他把瓶子交给刘春，抬眼看到了站在前面的人。
借着打麦场周围火把的光亮，李一程看清了那人，是李军。
李军也是一身狼狈，不过比侯五强多了，依然站的笔挺。
李军上前一步，抱拳道：“李师爷，你来了。”
李一程看着李军，嘴边涌上很多话，却不敢开口。
他看着打麦场上支起来的几个帐篷，稳了稳心神，才道：“李俭事辛苦了。”
李军张了张口，看到李一程苍白的脸色，最终道：“李师爷，请到帐篷里坐一坐。”
李军带着李一程进了自己的帐篷。
他跟着曾明川出发的时候，带了二十个兵，如今还剩了十八个，五个简单的帐篷，每一个帐篷里能睡三四个人。
他的帐篷里原本是四个人住，他、曾明川、黄兴和一个他的副手，如今只有他跟副手了。
路过的一个帐篷掀着门帘，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李军让人点起油灯，带着李一程进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都是旧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李军让李一程坐到桌上，他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李师爷，卑职对不住你跟曾大人。”
李一程一口气憋住，顿时红了眼眶。
金岩看了李一程一眼，上前把李军扶了起来。
“先让一程吃点儿东西。”
“我……”
李军对上金岩的眼神，只能出去喊人。
很快有人进来，端上来几碗疙瘩汤，一盘饼子。
李一程哪有心思吃东西？但被金岩和刘春盯着，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碗疙瘩汤。
饭菜撤下去，过了半刻钟，李军才重新走进帐篷。
李一程淡淡道：“李俭事请坐，把这两天的事情给我好好讲一讲。”
“是。”
李军坐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曾明川带着李军，还有二十名士兵，在当天晚上到了河口村。
因为下雨，他们虽然轻车简从，士兵们一路小跑，但到达河口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因为时间太晚，他们不知道村里的情况，没有去村里，把营账扎在了这块平坦开阔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知道这里是村头的打麦场。
因为打麦场压的结实平整，南高北低，大雨过后并没有存水。
他们吃过简单的早饭，就去了村里。
早上雨停了，但他们看到村子里的情况时，还是十分震惊。
河口村整个村子都泡在了水里，地势高的地方，水有小腿肚那么高，地势低的地方，水有半人高，有人趴在屋顶上，有人扒着墙。
看到这种情况，曾明川立即让士兵去救人。
经过救起来的村民的指点，他们将人送到了村南头比较高的几户人家里。
怕救起来的人多，村南头的人家里住不开，曾明川将二十人分成了几组，一组在村南边清理出一块空地，扎帐篷，安置村民，
其他组分头去村里救人，而李一程带着几个人顺着水流来的方向去了流清河边。
李一程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李军在这里停顿，他才问道：“明川他，是怎么，失踪的？”
一句话，他分成了三段才说完。
李军道：“我们到村里的时候，村里的马路成了河道，水流很急。曾大人决定到河边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一直跟着曾大人，趟着水上前走，走到河边，发现河里居然有人在喊救命，我赶紧跟曾大人往前去救人，曾大人先拉住了呼救的人，快把人拉上来的时候，正好一阵水流冲来，曾大人和那人都被冲进了水里，他身边跟着的黄兴抓住了他的衣裳，三个人都被河水冲走了。”
“兴叔……”
刘春喃喃念了一句，转头看向黄征。
李一程也看向黄征。
黄兴是黄征的亲弟弟，两人都没有娶妻，只有兄弟两人相依为命。没想到，黄兴也……
李一程感受到了李军的那种愧疚感，甚至比他还要强烈。
黄征红了眼眶，抬手抹了把脸，勉强道：“二老爷，老爷福大命大，他跟黄兴都不会有事儿的。”
李一程用力点了点头。
如论如何，他们现在还有希望。
李军继续说道：“我当时立即派人去找，但水势太猛了，还都是黄泥汤，没人敢下水，即便下了水，也看不到人，我只能让人顺着河的方向去找，但没有找到。现在还有十个人在外面寻找曾大人，目前还没有消息。”
李一程好久没有说话，金岩和刘春都紧张的看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一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慢慢道：“李俭事，辛苦了。明川的事情怪不得谁，在洪水面前，人类太渺小了。现在村里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然能看出李一程煞白的脸色和红着的眼圈。
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悲伤，但他却克制着，下嘴唇已经被咬出了了印儿。
这人如果不是个哥儿，成就不会在曾明川之下。
曾明川真是好福气啊!
李一程还等着他的回话，李军收敛了心神，回道：“现在村里的洪水还没有退，水最深的地方还有膝盖那么高。不少房子都泡在水里。怕房子被泡倒塌，我让人尽量把人都带出来。现在村头的安置点已经有三百二十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