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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谁更自私或者无私的争执持续到灯火都暗淡下来。

    公寓楼顶上的风停了。谁也无法说服谁。

    乌奇奇扯下两条晾衣绳上的浴巾,裹在身上,又扯下几件花裙子,垒起来,躺在衣服堆里打了个哈欠:“暂停!申请换话题,我想听睡前故事。”

    侠客自然不会为这种无聊的话题追着她吵下去,反正他在心中早已有定论。他看着把自己裹成肉卷的人,不明情况,眨了好几下眼睛,再用脚尖点了点蜷缩在地上的身子。“呃,什么意思?你就打算睡这里?”

    “不然呢?”

    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侠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想法才不正常。“比如旅馆、酒店。或者至少随便去楼下破门而入找个床吧?”

    “对哦。我老是忘记。”

    “什么意思?”

    乌奇奇半坐起,浴巾搭在身上。“因为我一般就睡在这种地方,楼顶视野好,拿个望远镜找赏金目标很方便,还是免费的。有时候城里呆腻了会去国家公园,蚊虫比较多。火车站和机场的话……”

    侠客坐到她身旁,听她传授露宿在外的种种心得,最后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街头流浪汉吗?也太有流星街的风范了。”

    她钻进他怀里,找到舒服的姿势。“不是啊,虽然我爱四处漂泊,但我知道我有可以回去的家。”她催促:“怎么变成我说了那么久,呐呐,轮到你了,给我讲故事听嘛。”

    “我服了。”侠客抬手像撸流浪狗似的梳理她头发。“要听什么?”

    “你的故事!”夲伩首髮站:f q hyz j.c om

    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好讲的,他提议:“不如说说我跟阿芬在西双版纳遗迹里的事?”

    关于他的事,乌奇奇什么都想听,就这样伴着他的娓娓道来安然入睡,就连做的梦都是他和阿芬的冒险记。

    第二天早上,她迫不及待跟他分享:“早啊!我昨晚梦到你啦。”

    惊醒的侠客睁开眼,阳光透过晾衣绳上的白色被单柔和照在脸上,屋檐上站着一排咕咕叫的鸽子。竟然会沉沉睡过去,好多年没睡得这么安稳了。他打了个冷颤,猛地将怀中人退开。

    乌奇奇还没完全醒过来,就被摔到了地上,面前的侠客正困惑盯着双手发呆,她挪过去,握住这双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问:“还好吗?做恶梦了?”

    侠客回过神,摇摇头,恰恰是因为睡得太香,代表放松了警惕。“是你太可怕了。”

    她睡眼惺忪,表情茫然。

    “对,就是这个样子。”侠客叹道。让人放下戒心的能力,多么可怕。似乎理解飞坦和团长对她时而热烈时而冷淡的态度了。飞坦亲身体验过她的毒性;聪明如团长,无需亲自感受也一定能预料到她所携带的危险。习惯了警觉的身体本能认为安稳是种不该存在的假象,是凶险。但侠客是个亡命之徒,他没什么志气,死在她的温柔乡里有何不可?所以清醒后,当侠客的理智回归,他反倒可以忽视本能叫嚣着‘危险,快跑’的警告,转而将她拥在怀里。

    乌奇奇最喜欢肢体接触了,可以传达好多言语无法表达的信息,即便她是个话痨,也会有词穷的时候。就连飞坦她都敢挂在对方身上腻歪,更何况是暖洋洋的侠客,于是少不了一番蹭来蹭去,全然忘记昨晚的争执。

    侠客用一通爱抚回应她,揉揉头,呼噜呼噜毛。乌奇奇明显能感到他的心情越来越好,尤其是当这双大手抚上她的胸脯。她羞臊着拍开咸猪手。“喂!你刚刚的情绪可不是性欲,转变太快了吧?”

    “证明你的安抚很有效。”侠客扯开她领口,低头含住鲜嫩的肌肤。

    “唔!”

    微风掀起垂挂着的彩色围巾、长袍衣物,投影在被单上的人影纠缠在一起,娇小的女子扶着男子的肩膀,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头后仰,反弓着身,抛出快感的弧度。屋顶的鸽子都不敢再看,振翅齐飞。

    春宵过后,乌奇奇裹着浴巾惨兮兮说:“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精力,不累吗?”

    饱餐一顿的侠客起身伸懒腰。“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十八岁青年,精力旺盛是自然吧?”

    “什么!才十八就经验这么丰富?太厉害了。”

    “早死的人要早熟才行。”

    乌奇奇恍然:“有道理,怪不得流星街的孩子各个都那么成熟。真不容易。”这次换她摸摸他的头,揉乱他发型,说:“可是你竟然比我小!!”

    “不会吧?”侠客也愣住,随后狐疑看她:“你怎么知道你在这个世界的年龄?”

    乌奇奇神秘莫测调整了一下浴巾,像个披着斗篷的老巫婆,幽幽地答:“因为我已经三千岁了,在这个世界多大有所谓吗?”

    侠客捂住自己身体。“原来你是恋童癖。”

    “这个罪名我不背!”她立马举手投降,老实交代:“是位卡金的摸骨师傅说的啦,我今年二十。”

    “原来你和团长跟派克同龄,真想不到,我以为你顶多十六岁。”

    “他们才二十岁?!”

    “嗯,别看团长说起话来老气横秋,跟个刚出土的古董似的。”

    “噗,那阿飞多大?”

    “说出来吓死你。比团长还老。”

    乌奇奇捂住胸口,表现出中弹的样子,还在空中蹬腿抽搐。“不,我不信!”

    “就是。怎么看他都应该是个弟弟吧?”侠客比划了一下身高,又点点太阳穴。

    乌奇奇哈哈笑:“小心我告状啊。阿飞绝对会揍你屁屁的。”

    侠客也笑:“揍?不,那叫追着踹。而且你也以为他应该更小吧?谁告状谁还不一定。”明明是二人世界,共同的好友却常会不经意间在对话中浮现。明明是情敌,提起来却毫无负担。带着轻松的心情,侠客在楼顶漫步,不时从晾衣架上取下一件件衣服,像是在商店里挑选服装,最终换上宽松的浅蓝色长衫,对乌奇奇说:“你肚子在叫了,走吧,吃饭去。”

    她欢呼一声,把身上裹着的东西用回溯术清理干净,重新挂回绳子上,也换了身新(偷来的)衣服。放眼望去,花花绿绿的围巾大概是这里必备的服饰,乌奇奇抽了一条,给自己戴好。

    侠客帮她把杏色的丝巾缠在头上,努嘴让她看楼下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女人:“喏,是头巾。”

    乌奇奇追随他视线,街上的标识除了通用语,本地文字是弯弯绕绕的曲线和许多小点组成的,像涓涓流水和小蝌蚪。周边建筑除公寓楼外有许多圆顶尖塔。她摇头晃脑,甩动着头巾感叹:“好熟悉的漫天黄沙,结合大家的穿着,头巾配长袍,我们快到家了?”

    二人并肩走下楼梯,侠客打开手机地图给她看,没服务器连不上网也无所谓。“根据之前的飞行路线推测,我们应该在这里。”他点点中东某个国家。“离基地还有不到三千公里吧。”

    踏出公寓,干燥的风吹起头巾和衣袍。这里是居民区,而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两位异族游客走在街上很惹人注意。

    她拿着手机调整地图,测量距离。侠客帮她指出流星街和基地的大概方位,说:“在埃及和利比亚之间。荒芜的撒哈拉沙漠中的一角。”

    “埃及?是摩西劈开红海的那个埃及?”乌奇奇用手指把他们的方位和埃及连在一起,又和撒哈拉大漠中部串联起来:“不如我们就这样一路自驾游,去看看吧。”

    “好啊。”语气悠哉到仿佛不论她说什么,他的回答都只会是‘好啊’二字。

    乌奇奇激动蹦到他背上,狠狠亲上他脸颊,惹来路人的惊呼。

    侠客扭头吻上她的嘴,有人手中刚买的菜掉到了地上。他露出坏笑:“看来我们的罪名又多了一条,你知道吗,在这里任何亲密举动都是违法的,更何况是这么没底线的法式热吻。”

    “什、什么!”

    身边的人确实骇然失色,厌恶地瞪着他们,情绪甚至比追杀他们上飞艇、亲眼看见他们行凶的人还强烈。乌奇奇拉着幸灾乐祸的侠客飞快逃离案发现场。“你个混蛋,笑这么开心!”

    “因为可笑啊。亲你——当之无愧是我最喜欢的罪恶。”

    ——————

    黄沙漫天。高速公路上,侠客驾驶着偷来的车,乌奇奇头探出窗外,丝巾被风吹得沙沙响。后座上有外卖包装纸。

    乌奇奇想到第一个任务,那时候在卡金,侠客载着库洛洛,飞坦载着她,两辆车沿着盘旋的山路飞驰,音响里放着摇滚神曲Highway  to  Hell:活得惬意,爱得随性;单向旅程,永不回头;一路狂飙,直通地狱。

    车停在没有路的硬沙地上,天知道侠客是怎么开过来,反正他一路遵照乌奇奇的指示,就到了这。

    在旷野之地,他们遇见满天繁星。

    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她说好久没在沙漠里这样过夜了。

    他躺在后座上,敞着车门,小腿垂在门外晃荡,说我倒是够过了那种生活。

    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又聊到三更半夜。

    远方的车辆和风声混为一体,呼啸而过。

    她用柔软的沙子制成床垫,侠客在里面滚了两圈,点点头说:“怪不得你能舒舒服服到处流浪。”

    “那可不。”对于普通人来说缺乏水源的荒芜沙漠是致命的,对于她来说,沙漠只是片安静的净土。

    乌奇奇搂着侠客的臂膀打了个哈欠,说晚安。很快,伴着野兽吼叫,她在梦里就又见到了他。

    肚子上好大的洞,她抱着侠客,手捂住他的伤口,大片大片的血止不住地流过她指缝,窟窿无限放大。她在哭,他在笑。他说笨蛋,死而已,哭什么。她摇头说不要不要不要。视线逐渐模糊。她抱着谁的残破身体,小小的,很轻。星星?老鼠?她茫然抬头,前方有一条笔直的路。入目皆是死亡。卡金的学者、发条橙、鬼打墙。许许多多陌生人。尸堆垒城高山,顶端熟悉的他们伫立,仿佛是其中的一具具尸体——库洛洛高高在上,侧头垂着眼,而自己站在他身旁,眺望远方。

    “嘘,没事没事。不要就不要。”侠客安抚梦呓的人,她还死死抱着他胳膊。

    呼吸平稳下来。迷迷糊糊的乌奇奇带着鼻音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梦而已嘛,都是假的,不怕不怕,我在这。”

    很快,侠客亲身体会到梦是非理智的,不可控的。

    抱着乌奇奇有助眠效果,今夜他果真又安然入睡,然后在梦中见到了六年未见的人。

    长得跟他有五、六分像的男人如同巨人俯视着自己,抬手一个巴掌袭来。“你以为你能获得安稳?”拳头落在身上。“你配吗,你?”脚踹过来。“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男孩连动都不敢动,更别提出口反驳了。他无力缩在地上。被揍得越多,倒也不觉得疼了,甚至还觉得暖洋洋的。恐惧逐渐转为麻木。他看着自己捏紧的拳头,小小一只,总觉得不对劲。他摸口袋,想拿出天线。咦?为什么要找天线?算了,只要撑过这一波爆发就好。父亲的情绪总是这样极端,过后就好了。杀死他之后就好了。咦?对啊,明明已经杀死他了,怎么还会出现?

    “侠客?”乌奇奇将气场不稳定的他轻轻晃醒。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攻击。乌奇奇见招拆招,按住他手腕将其制服,得意炫耀:“哼哼,这次我可是准备好了。想打败我?你还早着呢!”

    侠客从半梦半醒间缓过神,怪不得身体的本能会叫嚣着让他快逃——在她身边多危险,什么陈年旧事都能像反酸水一样呕上来。

    毛躁的发丝垂在他脸上,她低头在他嘴角烙下一个大大的吻,连带着微笑也送给他。

    “你也做噩梦了吗?不怕不怕,有我在。”

    侠客想:刚刚怎么了?咦,前一秒还记得,怎么随着意识越清醒就越想不起来?又没头绪地想了一会,他作罢,一个翻身,大腿夹住她身子,懒洋洋说:“好啊,那就再陪我睡一会。”

    头顶的星光在慢慢褪去,白云被秋风吹着,被晨光拥着,在空中自由自在,飘飘荡荡。地上的两个人在睡懒觉,而远方,有老鹰飞翔在雏鹰之上,搧展翅膀,载着它翱翔。

    ——————

    申命记  32:10-11

    另:如果可以调整插图位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