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悬》 第1章 《孤悬》作者:虞渊【cp完结】 文案: 我应该恨梁砚,即便我暗恋了他七年。 他折我指骨,污我名声,毁我前程, 却又在我走投无路之际,将我关进他的别墅,做一只金丝雀。 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一个花钱买来的玩意儿。 可以送人,也可以用完随手就扔。 于是,我从没想过那天梁砚会向我求婚, 就像他也没想过,那天我已经决定去死。 ———— 爱你这件事,是我自作自受 虐恋、狗血、he、第一人称、酸甜口、破镜重圆 第1章 见不得光的情人 在接到梁砚助理电话,被告知今天会有客人来家里聚会时,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询问了对方自己该如何着装。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便告诉我不必特意准备,衣着就像往常在家里那样随意就好,于是我看了眼身上的棉质家居服,并没有换下来。 梁砚的朋友并不多,能被邀请到家中来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我对此也并不好奇。 毕竟我是他养在家中见不得光的情人,又并非他真正的伴侣。 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形下遇到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学。 夏岭留给我的印象并不多。 在我已经逐渐被忘却的黑暗的高中记忆里,他是为数不多肯为我伸出援手的人。 他看着我露出了愕然的神情,似乎想说些什么,然后就看见我乖顺地跪在柔软的地毯上,膝行至梁砚的脚边,温顺地把头放到他的膝上。 梁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像是心情不错:“夏先生,你认识我们家小然吗?” 夏岭像是梗住了,他的目光粘连在我身上,我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乖觉地别开视线,无声而专注地看着梁砚。 然后我听到夏岭有些狼狈的声音:“认错了……我有一位朋友和您家这位很像。” 梁砚笑了起来,手逐渐下滑过来摩梭过我的嘴唇,自然而然把手伸进更深处的地方,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 “那梁先生愿不愿意把人借我玩玩?” 一位脸生的客人笑着向这里看来,“梁先生的眼光挑剔得很,能留在他身边的可都是极品。” 梁砚的手停了停,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我心底一沉,便知道他生气了,起身端了杯酒仰头喝下,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将颜色鲜红的酒液在唇齿间渡去。还没结束,梁砚便挑了眉头,捏住我的下巴反吻了回去。 “哟!这小美人够劲啊!” 那几个人哄笑着起来,纷纷是叫好声一片。 我喘着气停下来,余光瞥见夏岭正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便垂下眼眸别开视线,低头却又看见些许鲜红的酒液滴在了我身上棉质的家居服上。 梁砚似乎也被我的举动所取悦,捏着我的下巴向其他人展示我微醺的脸。 我努力不和夏岭对上眼睛,但他眼里的震惊和失望还是让早已麻木的心底再次感受到针砭似的触痛。 夏岭喝了几杯便提出想去小花园散散心,梁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向我颔首示意我去作陪。 刚开始夏岭似乎还忍得住,等走到偏僻处,他上前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小然!” 我挣开他的束缚,回避似的向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眸并不作声。 “小然,你怎么会出现在梁砚的家里?” 夏岭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看向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 他像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嘴唇都气得发抖,“你真的和他们所说的一样,被他包了?”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他眼里那种浓重的失望像是无底的黑洞,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那里面的痛惜。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 “……你疯了吗?” 夏岭抓住了我的手,“我印象里的小然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是被逼的吗,我现在就带你走。” 我并没有动。 我喉咙好像有些干涩,但很快那点不适感便被我若无其事地压了下去:“人都会变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手却抓得更紧了:“在这里说话有顾虑是吗,我的车就在外面……” “夏岭。” 梁砚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声音沉沉,眸底却笑意全无,“你要带我的小然去哪里?” 第2章 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他的目光在夏岭抓住我的手上停留,我瞬间就明白了梁砚那平淡目光后的不悦,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夏岭却抓得更紧了。 我听见他的声音:“梁先生,强迫别人恐怕不太好吧?”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些佩服夏岭的勇气,可梁砚却微微笑了起来,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语气温柔:“小然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听上去就真的像是再温柔不过地询问,我看着梁砚那双眼里不见丝毫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心底彻底凉透了。 “小然说没说又怎么样?” 夏岭直截了当地说道,“梁先生,你怎么能这样糟践人。” “糟践。” 梁砚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微微地笑,然后侧过脸看我,“小然,你也这么觉得吗?” 第2章 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在他看向我的那一瞬达到了极点。 我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挣开夏岭的手,然后迅速地站到了梁砚的身后。 我不敢去看夏岭的眼睛。 我低声说道:“夏先生,你误会了。我过得很好,梁先生很爱我……” 那种灼热的目光让我不敢抬头,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也很爱梁先生。” 梁砚唇角笑意深了许。他牵住我的手,然后又停了停,轻声笑着说:“别人的家事,夏先生就不要手伸太长了。” 宴会散后直到夜幕降临梁砚都没有发作。 他甚至带我去了一家我们并不常吃的顶楼餐厅,包了个场,很温柔地喂我吃螃蟹。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只是在那里拿着工具游刃有余地对付螃蟹,就足以那样赏心悦目。 可是我不喜欢吃螃蟹。 梁砚不记得没关系,我的个人喜好在他那里自然也没什么干系。 只是我担心的,是后半夜。 在走进卧室之前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直到打开门,走进那片黑暗里,他便扯开了领带。 那样柔软的东西也能勒得手腕生疼。 我被这样对待过很多次,然后他就像是拆礼物一样,慢慢地脱下了我的衣服。 被摁倒在床上时,我意识到他不会打开灯了,于是我哀求他打开一盏小灯。 我怕黑,梁砚一直都知道。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黑暗里我看不到梁砚脸上的神情,但他的声音很平静,“好了,别挣扎了,这样下去手腕上该留印了。” 可是我无法接受。 我几乎是哭着哀求他,可是他完全充耳不闻,甚至身下的力度更大了些。 我只能哭着求他:“先生,求您……” 他动作似乎是停了下来,下床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那冰凉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喉舌,让我无法再发出声音,只能呜咽着摇头。 他平静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看到别人忤逆我。” 他的手指在我身上冰凉地滑过,我战栗着想躲,却又被他拽住脚踝,狠狠地扣在这张大床上。 “别哭了。” 在黑夜里梁砚垂下眼睛。屋里漆黑一片,厚重的遮光窗帘阻绝了一切光线,我无措地抬起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描摹不出眼前人的轮廓线。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流连,声音很轻,“再哭下去,明天嗓子就该哑了。” 我挣扎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但却只能眼睁睁地听着那不成腔调的呜咽声从自己的喉咙里溢出。 梁砚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到,他俯下身来,亲吻住我耸起的蝴蝶骨。我几乎是剧烈地颤抖起来,痉挛一般地抓住身下的床单——那里太敏感了,敏感到他稍稍一碰我便控制不住地乱动,在他锐利而饱含深意的视线里露出丑态。 “怎么这么敏感。” 梁砚似乎是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在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配上他对我毫不留情的征伐动作,此时却显得格外的阴森残忍。 我无力回应,他的手却从我的身后环绕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似乎听着我只剩下恐惧和绝望的呜咽声很满意似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恶意:“……是我还没把你养熟吗。” 第3章 我早该把那颗下贱的心扔掉 他的话让我微微有些失神。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他说得很对。 我就是梁砚用钱买来的一只宠物。 也许我甚至比不得那些猫儿狗儿。 我大概只是一件他用得还趁手的玩具吧。 等他厌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了。 第二天我根本没下来床。 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梁砚像只餍足的大猫一样在我身上蹭了蹭,很温柔地给我端上来早餐。 他本来还打算亲自喂我,但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很乖巧地缩在床上。 鱼片粥熬得香甜,但我是猫舌头,只能吹一口喝一口。 我懒懒地靠着床背,看着昨天晚上的禽兽一丝不苟地打扮成衣冠禽兽,整个人都觉得倦怠得难受,抱了个东西在怀里,把粥放在边上又眯着眼睡了过去。 意识昏沉之前我感觉额上似乎落下了温热的触感。 是梁砚吗? ……我真是昏了头了。 我和他上过那么多次床,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接吻过。 毕竟那是爱人之间做的事,我好像还不够格。 可曾经我也是真正地喜欢过眼前的人的。 不过那些早就无所谓了。 梁砚要的又不是我的心。 我早该把自己那颗贱得不得再贱的心,扔掉了。 这座别墅里大小事宜都用不到我。 我是被梁砚豢养在这座漂亮囚笼里的金丝雀,只用每天梳理好自己的翅羽,然后活着。 很多人羡慕我。 甚至我的“同行”们也嫉妒得眼睛发红:毕竟梁砚温柔又多金,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金主。 大家都想叫我这样想。 大家都想叫我快乐地当一只笼中雀,温驯地吃着梁砚施舍给我的吃食。 可是我本不必这样的。 第3章 “这个……” 保洁阿姨拿着手里的包裹有些进退两难,有些茫然地询问我,“是直接放到楼上的画室吗?” 我愣了一下。 梁砚一直在这座别墅里为我准备了一间画室。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购置各色各样的画具和颜料,然后哄着我去画画。 我摸着自己右手尾指凸起的骨节,那里早已愈合,可疼痛却好像还流淌在神经里。 人们常说音乐能记录一段记忆,是回忆的载体。在听到相同的曲目时,总是回到曾经记忆里的那一刻。 可在我看来,痛苦似乎与音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生理上的病痛按理早已消弭在三年前那个雨夜,但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却像是烙印一般刻在灵魂深处。 我对梁砚说:“……可是我以后不会再画画了。” 我不记得梁砚当时的表情,或者换一种说法,我并不是特别想看到他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失望也好,惋惜也罢, 我明白,梁砚送我这些东西,除了对我右手落下残疾的可怜,还带着几分敲打的警告。 ——我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自然便该有几分自觉:梁砚为我摆平前事,我即便伤痛难当,也不该对着自己的金主顾镜自怜。 于是我拿起画笔,有些艰难地向他解释:“对不起。我是真的画不出来。” 画笔在洁白的画布上扭曲出奇怪的丑陋线条,我感觉我的眼睛变得空洞而又酸涩。我知道自己不该玷污自己心中神圣的画布,我不该强求,可是我依然在画布上落下那些难看的、甚至连初学者都不如的线条。 我结结巴巴地向梁砚解释,我强装镇定,但我依然感觉我的声音在发抖。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我早就忘了我当时是怎么和梁砚说的,我只记得梁砚站在我不远处,居高临下向我投来的复杂眼神。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依然挂着那一点看上去很温柔,让人心甘情愿就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笑容。 那个笑我不知道真假,也许他正戴着假面假惺惺地看我的笑话,但不能否认,他的声音的确温柔。 他似乎是再不能容忍我用他高价买来的昂贵画笔和颜料画出那样丑陋的线条,他略带些强硬地将笔从我手中夺去,修长的手指从我的发间穿过,像是撸猫一样摸着我的头发。 “没关系。” 他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你不想画就不画。”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梁砚看着我,似乎是迟疑了片刻。他停顿了一下,又像是半开玩笑一样说道,“但是买都买了,就先放在楼上吧。” 我想告诉梁砚我现在看见画具时来自精神上以至于反映到身体上的生理性厌恶。 我知道我不是厌恶作画,可是我在梁砚的面前我无能为力。 他的温柔和强硬是操纵我这具傀儡的最好引线,我是他不得远飞的风筝,他一牵一引之间,我被永远困在他的身侧,至死不得超生。 我点了点头,也许真的点头了,但我知道我并不是那样的情愿。 我说:“好。” 于是二楼上的一个空房间便成为了所谓的画室。讽刺的是那间房间里除了堆放着梁砚从全世界各地寻找来的各种画具和颜料,一副作品都没有。 哦,也许是有的。那副我用画笔在画布上扭出的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丑陋线条,被梁砚裱了挂在墙上。 我看见只觉得很反胃,我不想猜测梁砚背后的用心,但只是每个不得安眠的夜晚只要一想到它,酸水便顺着食道向上翻涌,几乎要腐蚀掉我所有的肌理。 于是我在一个梁砚没有回家的晚上上了楼,悄无声息地用打火机把它烧成了一捧干灰。 …… 我从短暂的记忆里抽出身来,看见玄关处保洁阿姨拎着包裹还是那样的茫然,我心思动了一动,然后走上前去, “我来吧。”我从她手里接过包裹,有些艰难地抱住了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咯吱”。我推开了画室的门,将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然后用干净的手背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 画室里经常有人打扫,我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干净整洁,我曾经用过的画架上甚至还没有落灰。 这里我没怎么来过,有些陌生。我转了一圈,决定先把包裹里的东西归置一下。 梁砚买的东西还挺五花八门,但确实能看出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单那一套油画刀只是从外观上看就感受到它的奢侈,十分令人咋舌的同时,我的眼睛却在一瓶颜料上停住了。 它被好好地安放在柔软的绒布上,我读出木盒上的英文“tyrian purple”,眼里流露出诧异和惊喜。 它最难得的不是其超出普通人想象的高昂价格,而是其产出量的稀少和原料的罕见。 传说为获得获得这种稀有的颜色,地中海东岸上的骨螺和岩螺几乎一度灭绝。无人能形容出那是怎样一种色彩,我曾听闻,有人将泰尔紫称呼为“凝固的血液的颜色”。我心驰神往许久,却从未见过它的真貌。 我依稀记得,在午后的天台,我曾和一个人讲过那神乎其技的色彩,那穷尽8000枚骨螺才只有1g的稀有颜料。 但我不想再自作多情地多想什么。 第4章 我静静地欣赏着它,像是在欣赏数年前被我亲手搁浅的梦境,然后低头把那盒颜料放回了原处。 泰尔紫是这样的珍贵,也是这样的举世闻名。 也许只是巧合。 我收拾屋里的一切,关上画室的门,准备回屋再休息一会。 昨晚实则折腾,到现在我都觉得双腿发软,走在路上总感觉下一秒就能跪下。 但心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我摸着自己的心口,总疑心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我从楼梯上走下,来到客厅看到沙发上优雅端坐的人时,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知道,直觉果然没有出错。 今天恐怕是真的又有的闹腾了。 毕竟,端坐在沙发上举止无一不端庄、令人无可挑剔的那位淑女,正是梁砚尚未过门的未婚妻秦媛。 第4章 “我会听先生的话。” “你好,林然。” 梁砚的“未婚妻”向我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我听说过你。” 我从心里苦笑一声。 听说过我? 怎么听说的?听谁说的?听梁砚……说的? 也许根本用不着梁砚亲自介绍,我这算不上什么咖位,可能是曾经来过家中的客人出去说的吧。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我的名声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彻底烂透了,也不在乎上面的脏水再多一点。 于是我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那……可真的是我的荣幸。” 秦媛没说话,她看向我的神情里多了几分似笑非笑。她似乎是打量我了一会,像是参加拍卖会上评委对一件瓷器评头论足一样给出了她的点评:“你倒是确实有几分勾引人的资本。” 这似乎是一句夸奖。当然,我并不会真的愚蠢到认为她真的是在夸我。 但我依然可以苦中作乐地认为这是一句夸奖。 我微笑着看着她,说了一句“谢谢”。 秦媛像是被我的表现给逗乐了,她笑得前仰后合,但是姿态却依然十分的端庄。 虽然我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但这并不妨碍我感叹。 秦媛确实长得十分漂亮,但她笑起来却似乎被束在一个套子里。 我没有恶意。 她有着非常小巧的脸蛋,比男人的巴掌还要小。她还有一双明亮湿润的眼睛,嘴巴看上去也很柔软,一举一动都像是笼子里被精心教养的金丝雀,行为举止都十分严格地被拘束在看不见的红线里。 她真的很漂亮。 我有些出神,秦媛却在这时候凑近我,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们会在下个月的十五号订婚吗?” …… 我不知道。 梁砚从没和我提起过。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有一个家族联姻的未婚妻,是秦家备受宠爱的幺女。 她似乎是看不清我脸上僵硬的表情,只是若无其事地扫着这栋别墅,俨然一副未来当家主母的样子自顾自说着话:“看来我很快就要住进这里来了。” 秦媛向我露出微笑,“林然,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我脸上的笑容依然是僵硬着的。 我笑着说:“好。” 秦媛十分优雅地向我颔首,像是费尽周折来这里一趟,只是为了向我告知这件事一样。 在看着她踩着优雅的步伐、像一个淑女一样走出大门时,理智在此时此刻突然冲破了我的樊笼。 “等一下!” 秦媛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她连回头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在听到动静后先是慢慢地停住步子,然后脖颈小幅度扭动,侧脸微微低着,像猫儿一样妩媚动人,然后身体才慢慢地转过来,最终微微挑着眉毛疑惑不解地看向我。 “秦小姐。” 我微微喘着气,看向秦媛,“你知道梁砚只喜欢男人吗?” 我承认我冲动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我的行为带着恶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挑衅,但我也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奢望。 这世界上可悲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世界上的悲剧在我眼前一幕又一幕地发生。 婚姻是人生大事,即便是利益输送家族联姻,不得不盲婚哑嫁—— “啊。”秦媛似乎是愣住了。她歪了歪头,像是非常不解地看着我,“我知道啊。” 我呆住了。 我停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谢谢你的提醒。” 秦媛的司机下来帮她打开车门,从大门离开的这一瞬间就已经有人帮她打好了遮阳伞,以免她娇弱的皮肤被太阳炙晒。 她转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语气很和缓,“不过,我同样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不明所以,站在烈日下等着她说话。 “说起来,你不也是男人吗?” 秦媛挑了挑眉,“那梁砚喜欢你吗?” …… 回到别墅的时候管家说我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他早已年过半百,神情看着总是严厉些,但语气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你身子骨弱,整天憋在小房间里不出来,你瞧瞧你胳膊上晒出来的红印……” 林叔忍不住唠唠叨叨起来,拽住我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别再是中暑了。” “哪就有这么娇气了。” 第5章 我挤出一个笑容来,装得整个人都如同平常一般。我轻松地从林叔接过藿香正气水,虽然我平常特别不喜欢喝这玩意儿,但不喝只怕是林叔还要继续碎碎念下去。为了安林叔他老人家的心,我十分豪爽地仰头一饮而尽。 “林叔,我喝完了。”我向林叔展示我手中的空瓶,然后转身想回房间躺一会儿,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胳膊。 “小然啊……” 林叔看着我似乎是有话要说。他欲言又止,“秦小姐她——” 我愣了一下。原来林叔都已经看到了。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皮肤上意外的有些发冷。 我抱住自己的胳膊,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暖和一点。我低声说道:“林叔您放心,我懂分寸的。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 林叔似乎有些沉默。他哑然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先生这段时间正忙着收购,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就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没来得及告诉我下个月梁砚就要和那位秦媛秦小姐订婚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 林叔对我很好,被梁砚从雨夜里捡回来的那天,我在梁砚的床上被摁着做到遍体鳞伤,无人管问的时候,是林叔帮我叫了医生,帮我送来一日三餐,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 他看我脸色惨淡,大概是觉得我因为梁砚和秦媛联姻的事而感到难过,想要为梁砚找补来安慰我吧。 但我好像一点都没感到难过。 也许正像是秦媛说的。 我比谁都再清楚不过,梁砚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知道了,林叔。” 我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我会听梁先生的话。” 第5章 不要做多余的事 趁梁砚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偷偷地摸进了我们的房间。不对,准确的来说,是他“召幸”我的卧室。 平常梁砚晚上不回来的时候,我自己会抱着床铺去旁边的小房间睡。 其实我不是没试过等他。 那时候的我对梁砚还心存那么几分妄想,总想着梁砚包养我是对我也有那么几分心思。 那天其实应该算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以为梁砚会记得的。 我的厨艺不是很能拿得出手。毕竟从小我就是根野草,爹不疼娘不爱。好吧,说得太夸张了,我妈应该还是爱我的。只不过她自顾不暇,每天要在许多恩客里周旋,哪有时间管得上我。没遇到梁砚之前,在我人生那前十多年里,我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的厨艺是不是还能看? 所以,当我抱着这样一种盲目自信的态度走进这里的厨房时,理所应当地就被这里的设施给惊呆了。 手里拿着的手机上还聒噪地循环播放着我刚搜到的做菜视频,我犹豫了一下,先点了暂停。 听上去有些夸张,但我是真的露了怯。 本来就是想要准备惊喜,我肯定是不能假手他人,也不想麻烦其他任何人。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自己就擅动了主人家的物品。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的是飘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错觉,真以为自己在梁砚这里是特别的。 很久不做饭,我的厨艺也变得生疏。我按照手机上的视频绞尽脑汁地想了几个家常菜。 大概是我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泡面都只买辣的。我厨艺有限,很多菜都清汤寡水的难以下咽,也只能通过重口的调料调和一下了。 梁砚吃的口味清淡,和我不同。 大概是他从小就嘴叼,食材用料都必须是最好的。他那狗鼻子闻一闻茶水就能用那张时常带笑的薄情面挑剔地指摘出哪里的泉水被污染了,味道没有从前好。 我很多时候真想给他翻一个白眼,但谁叫他长得这么好,让我竟然觉得他这样的人似乎就应该配最好的。 但最终的结果是我差点把厨房炸了。 只看懂了哪里可以开火,没找到哪里能关。当时的我正忙着把面条从锅里捞出来,感觉大事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等林叔一众人赶到时,地上一地狼藉,碎瓷片扎进我的手里,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林叔对我的责怪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看着我,总是重重地叹气。 我看见他走到走廊外躲开我去给梁砚打电话。然后他满脸歉意地走回来,在我期待的目光里告诉了我两个消息。 第一是晚上梁砚不会回家,第二是林叔并没有打通梁砚的电话。 彼时我正被护工大哥摁在桌子上包扎鲜血淋漓的手,我正痛得龇牙咧嘴,听见这个消息身上却是突然的十分轻松。 好像连酒精擦在伤口上消毒的疼痛,都没有那么痛了。 真奇怪是吗,怎么会不痛的呢。 我其实也不明白。 不过我明白一点,林叔说的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见面会谈的地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种地方是做什么的。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真心爱着对方的人,是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和其他的人同床共枕吧。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第6章 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好笑。我坚持要等到梁砚才肯睡觉,自己却迷迷糊糊地倒下了,还好死不死地正好压在自己受伤的手上。 我是被光照醒的。 梁砚回来了,他估计是没想过我会出现在这里,随手就打开了屋里最亮的灯。 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梁砚时,几乎是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梁砚却面无表情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呆了一下,下意识地抖了抖。 梁砚的身上是刺鼻的酒气和难闻的香水味道,让我本来就没吃东西的胃里开始泛起酸水,忍不住地上下翻涌。 他身上带来的从外面的寒气让我止不住地发颤,我难受地别过头,想让自己适应一下突如其来的灯光的刺目,梁砚却在这时候冷冰冰地开口。 “你弄脏了我的床单。” 我在刺目的光里呆呆地低下头,这才看见伤口处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绷带里流出来了,鲜血在干净的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喃喃道:“对不起。” 梁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然后倏地松开了手。我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脸朝下直接地摔在了床上。 ……好痛。 我下意识地想撑着让自己起身,梁砚的手却在这时候毫不留情地摁在了我的脖颈上。 “唔呜……”我几乎说不出话来,缺氧的窒息感在此刻充斥到了我的头顶。我看不到梁砚脸上的表情,我的脸被死死地摁在床单里,连挣扎都十分微弱。 对黑暗的恐惧让我感到害怕,我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在脸上,又慢慢地流进床单。 我的手脚开始不听我的使唤,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始向他求饶:“梁砚、梁砚,松、松手……” “是吗?”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不清醒的时候说了什么。 我怎么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我强撑着改口:“先生,求您……” 梁砚想要对付我根本什么都不用,他知道我的所有弱点。 他知道我怕黑,他也知道我爱他。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梁砚似乎是终于欣赏完我在他手下不得动弹的丑态,松开了手。 我跌跪在床上,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心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梁砚看到餐厅里我为他准备的饭菜了吗? 我惶恐却又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在看到梁砚时,我却不由得怔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梁砚的表情似乎比刚才显得还要阴森。 他是……生气了吗? 因为我弄脏了他的床? 我昏昏沉沉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下来,利索麻利地开口:“对不起,先生。” 梁砚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 这时候我的视力才慢慢地恢复过来,也终于看清此时的梁砚。 深红色法兰绒外套,内里搭配的黑色马甲。他半撑着手坐在床边上,长腿悠闲地叠起,表情似笑非笑,给人一种他似乎很好靠近的错觉。 但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野兽在休憩时的蛰伏罢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我就听到他似乎变得愉悦的声音:“过来。” 他没有招手也没有摇铃,但我依然乖乖地走了上去。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只是垂着头站在那里等待。 下一秒我便感受到自己的受伤的那只手被梁砚抬了起来。 梁砚帮我解开了染了血的绷带,居然是打算重新帮我包扎右上的伤口。 很久以来我都不知道梁砚居然还会包扎伤口,直到有天我意外跌伤,他帮我应急处理伤口,我才知道他的手法比起专业的医师来说甚至都毫不逊色。 “这算是自学成才吧。” 当时的梁砚这样向我解释,明亮的日光下他微微眯起眼睛,风声从耳边穿过,我听见树叶的沙沙声。 “你练得多了也能这样。” 那时候的我意外捕捉到了梁砚面具下不为人知的一幕。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戴上了他那完美的无坚不摧的面具,向我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 伤口快处理好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先生,我给您下了一碗面——” 梁砚并没有说话。 他正低头为我重新包扎着右手,垂着眼睛,甚至头都没有抬。 “小然。” 梁砚说道,“你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我局促不安地站在他面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以后不要再进厨房了。” 梁砚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平静,仔细听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温和。但我知道,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我知道我只有唯一的答案。 我说:“好。” 我想告诉梁砚,我为他做了一桌的饭菜,我也为他煮了一碗面。 我想告诉他,那是长寿面,小时候我过生日的时候,经常自己下给自己喝。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想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从前没有人和我说过的话,我想说给你听。 我的勇气刚在这一刻酝酿好,梁砚却在此时漫不经心地提起来:“以后我没回来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第7章 话在喉头梗了一下。 我顺从地说道:“好。” “以后也不要做多余的事。” 梁砚看着我的手,蹙起了眉头,“知道吗?” 多余的事……是指什么? 我的眼睛有些发涩。 我不愿意多想。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我抬起头,发现早就过了零点。 那句没说出口的“生日快乐”,就这样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零点的钟声中。 我确实是在自作多情。 也不怪乎此时此刻被自己的子弹射入心脏。 这便是我自作自受。 静了一会,梁砚又问我:“很疼吗?” 他像是开玩笑一样晃了晃我的手,“还能动弹吗?” 我想我不能读不懂梁砚话里的意思。 感情是多余的事,那什么才是不多余的呢。 只是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来,扶着床跪在他的面前,用没受伤的左手去解梁砚的皮带。 就在我把脸凑上前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了梁砚脸上的怒容。 第6章 本来就不是恋人 梁砚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他几乎是态度格外强硬地拍开我的手:“你在做什么。” 他的动作比我想象得要抗拒。 等我反应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的动作带德摔在了地板上。 好在这里铺着柔软的地毯,我并不是很痛。甚至还有心情,用脸蹭了一下地上柔软的羊毛。 我这样狼狈地摔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 我这是又惹他生气了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缓了一会重新起身,乖顺地跪行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地蹭过去,把自己的头倚在梁砚的膝边。 他身上沾染的香水味让我作呕。我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微微抬起头,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梁砚的面前。 但梁砚却根本没有看我。 他垂下眼睛,看向我的目光极其的复杂。 我感觉他似乎有些烦躁,但脸上的笑容却还是那样温和得几乎无懈可击。 他说:“你想做吗?” 我呆了一下。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回答这种问题的权利了。 这种事居然还能由得我吗? 那我当然很想和他一起做。 说我下贱说我不要脸也好。即便他对我如此恶劣,我还是忍不住犹如向火的飞蛾一般,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他。 毕竟等到那时候,谁能知道我流下的泪水到底是因为快感所带来的欢愉,还是因为我能和你拥抱而喜极而泣? 我该假装不爱你,也许在这场关系里我能更体面一些。 我微笑着对梁砚说:“先生累了一天,难道不想放松一下吗?” 我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住梁砚的膝盖,另一只手去搂住梁砚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我俯上前去,几乎是犹如献祭一般地将自己送上去,想要吻住他的唇。 他的唇看上去很薄也很凉。但他的唇也许不会像他一样那样的坚硬。 我想,应该会很柔软。 但我失败了。 梁砚在那一瞬间愣了一秒,然后几乎是在我靠过来的那一刻将我推开。 我错愕地看向他,他的神情也似乎在那片刻里出现了空白的茫然。 我立刻道:“先生,对不起。” 我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我甚至都佩服我自己的勇气。 我到底是怎么敢的。 我怎么敢逾距,去做那些本来属于恋人之间的事情。 我们本来就算不上恋人。 我跪在地上开始收拾东西。 梁砚盯着我看:“你又在做什么?” 我说:“我去旁边的屋睡。” 梁砚瞥了我一眼,那一眼看得我甚至都有些毛骨悚然。 但他也只是看着我,然后说:“随你。” 我的小房间里一直都没有小夜灯,准确来说,除了梁砚的房间,不知道他是碰巧还是故意为之,整栋别墅的房间里,只有梁砚的房间里装了小夜灯。 但好在窗户外面有月亮。 梁砚不回来的夜里,我睡不着的时候,会拉开窗帘看月光。 我对黑暗的恐惧几乎是刻入骨髓的。 我无法忍受自己在没有亮光的地方睡去。即便拉着窗帘换来的代价是第二天被太阳直接照醒。 不过我并没有在小房间里呆多久。 很快林叔就满脸歉意地告诉我,小房间里的床垫被家政清扫时不慎倒上了水,恐怕到晚上都不能干。 我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能清理时把水倒上床垫、如此精准无误好巧不巧就只浇我一个房间的人才,到底是怎么被梁砚精挑细选出来的? 林叔对此报之神秘一笑。 “我没关系的,我在画室里过渡两天也没问题。” 我对此倒没感觉到什么。在哪里睡不是睡。 林叔很为难:“画室毕竟不是睡觉的地方……” “去我的房间睡。” 梁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怀疑自从上次我去了小房间睡觉后,他就开始变得很闲。 他身上就穿了一件极为衬托腰线的白衬衫,领带被他拽松了一点,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慵懒。 第8章 他眼里含笑打量着我,然后不容置喙地开口,“小然,过来。” 我乖乖地走过去。我猜他可能要像从前一样摸我的头。 他喜欢我的头发。 从前我留的是短发,虽然我身边学艺术的不乏一些特立独行,但我其实对于头发的长度并没有什么要求。 我可能更希望头发好打理一点。 但梁砚说:“我喜欢长发。小然可以稍微留长一点。” 我的头发就这样慢悠悠地留长了。 我头发长得并不是特别快,我的指甲什么的也是如此。上学的时候我同桌对此啧啧称奇。 她满脸忧愁地捧着我的手:“林然啊林然,我听说只有心情不好的人才会这样,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我想了想,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心情和指甲生长速度之间的关系,但我还是很配合地说:“大概是这样吧。” 头发不容易留,但是还是留起来了。 时间就像是不知不觉偷偷地跑走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头发居然已经过了肩。 我拿剪刀自己剪短了一点。 梁砚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的举动并不是很懂:“我以为你不想留长。” 我对这个很无所谓,只是我注意到镜子里自己越发的分辨不清性别了。 其实男性还是女性,在性别认知上,我感觉无所谓。男人女人不都是人,何必要在乎是哪一种人? 但是我想省去和他人解释自己性别的时间。我会觉得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不用这么麻烦,没有人会问你这样的问题。” 梁砚叼了一支烟,我从镜中看见他的行为,乖觉地上前。他低下头,任由我帮他给烟点火。 我说:“先生,肯定会有人问的。” 梁砚轻轻吐了一口,烟草的味道淡淡的,不算特别难闻,但也不算好受。 我低了头,别过眼睛。 难受的从来都不是烟草的气息,是他隔着烟雾望过来,看向我的眼。 “不会。” 梁砚说,“没有人敢。” 我刚想说即便那些人都听你的,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人不听吧。但我转念一想,我未来的十年里都要在这里打转,自由便局限在方寸的天,争辩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见到的人,也都是梁砚想让我见的。 我笑了笑:“也对。” 现在的头发又慢悠悠地长到齐肩的位置。梁砚向我微微眯眼,我便顺从地走到他的身边。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又示意林叔找人去帮我收拾东西。他摸到我的发尾:“又长了。” 他说:“我帮你剪?” 我说:“好。” 我以为梁砚说这话肯定是对自己的剪发手艺很有自信,就像很多年前他说要为我包扎伤口一样。 实际上,我发现梁砚确实是有自信,只不过这个自信并不支撑在他优秀的剪发手艺上。 “……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抓住梁砚的手,讨饶起来,“没法见人了!” 梁砚依然还嘴硬:“我刚才没发挥好。” 但剪错的地方一旦剪错,就意味着绝对不可能重来。 我哭笑不得地从他手里接过剪刀,仔细地从最短的地方一剪子绞了下去。 时过境迁,最短的地方现在也长到这么长。梁砚也要和他的未婚妻订婚了。 我站在我和梁砚的卧室里,从漫长的记忆里回过神,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发。 又长了。 梁砚应该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撩起长发,从床边的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档案袋。 上面的积灰很严重,看来即便是有专人打扫房间,也没有人有那个胆量敢动梁砚的抽屉。 我轻轻地吹了一下,然后打开了袋子。 这样不起眼的档案袋里,装着我当时和梁砚签下的合同。 我出神地看着这张薄薄的纸,指腹从纸张边缘略过,好像有些凹凸不平。 哦,想起来了。是那天签合同的时候,好像是我的泪。 也说不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可能是雨滴。 无论是雨滴还是泪水,从纸页上流下的痕迹来看,确实都很汹涌澎湃。 我有些漠然地审视着过去的自己,看了一会便把目光移开。 合同解约的日期快到了,这象征着我的自由也即将来临。 不然想想也真的尴尬,梁家主宅住进来女主人,我在这里算什么事? 我仔细看了看,心里竟然还有一点惆怅。不知不觉,我已经跟了梁砚三年了。 看来我也得自谋生路。 我叹息一声。 其实我一直都有考虑过这件事。 被困在别墅里哪里都不能去,我在家闲得无所事事的时候,会制作一些手工视频发在网上。 一开始不知道做些什么,一次偶然看到了有博主分享的羊毛毡教程,便开始做一些简单的羊毛毡。 虽然做得不算风生水起,但也算是小有起色。 我把那张薄薄的包养合同重新放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又响了。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接通了电话,只是在听到对面梁砚助理说完的话后,脸上仅存的一点笑容也都消失不见了。 第9章 第7章 “你去陪他一夜” “夏岭……夏先生会来吗?” 我听到我的声音有些踌躇,但电话里梁砚助理的声音在微弱电流声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彬彬有礼地回复我,“抱歉,梁先生并没有给我告诉你的权利。” 我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听着梁砚助理在电话另一端平静无奇地和我说着其他的注意事项,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好。” 我自嘲地走到衣柜旁,为晚上家里再次到来的聚会挑选合适衣服。我已经不敢再像上次一样随便穿着家居服了,毕竟我上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夏岭会成为梁砚的客人,会被邀请到家里来。 我没想过夏岭会这么快回国。 我听闻夏岭是出国留学,没想到这么快,他竟然已经从国外回来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快,只是我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别墅里,哪里都去不了,时间的流速自然也就变得不易察觉。 不过,我也无法确定梁砚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可能性微乎及微,即便是我确实和夏岭在高中的时候有私交,但梁砚也不一定能知道。 我果然还是想太多。 我出神地看着我的衣柜,看了半天也没能做出决定。 这里面的衣服对我来说大多数都很陌生。很多情况下要么是梁砚自己从外面购置回来,要么是他请人回家找专人为我量体裁衣。 我简直看花了眼,自己在衣柜面前站了半天,也没能决定好自己到底穿什么。 最后我还是看着身上的棉质睡衣叹了口气,想了想,干脆自暴自弃地没有换。 夏岭都已经见过我最不堪的那一面了,再掩饰只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我又何必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不太喜欢梁砚把客人带回家。 也许梁砚是想给客人们展示自己的家藏,他的房间里确实有许多罕见难得的稀世之宝,只不过越是这种时候,也越是我最难堪的时刻。 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让我自己明白,自己不过也是梁砚珍藏里的一件稀世之宝。 即便我不算绝顶的漂亮,但用梁砚的话来说,我是一顶一的乖巧。 宴席间有客人也带了其他的漂亮少年在旁边跟着。 那少年穿得极少,外面却欲盖弥彰地罩了一件外套,席间他的金主喂了他两杯酒,白皙的面皮上便浮现起潮热来,脱下外套,这才看清少年的身后竟还垂着一条毛绒绒的猫尾巴。 几个客人有说有笑,搂着猫尾少年的那名中年男性即便怀中坐拥着人,但目光却依然一直向着我的方向,若有若无地瞄过来。 开始还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等看到梁砚一直在和其他客人言笑晏晏地讲话,对他的行径视若无睹,他看向他的目光也就逐渐变得更为大胆起来。 梁砚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我不知道。只是我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目光已经越来越放肆。 但梁砚依然不为所动。 酒过三巡,梁砚正眯着眼睛,似乎是兴致正浓,在杯里倒了一点红酒,捏着我的下巴想喂给我喝。 我心里有些抗拒,但也知道自己无法忤逆他,便只能垂了眼睛,乖乖地喝了下去。 不知道梁砚是不是故意的,喝到最后一点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杯中剩余的酒液就这样泼洒了出来。 我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被弄脏的衣服,心里苦笑一声。 梁砚是有什么故意把白色弄脏的癖好吗。 简直没有一件白色的衣服能逃出他的魔掌。 我低着头不吭声,感受着微凉的酒液从下巴流进衣服里。 没人注意,旁边倒是有人笑着殷勤地给梁砚递纸巾让他擦手。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梁砚坐着没动,有人给开了门,我听见一阵收伞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然后便是几个人客套地寒暄,很明显感觉出他们几人并不熟。我对突然到访的来客并不感兴趣,便索性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直到有一片阴影落在我的头顶。 “林然。” 我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此刻隐约带着些怒火,“你他妈能不能有点骨气,别什么人都跪。” 我愣了一下,错愕地抬起头来。 夏岭满面怒容地盯着我看,但那火气似乎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他的目光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又变了。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脸几乎是瞬间就烧得通红。夏岭从桌上抽了纸巾递给我,头却是别过去不看我。 我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明白夏岭是示意我擦一擦。 但梁砚在这里,我不敢轻举妄动。 不然,今晚倒霉的可就不止我一个。 梁砚的脸上却依然没什么表情。 他看上去笑得依然十分和煦:“夏先生来迟了。” 夏岭举着的手我看着都举得酸。他看我半天不接,居然是干脆倔上了,硬是直直地伸着胳膊。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都等着看好戏,此时的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我心底对梁砚的气又增了几分。 这人怕不是嫌生活过得太平淡,从我身上挑不出错来,于是没事也要找事。 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 在床上也不是没折腾过,何必一次两次地都要做这种事情寻人的难堪。 第10章 可我却知道自己不能动。动了梁砚不知道又要生哪门子的妖气。 他自己爱不爱我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允许有别人挑衅他的尊严。 很不幸,我虽然在生理意义或者哲学意义上,我是一个人。但在梁砚这里,我不过是物件。 夏岭依然固执地伸着手,大有我不接过来他不罢休之势。 我简直头痛得要死。 老天,冤孽啊。 梁砚瞥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唇角的笑容愈深。 他随意地说道:“既然夏先生想要帮你,你就随他去吧。” 我依然不敢接。 梁砚想要对付我的不听话,他那里实在有太多的办法。 我实在不想回忆一些黑暗的过去,边只能小步小步地膝行过去,抬头以最低的姿态祈求地看向他:“先生可以帮我擦吗?” 我听见身后那个一直盯着我看的中年男性此时从鼻子发出一声哼笑,那个猫尾少年则是直接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现在的夏岭表情该有多尴尬。 可是我无法也不能回应他。 他不该来这里,最好以后也别来。他该离这样的麻烦地有多远走多远。 梁砚低头,含着笑望着我,像是很温柔似的地说:“好啊,那就直接脱下扔掉吧。”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反正你被我弄脏的衣服也不止这一件。” 我整个人在那一瞬间直接就僵住了。 我只穿了这一件,脱掉的话……上身就直接什么都不剩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梁砚,不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只是单纯地恶劣。 但看着无动于衷的梁砚,我只得低下头,几乎是麻木一般哆嗦着手去解上衣的扣子。 才解开第一个扣子,那个在我身后一直打量的中年男子终于在此时不怀好意地出了声:“我来帮你吧。” 他走上前,看向我的目光已经是完全不加遮掩,那样淫邪露骨的肆意目光,让我倍感不适。 他就直接这样走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得开。 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磨蹭着,那种恶心的感觉让我几乎在瞬间就白了脸。 我正不知所措,梁砚却在此时淡淡开口:“你在做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梁砚说的是谁,抓着我的手企图吃豆腐的那人却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他到现在了还舍不得松开,含混着想说什么,梁砚的声音在此时陡然沉了下来:“松手。” 我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发现梁砚的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眉宇间阴沉沉的。 真是矛盾,羞辱我让我脱衣的人是他,现在维护的我的人也是他。 但我很快就琢磨明白了。 “我”是梁砚的所有物,眼前这人不问自取,简直是不知死活。 “梁先生,我这不是看小然不会弄,想帮帮忙,也是好意……” 梁砚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搭理他。 这明显是下了那人的面子,但那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这样尴尬地讪讪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我这时候可没心情顾及他的死活。 梁砚让我脱衣服,我现在才脱了一半,后面还脱不脱? 我心情沉重,正游移不定地把手放到扣子上,琢磨着要不要继续解,手腕却突然被梁砚被抓住了。 “看不出来,你倒是真的想脱。” 梁砚的眉眼沉沉,他的瞳仁颜色极深,即便是带着笑,也给人一种阴沉的错觉。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倏地站起身来,转身便去了洗手间。 我脸上表情变幻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梁砚不是嫌弃自己,大概是嫌弃我刚才被人碰了,而他自己好巧不巧正好抓在刚才那人摸我的地方。 我从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也乖乖地跟了过去。 梁砚果然在洗手。他的眉头几乎是紧紧地蹙起,用一种十分厌恶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 我意识到他心情不虞,也不敢招惹,便在旁边的池子弯下腰。 只是这一弯腰就不得了了。 我感受到他的手从我身后环绕过来,透过我薄薄的衬衫,直接便开始把玩起来。 我的一只手撑着镜子,另一只手撑着台子。 梁砚对于这具身体像是早有体会,他像是把玩一块玉器或是陶瓷,轻车熟路地就让我在他的手下动了情。 我不敢叫得大声。毕竟一墙之隔,外面的人又不是聋子。 等他兴致消减,我的腿却已经完全软了。 我扶着镜子站起来,只看见里面的自己面色潮红。 我刚转过身想要出去,梁砚却倚着台子,眯着眼睛看着我。 他说:“过来。” 我乖乖地走上前去。 梁砚就这样看着我,似乎有些慵懒,然后向我眨了眨眼睛。 我瞬间心领神会,俯身从梁砚的口袋里拿出烟,熟练地递给他帮他点火。 他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似乎在想着些什么,等了一会,手指掸了掸烟灰,又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跪下吧。” 我立刻乖乖地跪下来,用嘴去叼梁砚的皮带。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做过许多次,已经能非常熟练了。 我十分卖力,想尽办法地想要讨好它。 第11章 我想要让这段时间更快过去,但总是事与愿违。 梁砚的目光落在我的头发上:“似乎又长了些。” 我说不出话,只能含混地应了一声。 “你那个不中用的哥哥,现在是铆足了劲头要和梁家鱼死网破。” 梁砚说道,“这节骨眼上,你还开罪了人。” 我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中间的关系。 我确实有个哥哥,不过我和那个哥哥基本上都不算兄弟,算是长得也不像血缘上有一点点相关联的、不熟悉的陌生人。 梁砚没和我讲过,但林叔提起过几次。 我那个哥哥继承家产后便子承父志,一心要把梁家打倒。毕竟听林叔说,这两家已经是几十年的对头了。 不过我对这倒没有什么实感。 我本来就是个上不来台面的私生子,林家那边我从来都没什么牵扯。 前不久还刚听林叔说了,梁砚现在正忙着搞什么并购。我不懂这些,也就只能听个热闹。 听上去,感觉梁砚的处境岌岌可危啊。 “那个朱恒,是这次项目招投标的牵线人。”梁砚淡淡地说道,“小然,你是不是该罚。” 我敢怒不敢言,只是继续舔着。 唉,腮帮子有点酸。 瓷砖冰凉凉的,刺得膝盖疼。梁砚有一会没说话,我便自顾自开始发呆,幻想我把这里的瓷砖全部铺上毛毯,然后又想着把家里所有冰凉凉的地方都铺上毛毯,一切切都毛绒绒软乎乎的…… “……小然。” 梁砚似乎看出了我的不专心,烟灰掸了一下,故意地掉在我肩头上,我被烫得哆嗦了一下,跪得靠前了一点,扶着他的腿用力。 “夏岭路上出了车祸都要来。” 梁砚淡淡地开口,“你觉得他是为了谁。” 我没想到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整个人不由得一僵。 夏岭……出了车祸? “还以为你会问我他上次为什么来这里。” 梁砚说道,“奕盛传媒和龙德从来不对付,夏岭——” 我的腮帮子终于酸得受不了了。 我把东西吐出来,扶着他的腿喘气,在梁砚审视的目光下,我很诚恳地开口:“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我恐怕梁砚问责,赶紧休息了片刻便立刻凑上前含住。 梁砚似乎也沉默了,最后直接简短地说道:“你家和夏家不对付,夏岭是夏家的独苗。” 我从心里暗戳戳地反驳梁砚的话。 那可不是我家。 我和那个显赫的林家没有一根毛的关系。 但我现在也懂梁砚是怎么把夏岭请到家里来了。 一句话总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是吧,我应该没理解错。 不过就今天这个架势……他们真的能谈得拢吗。 但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话题。 我现在腮帮子痛得要命,也没有人管我的死活。 我这一刻简直恨死梁砚了。 他怎么还不能给我一个解脱。 “夏岭看上去不太高兴。” 梁砚若有所思,“来我这里,总得宾主尽欢才行。” 我继续幻想冰凉的瓷砖上长出毛绒绒的地毯。 “夏岭喜欢你。” 梁砚很温和地说,“你去陪他一夜吧。” 幻想里的地毯突然变成了冲天的尖锐铁钉,瞬间就捅破我的身体,在瞬间鲜血淋漓又瞬间遍体冰凉。 我的身体在刹那间僵硬了。 梁砚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继续用着我的口腔,抓住我的头发进行一个冲刺。 我麻木地感受着脸上多出来的东西,听着梁砚餍足的喟叹。 我摸了一把,粘手。 我不知道梁砚想要我什么反应。 也许他想逗逗我,但我真的觉得他会言出必行。 我从他这里从来都只是一个物件。 一个可以送人的物件。 也许哪天用完了,真的也就被丢掉了。 我呆立着不动,只是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梁砚蹙着眉头看着我不说话,自己拧了手帕凑过来俯下身,帮我擦干净脸上的秽物。 我任由着他擦,然后说了一声“好。” 梁砚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问:“什么好?” “我去陪夏岭一夜。”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只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这世间孤独的游魂,“先生,我听你的话。” 第8章 人生如戏不能演吗 我垂着头,久久都等不来回声。 我抬头去看梁砚时,只发觉他整张脸都浸在黑暗里,神情模糊得我看不清。 过了许久,我感受到我的脖颈几乎是被人下了死劲一般狠狠扼紧。 他好像笑了一声,但那笑声很短促,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好。很好。”梁砚说,“非常好。” 他片刻就从这种低气压里抽出身来。他松开手,看我因为惯性被甩到一边,狼狈地扶着台案,自己径直拧开笼头冲手。 水声哗啦片刻,他抽了张纸,动作很慢地一点一点把手指擦干,语速也很慢地说道:“你想陪他,但我不许。” ……? 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难道不是顺着他的意思说吗? 第12章 但我被折腾得实在是精疲力尽。 出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镜子。 嘴唇红得简直有点离谱,边缘还有些破损。我用手摸了一下,“嘶”了一声。 梁砚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站在门口,语气不咸不淡:“疼吗?” 我看了他一眼:“狗咬的,不痛。” 梁砚眯着眼睛看着我,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 他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拽到他面前,手指在我胸前的扣子上来回打转,低低地笑了一声:“放肆。” 我没说话,只感到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我下意识地退后向躲,梁砚的手指却在这时挑开了第一个扣子。 “把你脱光了然后让你这样走出去?” 梁砚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的身体战栗了一下。我不知道梁砚是说着玩还是真有打算,有些求饶地握住他的手指:“先生,我没有裸露癖。” 梁砚笑了一声。我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那双一直温和带笑的眼里此时正带着一丝戏谑。 …… 我的脸有些红。梁砚看着我,又仔细把刚才解开的那个扣子系上了。 他靠着门框,闲闲地看着我,手里的那根烟还没燃尽。 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你先去吧。”梁砚低头掸了一下烟灰,“我等会过去。” 回到座位的时候我看见梁砚的位置旁边多了把椅子。我正犹疑,夏岭在一旁开口:“那个,你坐就是了。” 我看向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夏先生,这是您拿过来的吗?” 我和夏岭就这样正好打了个照面。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先是欣喜,但很快目光下移,落在我的嘴唇上时,脸却不知道为什么,刷地一下就红了。 他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开口:“对,我想着……” 我从心底叹了口气。 现在我终于敢确定一个事实,梁砚刚才和我说得确实没错,但应该也有些事情梁砚并没有告诉我。 夏岭来这里绝对不是代表夏家,即便他是夏家的独苗,但这样蠢的举动,夏家绝不可能让他来代表夏家的利益。 我是跟着梁砚的人,连个名分都没有,说好听一点是情人。我在这样的场合,有什么资格能和这里的客人一起坐着? 我从心底叹息一声,走回自己的位置时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块毛绒绒的圆形地毯。 “梁先生让拿过去的。”laki对我小声说道,“我猜,是先生怕你腿疼。” 我看向她,有些惊喜:“你休假回来了?” “刚回来。”laki向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压低了声音和我说悄悄话,“没人为难你吧。” 我笑了笑:“有先生在,没人会的。” 当然,最会为难我的人,当然是梁砚。 laki是东南亚裔,被梁砚雇佣在这栋别墅里总管内务。颧骨很高,眼睛微微深陷,亚麻色的皮肤,我第一眼见她便和她很亲近,她孤身一人来这里,我听她讲,梁砚的父母对她的父母有恩,她从小居住在内地,中文也讲得很好。 laki和我说了会悄悄话,我便微微弯着身子从人群中走向那条圆形的毛毯。 只是我还没走到,一只手却突然拽住了我的胳膊。 “林少爷。” 那人有着一张很熟悉的面孔,我认了出来,自从我来到梁砚这里,但凡在家中聚会,这人便像是阴魂不散,无时无刻不在角落里窥视着什么。 我皱了眉头,他的声音很低,场上正有人高谈阔论着什么,什么又跌了几个点,谁的市值又蒸发了几十个亿。他像是拿准了此刻无人帮我,便故意用身子遮住,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我,脸上的表情假惺惺的,“我对你母亲的死感到可惜。”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抓住我胳膊的地方,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他说了一些对我母亲美人薄命的屁话,又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废话,最后终于切入正题:“大少爷现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你要是能帮帮他,他一定能接你回去。” 生死存亡之际……说得还挺文绉绉的。 我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恶心。我对所有姓林的都感到恶心。眼前这人可能不姓林,但是看上去和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恶心。 我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试图不露痕迹地想挣开他的手,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他却抓得更紧了一些。 他对着我露出笑容:“梁砚不过是把你当玩物,你还真心甘情愿地想当他的狗?林然,你身上毕竟留着林家的血脉,从前的事也就当都过去了,毕竟林家的血脉稀缺,你哥哥是真心把你当成亲弟弟对待的,他也想好好疼你的。” 他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很和蔼的笑容,偷偷地想把一张名片塞进我手里,“你要是想通了,就拨这上面的号码,会有人来和你联系的。” 我没有接,只是同样和蔼地对他说:“您知道吗,梁先生在家里装有监控。” 他看上去有些尴尬,但看样子是一定要把名片塞进我手里。 我趁他不注意,立刻从他手里灵活地钻了出来。 我揉了揉被他死死攥紧的地方,非常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很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但我不缺废纸。” 第13章 那人脸上的尴尬笑容在我这句话之后,笑容彻底消失。 他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轻慢:“是吗,那你确实适合呆在这里。” 他说:“该不该说,妓女的儿子果然在取悦男人的这方面天赋异禀——” 我的脸上本还带着敷衍的笑,笑容虽然还挂着,但是眼神直接就冷了下来。 好想直接扇他一个巴掌。 我从孩提时刻就幻想过这样的事。 也曾经付出行动过。 小时候在学校里被叫做打架斗殴不安分,后来次数多了,我就发现他们也许并不明白“婊子”“鸡”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大概是觉得那样能让我的脸上出现愤怒,能让我先动手打人。 言语挑衅抓不到证据,谁先动手却是板上钉钉。 我开始装得没有那么介意,也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我真的很想要朋友。我会微笑着倾听他们是怎么借题发挥辱骂我,然后在我的课本上乱涂乱画,在我路过的时候泼水。 我照盘全收,依然温温和和地看着他们,想要和他们成为朋友。 无人知道我微笑着望着他们时,我的心底到底在想着什么。 那些阴暗可怖、甚至可以称得上残忍的血腥酷刑,几乎是我在看到每一个对我施加恶意的人时,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的东西。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要精神分裂了。我觉得我不太健康,这和我妈对我的期望不符。 我通过我妈的手机和她放在家里来自各地的购物小票,拼凑出来一个完整的规划,然后成功地劝我妈搬去了其他的城市。 这之后我就开始过得比较正常了,也许是开始遇到一些正常人,亦或者是我终于疯了。 只不过我从我孩提之后,就再也没用过巴掌还击。 这个世界里我孑然一身,我想活下去,那我就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就算装,就算痛苦,我也要演下去。 再说了,怎么了,人生如戏不能演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傻逼,一边彬彬有礼地露出笑容,弯腰致谢,一边像从前一样在脑海里对他扇了十数个巴掌。 只是我想得出神,全然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梁砚回来了。 那人看了我一眼,嘴角笑容勾勒得也深了些:“梁先生。”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梁砚果然正站在我身后,眉眼沉沉,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已经在我们身后听了多少。 梁砚微微颔首,算是应了招呼。 那人便直接忽视了我,以一种极为自然的姿态和梁砚说起话来,几次交谈间看向我,称呼我为“侄子”。 我在梁砚背后站着,听着觉得很无聊。 但这对话听着听着我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两家不是彼此看不顺眼吗,整天打来打去的,怎么这两人现在倒是能围绕着我聊这小半天。 不过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结束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夏岭目不斜视地从我身旁经过。 他走的时候撞了我一下,我身子一歪没站稳,他倒像是事先预料好的一般扶住我,微微汗湿的手握住我的手,塞过来一张纸条。 等我在无人处打开时,上面是一串英文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我想了想,把数字在微信搜索联系人里输进去,发送了好友申请,再趁梁砚洗澡的时候,用口袋里的打火机把纸条焚烧进桌上的烟灰缸。 第9章 还没有那么讨厌你 梁砚是总有法子折腾我的。 我没接林家那个所谓表叔的名片,但是却接了夏岭的纸条。 纸条上留下了联系方式,我很轻松地通过夏岭留给我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他的微信。 在手机上看到搜索框里弹出夏岭的头像时,我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头像一看就知道是他,非常符合他的气质:一个带着偌大墨镜的萨摩耶小狗,正表情很酷地在海风里冲风破浪,又萌又酷。 而他后面的朋友圈背景则是夏岭手里抱着一只狗,正是他微信头像上的小萨摩,两个人——哦不、是一人一狗都戴着墨镜,背后是蓝天白云金沙滩,惬意自由得很。 他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任何的权限,是完全开放的。 我也正闲着无聊,就随手往下翻着看,朋友圈里展示出来的生活简直精彩到我无法想象,多姿多彩地简直闪瞎我的眼睛:不是隔三差五地泡吧喝酒bbq,跑摩托玩乐队,还有各式各样光透着照片和视频就看得出刺激的极限运动。 不过好像也能猜得到,那样阳光明媚的人,生活自然是一帆风顺畅通无阻。 他好友申请通过得很快,上来也没有寒暄,是直接就是一个六分钟的语音条。 我眼角抽了抽,点了一下转文字。 大意是如果我需要帮助就找他开口,梁砚是个混球东西,心黑手黑的老狐狸。 我闷笑了一声。 老狐狸。明明我们三个都是同龄人。 只不过确实在印象里,高中的时候,梁砚就一直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那时候的梁砚是个酷哥,不像现在变成了个嘴角时刻挂着虚假笑容的狐狸。 记忆里的梁砚几乎不怎么笑,但追随他的人却是乌压压的一堆。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像梁砚这样懒得扯出笑脸的人是独来独往,但后来我才发现,在这世间上,几乎所有人都愿意为强者俯首称臣。 第14章 很不幸,当时的我也是被他深深吸引的人之一。 我给夏岭改了备注,他的名字花里胡哨的,但我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夏总正在创业中”? 我哭笑不得,果然,夏岭来这里确实不是代表夏家,估计是脱离家族,想自己出来单干试试身手。 不得不说少年人勇气可嘉。 我在这里抱着手机感叹,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梁砚已经擦着头发走近。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整个人一悚,才发觉自己现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连忙把手机避嫌一样扔开,然后小跑过去接过梁砚手里的毛巾,踮着脚想帮他擦头,他却反手抓住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帮我吹头发。” 我连忙点头,拿了吹风机走出来,梁砚则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笑,等着我帮他吹。 我难得享受这样的时刻,毕竟也只有这时候的梁砚特别安静,不会再说什么混蛋话做什么混蛋事,就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终于睡着了。 梁砚看上去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刻,虽然曾经他指责我差点烧焦了他的头发。 “睡吧。” 梁砚难得地没有折腾我,像是非常好心情地躺上了床。 我感觉这会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先生,那个一直常来的客人是林家的长辈吗?” 梁砚皱了一下眉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说:“就是有些好奇……我没想到先生会邀请林家的客人来。” “我没邀请他。”梁砚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他也不是我的客人。” 我的心口微微一缩。 我很少从梁砚这里听到这样带有明显情绪的话语。 听今天那个面目可憎的林家长辈话里头的意思,现在梁砚正追着林家穷追不舍,势必要除之而后快。 我问:“梁家和林家是对头吗?” 其实这个问题林叔已经给我过答案了,我也是顺着话题随口一问,没想到梁砚却瞥了我一眼,语气莫名地开口:“是,你不要自作多情,也不必担惊受怕。” ? 梁砚语气淡淡地说道:“你虽然也姓林,但我还没有那么讨厌你。” 我感觉眉角抽抽着在跳。 自作多情什么? 他是以为,我会觉得梁砚对付林家是因为我的缘故? 一丝荒谬掠过我的心头。 我很难想象梁砚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怎么会联想出这样奇怪的结论。 但最终我还是赶紧表忠诚:“先生讨厌林家,我也讨厌林家。” 我又说:“我,我会和他们割席!” 梁砚似乎是被逗乐了,寡淡薄情的面容上此时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不用你动手,我来帮你割。” 我心里腹诽,怎么还真要玩物理意义上的割席吗。幽默得有点太过头了吧。 但我还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等梁砚睡了,我就蹑手蹑脚地把我的东西搬去走廊尽头那个小房间。 床垫应该早就晒干了吧,不侍寝的日子我还是回我的屋去睡,省得我在这张床上多躺几天,我刚硬下来的心就又软了。 我不能总这样下去了。 做自媒体挣的不算大钱,但度过找工作的空窗期应该还是够用的。夏岭说要帮我,虽然不能完全依靠,但也许能帮上忙。 我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半天想闭上眼,额头上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好像有羽毛划过,有些轻微的瘙痒,却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心悸得无以复加。 我睁开眼睛,看见月光下目光炯炯的梁砚,正低下头,抿着唇看着自己。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还没睡,一时间竟然有些许茫然。 但很快那点被掩藏在面具下的无措便被从容地掩饰下去。 他轻笑着凑过来,鼻尖和我的鼻尖轻轻相蹭,灼热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脸上,我听见胸腔里如鼓声一般明亮的心跳。 “睡吧。”梁砚说,“晚安。” 心脏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闭上眼,心中的作战计划没出息地变成了齑粉。 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的眼眶有点酸楚。 他把“爱”当作他的铠甲,当作他的武器。 而我却毫无办法。 早晨我几乎是在对自己浓浓的自我厌弃中醒来。 我赖了会床,然后决定一鼓作气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laki也来帮忙,但她看上去很不解:“为什么啊?这个床不舒服吗?” 这个比我年龄要大三岁的她望着那床十分艳羡。她曾经暗搓搓地拉着我用手机对着床拍照识图,但没找到价格,最后是我从柜子里翻找出床罩来,我们才意识到这样的高级定制款到底有多昂贵。 “我的梦想就是要在这样舒服的床上睡到地老天荒。”laki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这样说道,她是女孩子,但力气却比我大多了,优美的线条和肌肉让我艳羡不已,“我要带着这张床去环游世界,认识更多的人!” 我看她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便没有打断她去回答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laki还要去做自己的工作,她虽然在我面前看上去活泼明媚,但是组织起整个别墅的日常维护工作时,却又是说一不二的强硬范。 第15章 早上没什么事情,我吃了早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晒太阳,夏岭的消息就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了。 我问了一句他在创业的事情,夏岭便犹如邀功似的把他的公司刷刷刷地全发了过来。 接着又是一个一分多钟的语音条。 我点开话筒,夏岭的声音兴奋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嘿小然,我记得你高中时候画画不是特别好嘛!我这边有个设计岗缺人,你来这里怎么样?” 我点开夏岭的内容仔细一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夏岭也不是真的白手起家要自己创业,看样子他的公司也是家中的产业,大概是拿了几个给夏岭练练手。 我刚想给夏岭回复,却听见后院有一个女佣发出一声尖叫,我放下手里的书,也没来得及回夏岭的消息,从秋千走了下来。 “怎么了?” “您看,那上面有只猫。”发出尖叫声的女佣看上去心神未定,魂不守魄的,“刚才我们在这边打扫院子,那猫在上面抓鸟!” 我顺着女佣的视线看过去,惊奇地看见三楼的阳台与窗外大树的交接处的树干上正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它像是没骨头似的倒成一团,雪白白的肚皮晒着太阳,从空中还在往下面掉落的羽毛充分证明了谁是杀死小鸟的罪魁祸首。 另一个人说道:“这猫爬这么高,还能自己下来吗?” 有人提议:“要不要我们把它拿下来?” “可是我们也够不着啊。” 又有人小声说道:“就算拿下来这只猫要丢到哪里去?梁先生不是最讨厌猫了吗。” 另外有人出主意:“干脆拿那个杀虫剂喷一喷——” “别杀它!” 我打断他的话语,在一众佣人惊愕的目光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比起从前实在太过激烈。 我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脑子里几乎是飞速运转,勉强着开口,拿梁砚给自己扯大旗,“先生不会想看到有人在这里杀生。” 佣人们其实也不想做这种作孽的事情,但他们谁也不敢真的放任一只活蹦乱跳的猫——梁砚最讨厌的生物,出现在梁砚的生活区域中。 梁砚对猫毛过敏,他们谁也丢不起这个工作。 我想了想,说道:“先不管它。先生问起来,就说是我不让你们弄的。” 我看着一旁的梯子,试图提出解决方案,“去三楼阳台那里,如果把猫抱下来可行吗?” 我挑了几个人和我过去,大家背着梯子进了电梯,有人从仓库里找出网兜麻袋之类的东西,我在旁边看着直咋舌。 知道的是捉猫,不知道的还以为梁砚从前做的是什么不干净的生意。 怎么仓库里什么都有? 但是结果比想象要残酷。 我们这些人身高都不够,佣人里最高的去抓猫都要差半个胳膊的距离,最后我们只能望着在树干上慵懒睡觉的猫猫望洋兴叹。 “这猫花色长得倒是怪。” 一开始那个有点胆小的女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指着那只猫,“它的脸上那是什么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这猫的肚皮虽然是雪白的,身上各处却有许多黑白混杂,明显是一只奶牛猫。 脸长得也丑丑的,但是鼻子那里是一个极为特异的白色形状,看上去竟然有莫名的喜感。 “几把猫”,不知道有谁这么说了一句,其余的几个人盯着猫猫看着恍然大悟,笑声瞬间从楼上楼下人群里四散开。 有几个身高比较高的继续在阳台的外伸处努力,就在这时,有个眼尖的看到了什么,喊了一声:“梁先生回来了!” 我明显感受到情绪躁动起来,但他们碍于我在这里,只能垂着头不敢多说什么,但明显脸色不太好。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里的佣人们明显都怕梁砚。怕到因为梁砚一个简单的吩咐,甚至能做出想要杀猫的极端行为。 梁砚其实是个挺好的人。 我从心里为他辩解。 只不过他不爱我。 梁砚的车缓缓驶入,我站在三楼阳台处,俯视着许多人为他忙前忙后,他像个帝王一般下车,然后皱着眉抬头向我看来。 他的声音很沉着,在安静的别墅里听得很清楚:“小然,你在做什么?” 梁砚皱着眉头来到这里,他盯着远处的那只猫,又回过头看向我:“你应该记得,我并不喜欢这种东西。” 我说:“它好像回不去了,它困在上面了。” “所以呢?” “我想把它救下来。” 我说道,“它这样会饿死在上面的。” 梁砚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那就让它饿死。” 说完他便不再回头看那只长相滑稽的小猫,而是温和且不容抗拒地抓住我的手,“走吧,午饭我让恒春苑的师傅做了外带回来的,再不吃就凉了。” 我挣扎了一下,有些纠结地看着他。 梁砚看了我一会,终于是叹了口气。 他侧过头去问身边的那些站着的佣人:“拿不下来吗?” 一直不敢说话的终于敢出口了:“是因为我们几个都够不着……梁先生,您身高够高,手臂也长,应该是可以的……” 我的眼里也跟着燃起了希望,几乎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梁砚。 梁砚看着我,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对那边的佣人吩咐道:“去拿口罩和手套过来。” 第16章 他说:“我去抓。” 第10章 “他求我放过你” 梁砚身形挺拔,手长脚长,果然不负众望地从梯子上把小猫抓了下来。 几个手脚麻利的佣人立刻把猫猫塞到麻袋里,准备开车把猫猫送到离梁砚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绝对不给雇主一点过敏的机会,剩下的几个则立刻开启清理模式,势必要除掉屋里所有猫猫有可能剩下的毛发。 我也去洗手消毒。只是当我低下头洗手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卸下全副武装后的梁砚正站在我的身后,脸色居然显得格外苍白。 我被吓了一跳。我转过头去,凑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发现他不仅脸色难看,连额上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怎么了?”我关切地望着他,“先生,您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帮您喊赵医生。” 梁砚的速度比我要快,他先我一步,摁住了我想要打电话的手。 他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 我说:“可是先生,您的脸色很不好。” 梁砚说:“嗯。” 我有些担忧:“要不还是喊赵医生过来看看吧?” 梁砚拧着眉头看着我,最后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有点恐高。” 我愣了一下:“啊?” 梁砚在我面前拧开笼头洗了手,然后点了点头:“对。” 接着他又将话题一笔带过,“今天有个朋友做的片子出来了,晚上一起看看。” 我以为要出去:“去哪里?” 梁砚答:“在家。” 我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整理好情绪,问道:“你这位朋友喜欢喷玫瑰调香水?” 从一开始我就想说了,他身上的味道呛得我头痛。 似乎是木质玫瑰香,尾调里的香辛料甚至带着几分辣意。 梁砚的表情似乎冷了一下。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西服外套,手指捻了捻,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意识到了什么,低头说道:“抱歉。” 梁砚家里的设施一应俱全,梁砚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什么来头,但片子看上去确实比较无聊的,即便是在梁砚的星空顶影院,用着最豪奢的顶配装备都救不了这稀烂的剧情。 我昏昏欲睡,梁砚盯着影片,光线在他脸上掠过,有种说不出的阴沉。 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陪我的金主一起研究这无聊至极的片子,虽然我的心里还想念着今天中午吃到的恒春苑里的切片北京烤鸭。 那真叫一个好吃啊。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通过梁砚的表现终于锁定了他到底在看影片里的谁:毕竟梁砚手下一年做出来的影视千千万,也不至于哪个都值当得他亲自去看。 这时候我终于有些惊悚了:里面那个戏份多得不太正常的配角,是我高中时候的同桌周玉朗。 ……这,这。 先是夏岭,又是周玉朗,干脆高三九班开个同学会得了。 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周玉朗,居然会跑来干这行。 我装作这才认出来的样子:“先生,这个人不是周玉朗吗?” 梁砚瞥了我一眼:“周玉朗是谁?” 我不知道梁砚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我怎么也想不通梁砚会突发奇想找一个片子来和我看。这是想点我什么? 难道是想提醒我,别忘记自己那些肮脏的过往,有人帮我记着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说话。 过了半天后,梁砚悠悠地回答道:“好像有点印象。” 人对施暴者的忍耐大概能有多少限度? 我不清楚,但我大概是不能坐在影院里看见曾经霸凌我的人如今现世安好。 但这大概是梁砚的意思。 虽然我不清楚他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我猜测,他可能看我最近太舒服了,所以想让我不舒服一点。 我故作轻松地说:“他这样看,好像还真像个演员。” “算是。”梁砚说,“去年签的他。” “什么?” “他开了个画廊,搞了两年就玩腻了,家里的产业找的职业经理人,用不着他操心,他就进军影视行业了。”梁砚语气很平淡,“他之前还参加了一个选秀,造势后单飞又接了个大制作的男二,现在直接来拍电影了。” 我没说话。 制片人的梁砚的朋友,那周玉朗能选上配角自然也是梁砚的默许。 我问了一句:“先生喜欢他么?” 我其实大概知道答案,只不过有些不死心。 梁砚拧着眉头看向我,像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还行吧。” 刹那间我只觉得像是生咽了一只苍蝇一样让我恶心。 周家能压死毫无背景的我,但周家却远比不上梁家这般的显赫。周玉朗能攀上梁砚的关系,我很难不猜测梁砚是不是看上了他那张如玉如琢、翩翩公子样式的脸。 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为什么?” 梁砚偏过头看向我,像是不太能理解我在说什么。 我反应过来。 我想梁砚可能并不想看到他的小情人们争风吃醋的这种环节,于是我立刻调整好状态,低声说道:“先生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第17章 梁砚抬起我的下巴,审视着我脸上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 我垂着眼睛,没有看他。 梁砚看了一会,像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他的长腿交叠,身姿自然舒展开,昏暗的光下显得他的侧脸越发的深邃。 “他说他喜欢你。”梁砚像是毒蛇吐信一样缠住我,声音温柔却像是萃了毒,“他求我放过你。” 周玉朗?喜欢我?还求梁砚放过我??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惊恐地看向梁砚,情绪一度要控制不住。 我在想这是不是又是梁砚的一个圈套,一个我动辄得咎就要被抓住把柄往死里折磨的借口。 他好像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我身上宣泄过愤怒——上一次还是我第一次来到梁宅。 我看着梁砚玩味的笑容,硬着头皮说道:“先生,您不要开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 影片里的周玉朗是深情男二,他正为影片里的女主挡了一刀,面容如玉,君子行径,腹间刀伤的位置正往外拼命地流血,女主巴掌大的小脸,正演技拙劣地流着不知道是眼药水还是洋葱熏出来的泪。 “周家那点东西不尴不尬的,谁曾想,他要拿那些东西找我换你。” 梁砚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西城区规划里的一片地还算值。” “先生。”我说,“您想让我做什么。” 实际上我对梁砚现在说出的话都保持怀疑的态度。 周家那点东西,梁砚是真看不上。周玉朗想往上爬,也确实还不够格。 更别提周玉朗“喜欢我”。 他是喜欢我吗?他怕是想把我从梁砚手里要过来,更好地折磨我吧。 所以梁砚今天搭这台子和我演这出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梁砚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订了机票,下个月十五号你出去散散心,还是用我之前给你的那张卡,费用直接从那上面扣。你也累了,可以适当地放松放松。” 我听着听着只觉得荒谬。 下个月的十五号。 原来我从前小心服侍梁砚的日子算不上累,赶上他和未婚妻的订婚礼时,我就该“累”了。 现在我也终于知道梁砚搭这戏台子演的是什么戏了。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 我有些疲惫地想。 没必要拿这些要挟我的。 你想让我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拿捏我? 是我曾经对害怕被他转手的痛苦取悦过他吗。 他竟然以为拿捏住我,我便会乖乖听话。 不过梁砚是懂得如何恶心我的。 把我送给周玉朗,确实是要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说:“先生,十五号您是有什么安排吗?” 梁砚抬起头,脸上依然是天衣无缝的温和笑意。 他说:“没什么安排,你是不喜欢这一天吗?” 梁砚没有任何想要告诉我的意图。 也许对他来说,我的想法本就无足轻重。 既然无足轻重,又为何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隐瞒呢。 是担心我闹起来,影响他和未婚妻的订婚礼吧。 晚上梁砚做得很用力。 其实不是很痛,梁砚即便是掠夺的动作也依旧很温柔。 但我依然在哭。 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我看着窗外的月光,我暗暗地想。 如果有一天能哭到一滴眼泪都没有,那我是不是就能不再喜欢你了。 “很痛吗?”梁砚捧着我泪流满面的脸,问我,“你怎么哭了。” 我摇了摇头。 我微笑着看向他。我说,一点也不痛。 又过了几天,我在庭院里闲逛的时候,那只几把猫又跑来了。 我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黑黑白白的猫,看它身姿矫健地叼着一只老鼠,然后大摇大摆走到我的面前。 我为难地看着它:“对不起,我不喜欢吃老鼠。” 几把猫神情狐疑地看着我,似乎是觉得我不识抬举,嘴里阴沉地呼噜了一声,然后把那只老鼠丢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这老鼠居然还没死,已经沦为几把猫活动的玩具。 几把猫当场给我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猫抓老鼠,具体表现为它把半死不活的老鼠放在地上,然后用自己的爪子逗着可怜的老鼠玩。 …… “喂,小然,你要不要喝杯红茶?你不是说胃有些不舒服吗——啊啊啊啊!!!” laki看见那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她的职业女性风范荡然无存,上前冲着那只半死不活的老鼠就是几脚。 几把猫盯着她看了一会,很嫌弃地走到了一边。 “它刚才是不是嫌弃地看着我?”laki怀疑地看向那只据说被流放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几把猫,“它看上去精力很旺盛啊。” 我仔细观察着它:“感觉,它是不是饿了?” “确实,它看上去像五分钟没吃饱饭了。” laki将她身后的推车上红茶和茶点摆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警惕地拿了罩子盖住,又熟练地戴上手套,从花园小径旁捡了一根树枝,开始戳这只看上去瘦瘦的其实胖胖的几把猫。 戳了半天后laki得出结论:“它应该不饿。猫不是吃老鼠的吗,它要是饿早就吃老鼠了。” 第18章 我剥开了一根火腿肠,递给laki:“试试?” laki拿着火腿肠凑近几把猫,很遗憾地说:“你看它不吃。” 她把火腿肠还给我,自己则开始收拾地上那只老鼠尸体。我把火腿肠掰了一点,放在手掌上询问它:“你要吃一点吗?” 几把猫嗅了嗅,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手掌。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有点疼但更多是一种湿润润的温暖。 它在我的手掌上很优雅地开始用餐,慢慢地,竟然吃完了一整根火腿肠。 laki简直大跌眼镜。 她在旁边围观了一会,然后向我提出建议:“你小心一点,别沾上猫毛了。” “嗯。” 我摸着几把猫的头,给它挠着下巴,淡淡地说道,“我记得的。” 我瞒着梁砚,把几把猫留了下来。 佣人们看到几把猫很惊讶,毕竟这是一只被他们开车送出去的猫,现在居然活蹦乱跳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我托林叔给我从外面带了一只航空箱回来,等梁砚回来的时候,我就戴着手套把猫猫关进去,自己则从后门乘电梯到二楼的小房间里换衣服,把身上沾上的猫毛都黏下来。 laki看着我每天忙前忙后的欲言又止:“你就不怕被他发现吗?” “还行吧。” 一想到梁砚给我的最终惩罚也不过是把我送到高中霸凌我的那群元凶的床上,我就感觉很无所谓。 也有可能是心脏疼过了,已经无限趋近于麻木。 我喜欢猫猫,从前也养过,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喂流浪猫。 当然,自从我上高中遇到梁砚,知道他最厌恶这种生物时,我便为投其所好,再也没接近过猫。 现在想来,冷冰冰令人面目可憎的梁砚,哪里比得上猫猫。 小猫还知道吃了火腿肠敷衍地冲我喵喵叫两声呢。 而且,我的职责只是陪梁砚上床。 正像梁砚自己说的那样,多余的事我不做。 我在我的自媒体账号上更新了一期视频。里面是我以几把猫为主角画的四格漫画,主要讲述了它是如何戏耍我们的。 是的,这是一只身手不凡的奶牛猫,上一次它根本不是被困在上面了,而是故意地跑上去,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晒太阳。 因为我亲眼看见它在吃完我的火腿肠后趾高气昂地跑了一遍,雄赳赳地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喵喵地用尾巴打着我的手腕,向我讨要表演奖励。 我在我的账号里开始进行连载,但出乎意料居然有许多人愿意看。 有很多人留言催更,问我能不能把漫画细化一下,想看看这样可爱又犯贱的小猫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我现在正是艰难复健,画画也只能能勾勒基本的线条,再往上走就可能让我要痛苦一点了。 我不想逼自己,所以我打算慢慢来,等哪天我真的打算画了再说。 而且,那只猫猫脸上一个几把,看着也不太能播。 不过家里的某些东西还是引起了梁砚的怀疑。 我早就搬去了小房间,专门托laki帮我买了小夜灯回来。除了梁砚“召幸”我,我基本上没怎么和梁砚见过面。 听林叔说梁砚最近也很忙,焦头烂额的,估计也顾不上我这边的小动作。 但梁砚还是发现了。 “你又搬去小房间了?” 梁砚坐在床边上,脸上的神情不虞,他单手拽着领结,眯着眼睛看向我,“过来。” 第11章 求饶 我乖乖地走过去,顺从地在他面前跪下,帮他解开皮带,脸刚要凑过去,他的手却突然钳制住了我的下巴。 “听后厨说,你最近很喜欢吃火腿肠。” 梁砚的语气莫名,“家里做的口味要是不合你的心意,可以给你换个厨子。” 我实在没想到仓库里消失的火腿肠现在也能变成梁砚面前的呈堂供词。 我有些心虚,但是实在不想让梁砚兴师动众地再给我挑厨子——是的,上次选厨子时是直接让我从几十个人里选,整整一桌子的菜,侍者帮我放在盘里,让我根据口味盲选。 我其实也吃不出个什么来,只记得自己当时真的快要吃吐了,基本上是乱选的。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我摇头:“先生,我只是随便吃的。” 梁砚的眉头蹙了起来。 显然他并不认同。 “饿的话吃点别的。”梁砚说,“琳达不是给你做了一份食谱么。” 琳达是梁砚专门请来的营养师,不过她给我做的营养餐我常常不吃。她现在经常在花园里躲懒,有时候laki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帮我照顾小猫,使出浑身解数来给那只胖猫食疗减肥。 我敷衍梁砚:“好的,先生。” 几把猫显然是从前在一片优渥的地区居住过,不仅胖乎乎的,皮毛也油光水滑。 几把猫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周末,我趁梁砚出差,让佣人帮我把画架抬到了花园里。 我试图对着这片庭院作画,但是几次抬笔都以失败告终。 laki看出了我的焦虑,在旁边安慰我道:“要不先休息一会吧。” 我该如何过得去? 我在心里苦笑一声,当我从梁砚那里得知周玉朗居然还开了画廊之后,我内心那团看不见的火焰终于燃烧起来。 第19章 为什么毁掉别人人生的人还能生活如此圆满?做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到的事,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外界的赞誉? 我总想着做些什么,但最终看着无能为力的自己,几乎是从心底对自己都带着浓浓的厌弃。 laki看着在院子里扑蝴蝶的几把猫,又看了看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你要不要扎一个它的羊毛毡?” 我愣了一下,laki却已经跑到屋里,把工具和材料都哗啦一下抱了进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我试试看吧。” 羊毛毡制品我其实是初学者。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对着刚扎出来的几把猫的头拍了一张照,然后发进了朋友圈里。 我的微信里没加多少人,我确定自己把梁砚屏蔽之后,几乎是刚发出去的同时,夏岭就从朋友圈消息里探出头来,活蹦乱跳地给我发消息:“一颗猫头!” 我微笑着想要回复他,房间门却被人轻轻地叩响了。 我低头编辑着想说的话,房外的声音却透过墙传进来:“小然,开门。” 坏了,是梁砚的“召幸”。 我迅速地关掉手机,把猫猫头还有材料都一股脑地塞到抽屉里。 我小跑着过去拉开门,看见梁砚正穿着微微松垮着的浴袍,眯着眼站在门口,从我打开的门里向小房间内望去。 我下意识地觉得紧张,我在梁砚面前低下头,轻声说道:“先生。” 我咬了咬牙,“这个房间的床小,去先生的房间。” 梁砚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露出极为浅淡的笑意:“你是害怕我把你的床震塌了?” …… 绝无此意。 虽然听上去梁砚像是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来。 梁砚看着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揉了揉我的头:“去洗澡吧。” 最终还是在梁砚的大床上做了。 我能感受得到梁砚似乎兴趣缺缺,但即便如此,也没耽误他把我玩得花样百出。 事后我扶着床起身去洗澡,梁砚半躺在床上,低头似乎正看着手机上的什么,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明天早起,我安排了人来家里消毒灭杀。”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梁砚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讪讪地开口:“让laki的团队做也可以吧?” 梁砚似乎有些恹恹的,并不是很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犹如恩赐一般向我摆手:“你先去洗澡吧。” 我从地板上捡起我的睡袍,听着梁砚又接了一个电话,心里一片惶恐。 “野猫野狗什么的也都帮我弄走吧。”梁砚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两天晚上睡觉总听见有猫叫,烦得很。”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嗯,辛苦。”梁砚说道,“不早了,我先挂了。” 我神情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梁砚,挤出一个笑容来:“先生……是要灭杀晚上吵您睡觉的野猫吗?” 梁砚漫不经心地说:“灭杀倒不至于。” 他瞧着我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露出个笑来,只是眼里依旧是沉郁的一片深黑,“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如果到现在我还听不出梁砚话里的意思,我可真是白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些年。 我在他的脚边跪下,挣扎了一会,把几把猫的事情如实说出。 我身上还有梁砚带给我的东西,我现在披着衣服跪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低到了骨子里。 梁砚最会搞这一套。他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现在才说,他完完全全是故意的。 ——他生气了。 梁砚的姿势连变都没变一下,只是说了一个“嗯”。 我依然跪在地上,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惩罚是什么。 我有些跪不住,整个人都有些发软,梁砚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像是不明所以:“地上凉,你跪着做什么?” 他摇了一下床边的铃铛,很快就有佣人低着头进来,在我旁边放下一个毛绒绒的圆形软垫——那个前不久待客的时候,梁砚叫人给我的。 “给你买的。”梁砚嘴角噙着一抹笑,“喜欢吗?” 他从床上坐下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拦腰抱起把我放在地上的毛绒软垫上,从抽屉里找出什么来放在我面前:“把这个放进去。”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看着眼前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狰狞的器具,浑身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我抬起头,用求饶的眼神看着梁砚,他却依然那样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留情。 “在它没电之前自己忍住。” 梁砚说,“只要你乖,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第12章 难道要我自讨一杯喜酒 那天晚上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撑下去的。 只记得结束的时候,濒死的快感让我眼前一片漆黑,我哭着抓着梁砚的手,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再醒来的时候看见屋里多了一个航空箱。 梁砚全副武装,脸上戴着口罩,戴着手套的手拎着那只几把猫的后脖颈,拧着眉头审视着酣睡的它。 我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人魂飞魄散、大惊失色的一幕。 我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看见梁砚把猫关进航空箱,叫人拿出去,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开始换衣服。 第20章 我连忙上前去帮他穿衣,结果却看到他手臂上几道血痕,瞬间有些慌乱:“先生,是猫抓的吗?对、对不起,我帮您去喊赵医生——” “是你抓的。” 梁砚低头看了一眼,看着我结巴在原地的表情,又好整以暇地微微抬起下巴,“爪子倒是挺利的。” “我、我帮您包扎一下……” “晚上帮你剪指甲?”梁砚凑近过来,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有点热也有点痒。 我感觉我的脸刷地红了。我装没听见,继续帮梁砚调整好领结。 “让它去住你的房间。”梁砚说道,“我对猫毛过敏。” 我愣了一下:“那,那我呢?” 梁砚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你说呢?” 就这样,在梁砚的淫威之下,几把猫入主了我的小房间,放肆地占有了我的床垫,第一天就示威一样在床垫上拉了泡屎。 我简直头都要炸了。 我不是没养过猫,只是没想过它这么皮。 梁砚得知此事后难得地对几把猫有了几分赞许之意。并且让人订了一箱猫罐头和猫条以示嘉奖。 梁砚对此时此刻显然有些气急败坏的我,非常气定神闲地说:“看得出来,它很健康。” …… 确实,毕竟营养师帮它调整饮食,它没有不健康的道理。 但我还是很肉痛。 好不容易从梁砚那里搬出来,现在又因为它,我又得搬回去。 我开始帮几把猫建设它的空中悠闲走廊。 我在网上找了很多视频,开始在房间的墙壁上敲敲打打。耐不住寂寞的几把猫甩甩它的尾巴,企图从我的小房间窗户里越狱,出去爬树。 最让我糟心的是,我费了几天做成的猫猫悠闲空中走廊和研读许久才做出的猫爬架,几把猫连看都不屑地看,最终反而是和地上一个塑料袋打架,打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津津有味。 我:…… 我无可奈何,最终只好继续坐在桌子前面,开始给几把猫用羊毛毡做身子。 这时候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回复夏岭,匆忙点开微信进去一看,发现夏岭对我的手艺表达了充分的赞美之情,又开始给我狂轰滥炸他自己养的萨摩耶狗照。 他用手圈住狗子的头,自己也闯进镜头里,自拍发给我,配字:“两颗狗头!” 我终于在被逆子几把猫气得晕厥的一天里,笑出声来。 我认真地给夏岭的每一条进行了回复,然后偷偷地保存了一张萨摩耶的狗图,准备拿来震慑几把猫。 不过几把猫都不害怕人,也不一定就害怕狗。 夏岭也是秒回。他几乎是孜孜不倦地想挖墙脚,想让我去他的公司和他一起做事。 语音条弹过来,是他极为爽朗的声音:“有员工食宿补贴,包吃包住!我们的食堂很好吃的。” 我想了想,打字半开玩笑道:“小猫也包食宿吗。” “包,但是只包小猫。” 夏岭半真半假地说,“你那只太肥了,要减肥。” 我脸上一直挂着笑,顺手点开朋友圈,却看见除了夏岭,还有个人给我点了赞。 看了下时间,几乎是和夏岭同步,两个人相差了两到三秒。只是夏岭直接给我发消息,我才没看到这个人的点赞。 这人的id在我朋友圈并不陌生,因为给我点赞的除了我现实里认识的为数不多几个好友,就是网上通过我的自媒体加上的客户。 这个人就是从我更新手工视频的网站上,对我第一个私信我问我接不接客单的人。 她头像用的是动漫里面那种大眼萌妹,朋友圈里都是一些少女漫画截图。 而且很多还都是我看过的。 其实我很喜欢看少女漫画。 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曾经学生时代的我,确实很喜欢看。 我甚至会悄悄地带到学校里看。 为此我曾经挖空了一本超厚的五三习题册合订本,把漫画书藏进去。 周边的人还以为是我在学习,这个伎俩也从未被识破过。 这个和我看过很多相同漫画的小朋友,与她头像和朋友圈表现出来的软萌不太一样,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点高冷的感觉。 比如她是在我刚发出猫猫的朋友圈时点了赞,但又是在凌晨我睡着的时候,在那条下面发了一个评论:“好胖的猫。” 可怜的几把猫,所有人对你的第一印象都是你好胖。 我忍不住腹诽起来,但还是回复了这个id名字叫做“然然燃烧”的朋友:“是吧,天天吃营养餐都瘦不下来呢。” 我刚要关了手机继续去做几把猫的羊毛毡,手机亮了屏。 我凑近一看,“然然燃烧”给我私发了一条消息:“你家猫吃的什么营养餐?” 她说完又很快地跟上了一个眨着眼睛的害羞黄豆。 我想了想,反正是网友,大概率也不知道我的底细,便把琳达营养餐的事简单给她说了说。 我本来还打算等着她问食谱,结果对方迟迟不见后文,只是输入状态上持续保持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等了一会,把手机锁屏合在桌子上。 等我做完几把猫的身子时候,我这才发现那个网友犹豫了十多分钟之后发了一条又撤回了,现在聊天框里是一句看着莫名其妙显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话:“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公。” 第21章 ? 虽然说她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我想她不仅误会了我是女的,还误会我已经成婚了。 …… 一时间我有些无法理解。我翻看我所有的视频,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但很快我又自己说服了自己,一般来说在这样的领域,女性要更心灵手巧,对方把自己误会成女孩子也无可厚非。 只是到底怎么看出来我结婚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算结婚吧。 我自嘲地一笑。 这事情用不着任何人来提醒我,梁砚高不可攀,本身就是我不配。 晚上laki在花园里搞了bbq。 梁砚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很久没回来一起用餐了。林叔给我递消息,说梁砚在忙订婚的事,叫我不用太担心。 我听了这话很配合地露出担忧又放下心的笑,心里却是毫无波澜。 他忙他的,我担心他做什么? 他喜结良缘,我是犯贱吗,要向他自讨一杯喜酒。 好在laki喜欢活跃气氛,我和宅里的佣人们在花园那张用来宴客的长桌上摆了长长的各色自助。 大家也都知道这些东西弄脏弄乱了也是自己收拾,气氛简直是舒适得让人想打瞌睡。 laki烤肉一绝,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烤出来的,不仅光泽鲜亮,肉的嫩度刚刚好,汁水丰盈,简直吃了一口就让人再放不下。 “很简单,你要不试试?” 我在laki的怂恿下也自己开始串肉,在她的盯梢和指导下,我的烤肉终于没有像我第一次做这东西时那么灾难——是的,我当时控制不当,油滴到碳里,火力没控制好,险些烧了梁砚的眉毛。 我尝了一口我的烤肉,感觉勉强能吃,心里想着这终于算是我在烹饪上迈进的重要一步,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烤串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我依然将我的精选朋友圈把梁砚关在门外。 等我吃完laki帮我烤的肉串和海鲜,夏岭那经典的炮轰消息又来了,他直接给我发了几条短视频链接,上面是烧烤小技巧云云。 我耐心地一一回过去,回消息的时候看见那位“然然燃烧”的小妹妹点了个赞,但等我再点回去的时候,发现点赞取消了。 …… 我搞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结果下一秒她就发来一张图片——是我和laki拿着烤串的自拍,在微信里问我:“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几乎是满脸问号地看着这条消息。我甚至都不用往上翻,之前她发的那条阴阳怪气的消息“真羡慕你有一个好老公”还在上面,两条消息简直矛盾到不能再矛盾。 我回道:“不是女朋友。” “再说了,你不是说我有老公吗,我怎么可能还会有女朋友。” 对方显然是噎着了,输入状态上变来变去,似乎是在措辞。 我看着我自己输出的那句话,心里想起梁砚,不由得一声冷笑。 我又回复道:“当然,这种也说不定,毕竟现实生活中,有的人确实既有老婆又有情人。” 我以为这场尴尬的对话会到此为止,没想到对面倒是喋喋不休起来:“那既然你没有女朋友,那你就是有老公喽?” …… 对不起我完全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但这毕竟是从我刚开始搞羊毛毡时就想为我提供业绩的粉丝,我总不能和对方闹得特别僵。 我在聊天框里打字:“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我确实什么都没有。 跟着梁砚三年,认识他七年,一路走来,我什么都没有。 第13章 像他这样的人没有心 晚上回来的梁砚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摁床上做得特别狠。 他也不说话,又像之前的某天一样想惩罚我一样不开灯。 月光从窗帘里露出来,在我的视野里一晃一晃的,像是要碎掉的水银。 我在教室里打碎温度计时,慌乱无措时,看着地上的跳动的如同银豆一般的液体,也觉得它们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月光。 那东西很漂亮,漂亮得我想摸一摸它。 我在讲台边蹲下身,想去捡那地上的水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教室的后门传进来,比那月光还要冷冽。 “有毒。” 他似乎是觉出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像是不太自在地清了下嗓子,“你,别碰它。” 我明白他是好意,但是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我肯定知道那是有毒的吧! 我去教室卫生角拿了处理水银的东西过来,蹲在地上慢悠悠地收拾着,却发现他依然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 我感觉身上有些发毛:“那个,我知道这是有毒的,我已经妥善地进行处理了。” 我冲他露出个笑容来,没想到对方看向我的目光在瞬间就冷了,甚至从凝视变成了饱含着锐利的审视。 “少自作聪明。” 他从教室的后门慢慢地走到讲台边,慢慢地站在我旁边。 我听见他这样对我说,声音很平静,只是让人感觉很不适,“在我面前耍花招,你是想找死吗。” ……? 打碎温度计叫什么耍花招? 这种私立的贵族学校里还有这种规矩吗…… 我本来是不能够来这里入学的。 第22章 被林家骗得团团转的母亲信了林家那些人的鬼话,林家硬是把我认了回去。 林家家大业大的,面子上抹不过去,于是就算我是私生子,也被送进了这所学校。 我深知我惹不起这里的每一个人,第一个星期一切都还风平浪静,虽然这里大部分同学都对我抱有敌视的目光——其实仔细想想也很正常,能在这里上学的都是大家大户,基本上都有正室和小三之间的龃龉。 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正室的孩子,天然地便瞧不上私生子这种产物。 不过忍忍也就过来了。 演戏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是吧,人生如戏,演演就过去了。 我非常温驯地低下头,退后一步,向这位不知道什么名字但一看就不好惹的少爷说:“抱歉。” 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这位少爷熄火,又补充了一句:“是我的错。” 确实是我的错,要是我不打碎温度计,我也就不会认识梁砚。 虽然只是早晚的问题,但我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去怪那个无辜地碎在地上的温度计。 毕竟认识梁砚,对于我来说,真是今生最大的错误。 …… 一早醒来的梁砚往我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我以为是吃的,下意识地想咬,却咬到了梁砚的手指。 “嘶。”梁砚的声音很轻,语气似乎不善,听上去就像哄骗小红帽的灰太狼,“温度计,别咬。” 我心里那股叛逆的劲儿就这么上来了,我还以为是梦里,下意识地想逞逞威风,冲上去叼着梁砚的手指就狠狠地往下咬—— “林、然。” 梁砚脸上那万年狐狸的笑终于挂不住了,“别睡了。” 我被这么一推终于醒了过来,几乎是睡眼惺忪地从床上骨碌地爬起来,结果一个天旋地转差点被摔下去。 梁砚接住我,把温度计递过来:“你发烧了。” “啊?”我模模糊糊地不清楚,眼前也各种光影陆离依稀还在梦里,凑过去用嘴含住了温度计的一头,刚想闭上眼再睡一会,却发现梁砚没有松手。 我使了使劲儿,梁砚那边却一直没松,正当我疑惑不解地睁开眼睛时,我听见梁砚像是叹了口气,亲密而又细碎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呆住了。 嘴里的温度计没叼住,滑了下去,就在我以为它要粉身碎骨壮烈牺牲的时候,梁砚眼疾手快,把体温计捞了起来。 我还困在刚才梁砚落在我额上的亲吻里,此时已经全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先生,我……” 我甚至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抽了,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这个要是碎了,里面的水银是有毒的。” 等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傻话。 体温计没有碎,水银也没漏出来,而且曾经提醒过我的梁砚,更不可能不知道水银是有毒的。 只是我下意识以为他要用手去碰它。 我在……担心他。 梁砚没说话。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嗯,我知道。” 他用软布仔细地擦拭了体温计后又帮我放进嘴里,让我量体温。 他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有一个弟弟,之前就误食过水银。” 梁砚从来没和我说过家里的事情。 他太独了。独到他从来也都像是一个独居动物,亲情在他身上几乎是一个遥远的词汇。 如果他不这样主动说起来,我甚至会以为梁砚是从石头缝里自己蹦出来的。 就在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因为低烧而混沌的脑子此时却因为某片记忆的苏醒而突然变得清醒起来。 我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为之一悚。 ——那个传闻。 关于梁砚弟弟到底是怎么死去的传闻。 我不敢抬头去看梁砚,心里忐忑不安,不知梁砚要如何和我提起他最避忌的往事。 但就在我以为梁砚会接着往下说的时候,梁砚却突然停住了。 “我走了。”梁砚看了一眼温度计上的温度,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一会让人给你送上药来。” 他帮我塞了塞被角,手指覆上我的眼睛,“再睡一会。” 我不想闭上眼,甚至想坐起身,想说些什么让梁砚看上去不那么难过。 ——大家都说是梁砚逼死了自己的弟弟。可如果真的如同传言所说,梁砚在提起他的弟弟时,为什么会显得那样难过? 他看上去冷心冷情,即便后来嘴角带笑,但笑意也从未到达眼底,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 他没有心。 “你说他吗?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 课外的社团活动里,和我一起报名了的同桌周玉朗帮我摆好画架,站在我身旁低声向我介绍,“他是梁砚,是梁家的公子。” 我“哦”了一声,心想这种人我确实是招惹不起,更别提我的身份是多么的卑微又尴尬。 我也没想过要靠近他。 “他……做事情很绝。”周玉朗犹豫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开口,“你知道么,他有个弟弟,但是被他逼死了。” “什么?” “你别这样看着我。”周玉朗像是很无奈地开口,“这种事情可一点都不少。梁砚是个野心外露的主儿,他们家大业大的,这种事也不稀奇。” 第23章 我低头洗着画笔,用纸巾仔细地抿干上面的水分,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梁家这么厉害,是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吗。” 周玉朗说:“……你的比喻倒是很形象生动。” 他又说道,“离他远点吧,这样的人通常都没有心。或者说即便生下来有,也早就被他自己扔掉了。” 我跟着笑了一声。 然后我说:“我觉得梁砚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我莫名想起那天我伸手去触碰那银色的、危险的水银,那人冷而急促的声音。 他站在雾气的后面,看不清脸,唇是紧紧地抿着的,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能穿透那层层迷雾,灼灼地看进我心里来。 也许是直觉,我并不觉得一个会提醒我水银有毒的少年,一个看上去冰冷冷不近人情的人,会是周玉朗口中所说的洪水猛兽。 虽然他对我说了两句我根本没听懂的狠话,但我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他的胸膛下,也应该有着一颗炽热的心,只是在很沉默地跳。可是后来,我慢慢地,再也听不到了。 周玉朗莫名地看着我:“你们说过话吗?” 我正拿着画刀,听到他说的话后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道:“没有。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 周玉朗则一直盯着我看。 许久,我听见他轻笑一声:“你还见过他。” 周玉朗这人倒是长相身形都随了名字,性格温和风趣,在我转校进来的第一天,就主动让我坐在他旁边。 不过他经常请假不来上课,就算来也抱着一个保温杯。 他给我打开看过,里面泡的红枣枸杞什么的,很有老干部作风。 我说:“你还挺养生的。” 周玉朗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 我问:“你是身体不太好吗?我看你总是请假。” “还好。”周玉朗说,“家里出了一些变故。” 我看得出来周玉朗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于是我便再没有问过。不过他倒是会把自己杯子里泡的水倒给我,让我尝一尝。 “这个看着很苦。”我犹豫地说道,“这是你喝的药吧?给我喝真的没关系吗?” 周玉朗看着我,眉眼弯弯地看着我笑:“我看你总是上课打瞌睡,想着帮你抓了点合适的药,喝点这个会好一些。” 他说他家里是开药材公司的,从小就懂些基本的药理,也自己常抓点药泡着喝。 我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为难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水。 我是猫舌头,喝不了烫的,就只能吹一口气喝一口。 周玉朗就在旁边微笑着看着我,我尝到那苦到不能再苦的药时几乎是瞬间咬了舌头,表情都皱了起来,把杯子往周玉朗那里一推:“苦!” 周玉朗看着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的桌子却被人敲了敲。 一个高年级的学生站在他面前,语气不善:“周玉朗,秦哥喊你过去。” 他动作太大,甚至有点故意的嫌疑。周玉朗帮我盛在一次性杯子的药被晃了出来,把桌上他的课本都弄脏了。 我连忙去抽了几张纸去擦,收拾的时候,那个趾高气扬的高年级学生早就已经离开了。 我皱起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周玉朗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尾却有些泛红。 我有些讶然:“你,怎么了?” 我手足无措,但还是下意识地想安慰他,“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那一刻我感觉到周玉朗像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看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的很多次我都在想那一天。 如果我能更敏锐一点,我大概就不会轻易相信周玉朗,从而猝不及防地,被推入到那样万劫不复的深渊中了。 第14章 别再自欺欺人 “你们昨晚的战况很激烈啊。” laki促狭地看着我,“赵医生被传唤过来在下面听命呢。” 我不习惯让别人等我,此时刚躺下又连忙坐了起来:“我,我其实没事的……” “算了吧,你脸烧得通红。”laki赶紧把我摁了回去,“他按小时计费,你多拖一拖他赚得也多,他肯定是没什么怨言的。” 我迷迷瞪瞪地想,真好,按小时计费。 梁砚出手这样大方,要是能和我也按小时计费就好了…… 我和laki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晕晕乎乎倒头就睡了。 期间有人给我喂了药,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又黑了。 “你睡了整整一天。” 我刚摸索着打开灯,就听见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跟着清醒了。 我看着梁砚,讪讪地开口:“先生……” 他难道今天一天都没走吗? 怎么睁开眼是他,闭上眼还是他。 梁砚瞧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觉得头还是有点痛,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手虚虚地挂在他的脖子上,跪坐在他的腿上,捧着他的脸:“先生。” 梁砚似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却已经慢慢地移下去,揣测着梁砚今天为什么又来找我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没让他尽兴? 想到这里我就懂了梁砚的来意。我用手碰了碰他的那里,在梁砚的耳边蛊惑一般地开口:“先生,我身上好热。” 第24章 我想再听一次他的心跳声。 他的胸膛里,他的心,还在这里吗?还在沉默地缓慢地有力地跳动吗? 我慢慢地向下游走。我能听到他的心跳,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真的那颗心脏。 他与记忆里那个虽然冰冷却有炽热心脏的少年似乎已经完全不同了。 自从三年前的雨夜,我就再也听不见他的心声。 他冷漠地关上了门,将我拒之门外,从此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心跳。 我很懊恼,梁砚完全没有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跪在地上去叼梁砚皮带的时候,我踉跄了一步,险些栽在地上。 只是我还没解开,梁砚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先生?” 我看着梁砚,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只是我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梁砚几乎是发狠一般拽住了我的手,将我拽到他的面前。 “你疯了。” 我听见梁砚咬牙切齿一样的声音。我的眼前朦胧一片,我看不清梁砚脸上的表情。 是梦吗?但我好像可以确定,我大概又惹他生气了。 真是难伺候的主。 我闭上眼睛。但模模糊糊地,闭上眼那些光影依然在我眼前,我的手胡乱地动着,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东西。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垂着眉眼,蹙着眉头看上去异常安静的梁砚,不由得想。 真的是梦啊。 梦见梁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好像只有梦里的梁砚是这样安静的。 “你在做什么?” 我听见梦里的梁砚蹙着眉头问我。我跟着低下头去,看见我的手正抓着他的领带。 噢,原来刚才抓住的东西是这个。 我想也没想,几乎是任性一般拽住了那条今天早上我亲眼看着他打上去的领带,一拉一扯,把梁砚拽到我的面前。 他的神情简直可以说是惊愕,整个人都怔住了。 我拽着他的领带把他拽到我的面前,仗着我是梦境的主人,对着他“发号施令”:“你,你把衣服给我脱了。” 梁砚挑了一下眉:“你要我脱衣服?” “混蛋东西。”我骂道,“天天让我给你扒衣服,你自己扒一回怎么了?” “……”梁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你——” 我就知道这混蛋在梦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管如何,我都不想在我主控的梦里伤心,更何况是像今天这样如此逼真的梦里。 我捧住梁砚的脸,我喃喃地说道:“你真是一个该死的混蛋,你让我……” 很伤心。 后面的话我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但我还是想在梦里吻一下他。 爱人之间的吻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他没有吻过我,我也没有吻过他。 我喜欢他这么多年,我还是,想要吻一下他。 哪怕在梦里,让我自欺欺人片刻。 但我还是没有吻下去。 我感受到梁砚急促的呼吸,他好像很紧张,但我还是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停住了。 自欺欺人的事情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哪怕是在梦里。 哪怕眼前的梁砚不是梁砚。 我的手垂落下去。 我对梦里的梁砚说:“算了。” 我喃喃自语:“你骗我,几把猫都比你可爱。” 我推了他一下,指责道:“而且你一点也不听话。几把猫可以自己和塑料袋玩,你还要我哄。” “……” 我倒头就睡。 真是奇怪,睡了一天了还是这么累,都怪梁砚把我折磨成这样。 临睡前有蚊子在耳朵边嗡嗡作响,奇怪的是蚊子的声音和梁砚的声音好像很相似。 蚊子像是气急败坏,十指交叉着握紧我的手。 “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在我的耳边嗡嗡着,“你才是那个混蛋。” 第二天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抓蚊子。 梁砚面无表情地正对着镜子穿衬衫,看见我没穿衣服赤着脚在屋里乱晃,眉心蹙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电蚊拍。” 我说道,“昨天晚上有蚊子,特别烦。” 梁砚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吭声,只是继续对着镜子穿衣服。 我又转了一圈,刚想着奇了怪了那该死的蚊子呢,梁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完全是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起来,扔进床里。 “你——” 我还保留着梦境里对梁砚颐指气使的态度,突然身体一僵,想起现在是在现实,连忙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先生,早上好。” 我感觉梁砚的表情看上去更古怪了。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种表情看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语气也很古怪地开口:“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好的,先生。” 睡了一觉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我摸了一下额头,凉滋滋的,已经退烧了。 “过来。”他说道,“帮我打领带。”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刁难呢。 我走过去,帮梁砚系好,整理好衬衣的立领,从衣柜里为他挑选出一件合适的外套:“先生,您看这个可以吗?” 第25章 梁砚微微抬了下下巴:“可以。” 我帮他穿上,余光瞥见了什么,动作僵了一下。 “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回过神来,把目光自然而然地从梁砚衬衫上多出的那对陌生袖扣上移开。 我若无其事地送梁砚离开,全程是无可挑剔的乖巧笑脸,直到看着他的车从这里消失,那点笑容从我的脸上慢慢地淡了下去。 我发现我现在是真的越来越心如止水。 特别是我通过检索找出梁砚身上那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袖扣来。 我看着拍卖行上展品记录,这对拍卖款翡翠袖扣早在今年年初就已经被秦家所拍下。 满绿冰种的翡翠配上钻石,在摄影师的拍摄下更显得华美而熠熠生辉。 我没什么感觉地关掉手机,心里像是如有所感,看见梁砚与秦媛衣香鬓影,她笑语盈盈地踩着优美的步伐,身上笼罩着玫瑰的香气,将袖扣戴在梁砚的衬衫袖口上。 我想了想,折返回去,打开了梁砚的抽屉。 我找了一下,之前送给他的那枚袖扣还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侧。 我把它从里面拿出来,想擦一下上面的落灰,却意外地发现它比我想象中的洁净——也许是经常有人在这里打扫的缘故吧。 我看了那枚不起眼的袖扣:它不夺目,也并不华贵,但确实是我曾经精挑细选过的。 我拿在手上看了一会,把它塞进口袋里,悄无声息地关上抽屉离开了。 laki给了我一杯姜茶:“喝点这个,你脸色不太好。” 我有点怀疑低下头,对着喷泉池子倒映出的自己打量了一会,不怎么在意地说道:“我不能喝热的。” “娇气。”laki说,“知道你不能吃热的,这是温的。” “放糖了吗?” 我懒洋洋地躺在laki给我找出的太阳晒椅上,这是她临时在这里搭建起来的,太阳伞和椅子不配套,只是单纯地晒太阳会中暑,结合一个太阳伞中和一下。 laki说:“放了,知道你爱吃甜的。” 我向她露出一个笑。 laki对我的饮食已经是了如指掌,知道我喜欢吃辣不喜欢苦。 我舒适地眯着眼在太阳伞下面扎着羊毛毡,耽误了几天,但几把猫的羊毛毡剩下的部分也不剩多少了。 感觉今天就可以做完。 laki在旁边啧啧称奇:“你做的这小东西就和真的一样。” 我听了她的话,自己也拿起来和远处的几把猫作对比,对我的杰作也很是满意。 几把猫也愿意晒太阳,但它喜欢在高处的树枝上晒。 它身手敏捷,我自然望洋兴叹,只能看它在后花园里到处胡闹——等它闹完,就有佣人来为这片绿植浇水,避免几把猫的猫毛到处飞。 一个年轻的脸生的佣人端了一道法式甜品过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mont blanc。” 杯子大小的海绵蛋糕上摊着一张香酥夹心派,栗子香草的淡棕色奶油在派皮上制作成积雪的山峰形状,上面还洒着细砂糖来代表积雪。 我尝了一口,细腻的栗子奶油在舌尖上甜美地划开,浓郁的香气在瞬间将我裹挟进另一个世界,仿佛一切的痛苦在刹那被它的甜美所切断。 “谢谢你。”我看向这个年龄不大有些羞涩的男孩,真诚地夸赞他,“做得很好吃。” 他难掩青涩,也很高兴地看着我:“您喜欢就好。” 我笑了起来。我摸到了口袋里那枚我曾经送给梁砚、但他从来都没带过只是扔在抽屉里的袖扣。我拿了出来,放到了眼前人的手里,在他惊愕和惊喜的表情里,微笑着告诉他:“送给你了。” 第15章 听说你喜欢 “你别再是看上人家了吧。” laki难掩惊叹,她也要了一份甜点,是一块用樱桃点缀的红丝绒蛋糕,她拿着叉子,看着慢悠悠吃东西的我,说道,“不过他长得确实还不错。” 我笑了一下,随口说道:“确实还行。” 虽然我完全没记住他的脸。 “你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又要几天下不来床。” laki说道,“你悠着点吧。” 我把最后一块鲜奶油夹心咽了下去:“不至于,梁砚没这么关心我。” laki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 下午我把这几天制作几把猫羊毛毡的视频汇总在一起,做了一个简单的剪辑。 发完之后我对着桌子上栩栩如生的几把猫单独拍了一张,发到了朋友圈里,很快就收获了一堆点赞和评论。 有几个陌生的id突然冒出头来,还有人私聊我想要给自己的宠物定制羊毛毡。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很高兴地回复了他们,并向他们表示定制需要的时间周期比较长,需要耐心等待。 本来以为这算是婉拒,没想到他们之中居然有许多表示自己愿意等,并向我询问价格。 这是我完全没意料到的。我只好告诉他们,我下个月才可以恢复接单。 其他几个人都纷纷表示理解,只有那个id叫做“然然燃烧”的在聊天框里死缠不放:“现在不能接吗?” 我叹了口气。 不是不能接,是实在麻烦。 我现在在梁砚的住宅里生活,一切都有太多阻碍。我总不好麻烦laki一直帮我,而且包养合同就快要结束了,等我离开这里,我自然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些事情。 第26章 我正沉吟着要如何回复她,那边却冷不丁来了一句:“为什么要下个月?” 这简直是毫无边界感的质问了。 我感到有些不适。虽然她和我一样喜欢看少女漫画,但我觉得我和她之间好像还远没有熟到这样。 我并没有回她,但是也没有删她。 我非常礼貌地将她的聊天窗口屏蔽掉,关掉手机之前想了又想,又从表情包里选了一个敷衍了一下。 晚上梁砚比平常回来得还要早。 我正在我的小房间里逗几把猫,现在梁砚默许了我养猫的事实,现在我也终于能给几把猫改善伙食了。 我坐在小房间里的躺椅上,几把猫难得乖顺地圈在我膝盖上舔我手里的猫条,我摸着它越来越光滑的皮毛,看见梁砚下车推门走进家中。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把躺椅掉了一个位置,装作自己的视线看不到那里似的,继续低头给几把猫挠下巴。 我知道,梁砚讨厌猫,对猫毛过敏,非必要他不会主动来这里找我。 这里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能躲避掉他的地方。 我听到梁砚上了楼,但是继续装作耳朵聋了,陶醉地沉浸式撸猫。 他似乎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我并不关心他在做什么,直到他拧开了我房间的门把手。 他没有敲门。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我乖觉地站起身,对梁砚满脸歉意:“先生,这里猫毛太多了,您对猫毛过敏。” 几把猫像是在配合我,我刚说完它就活蹦乱跳地扑棱起来,从空中悠闲走廊直接跳到门口的猫爬架上,示威一般地对着梁砚哈气。 “原来你还记得我对猫毛过敏。” 梁砚似乎是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他身上依然穿着今天早上我为他挑选并搭配好的西装,只是他面色沉郁,即使是笑着也显得让人望而生畏,“小然,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我走上前把几把猫从猫爬架上抓下来。 它看上去对我的举动颇为不解,哈气的嘴型甚至都没来得及变,锋利的爪子差点挠伤了我。 我在它屁股上揍了一下,这欺软怕硬的东西立刻乖顺起来,指甲收了进去,乖乖地被我拎起脖颈,丢进一旁的航空箱里。 我满怀歉意地看向梁砚,刚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看见梁砚几乎是凶狠地抓住了我的手,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对猫毛过敏一样。 我惊愕地看向梁砚:“先生——?” 梁砚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把我直接从屋里拉出来,然后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在墙壁上。 我被困在他的臂弯里,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我不得不抬头看他。 我有些茫然无措,眼睛失焦了片刻,终于注意到他衬衫袖口上那枚熟悉的袖扣。 我愣了一下,然后对上梁砚沉默的眼睛。 我突然有一点心虚。 “先生……您的手。”我强忍着心悸,低声说道,“起疹子了。” “……” 梁砚没有去管他手和露出的半截小臂上那些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肉跳的红疹,只是目光一动不动地,依然看着我,“没关系。”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里正想着要如何解释袖扣的事情,却发现他突然松开了手。 “去吃晚饭吧。”梁砚若无其事地开口,“让人做了你爱吃的。” 我不太确定梁砚是不是真的能知道我爱吃什么。 不过梁砚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直到最后梁砚喊来林叔,话是对着林叔说的,眼睛却微笑着看着我:“我听说后厨有位新来的师傅,年纪不大,做甜品的手艺却很不错。”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梁砚。 “让他做两份栗子蛋糕吧。” 梁砚温柔地看向我,“听说你喜欢吃。” 我不知道梁砚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镇定地坐在原处,若无其事地吃着盘子里已经冷掉的蔬菜,然后对着梁砚很乖巧地露出笑容:“谢谢先生。” 那个我今天白天见到的年轻青年将两份栗子蛋糕放在我们桌前。明明是极具诱惑力的甜品,此刻我看着它竟然只觉得反胃想吐。 梁砚用勺子慢慢地尝着,看我迟迟不动,微笑着问我:“不喜欢吃吗?” 我说:“先生选的,我都喜欢。” 梁砚含着笑说道:“那怎么不尝尝看?” 我也笑了笑:“先生觉得怎么样?” “口味很一般。”梁砚放下勺子,从旁边随侍的佣人手里接过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嘴,轻描淡写地说,“林叔,让他明天走人吧。” 我的内心极度冷漠地围观着一切,愧疚感却在这时候如影随形地缠绕上我的心脏。 梁砚在惩罚我,他要让我亲眼看着,因为我,而让一个无辜的甜点师傅失去了工作。 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让我求饶。 我突然觉得那个蛋糕似乎重新出现了颜色。 类似于鲜血一样的色彩。 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冰凉细腻的质地此刻却像是灼热一切的火焰。 “我感觉还不错。”我笑着、和从前一样乖巧、像是根本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过什么,无辜地看向梁砚,“先生,您生气了?” 我慢慢地放下勺子。余光里看见梁砚那一片因为猫毛而过敏的手臂。真是奇怪,从前看见梁砚便觉得针砭似的疼痛好像在慢慢消退,像是逐渐地、逐渐地麻木下去。 第27章 我说:“是因为我吗?” 第16章 我算什么东西 梁砚愣了一下。 他看着我,唇角的笑意慢慢地加深。 他喊我:“小然。”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爬上我的后背,我镇定地坐在梁砚对面,慢慢地吃了一勺栗子蛋糕。 我也看向梁砚,乖顺地挖了一勺奶油递过去,像是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挑衅的话语。 我温顺地说:“先生,这个栗子奶油很好吃。” 梁砚静静地看着我。 我感觉到他周遭的气温在瞬间变得冰冷,我以为他会发火,或者和从前的许多夜晚一样——但他只是看着我,嘴角弯了一下,凑近了过来。 “太甜了。” 梁砚说道,“我不喜欢。” 有这么甜吗? 我感觉味道正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爱吃甜食。 我没有任何不满,非常配合地开口:“是有点甜。” 梁砚对着我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像是觉得有些热,要整理自己的袖口,我会意地上前,想帮他解下袖扣——鲸尾式的,很好解——只是我还没碰到,梁砚却已经自己解开了。 我伸手去接,梁砚却像是不小心、但看上去更像是故意地将那枚袖扣丢到了地上。 我想去捡,梁砚却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茫然地抬起头,却只对上梁砚一双含着笑的眼睛。 “脏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不想要脏掉的东西。” 我收回手来,心脏不可抑制地痉挛了一下。 胃部隐隐有些抽痛,可能是因为吃了凉掉的蔬菜。 眼睛有些干涩,可能是熬了太多的夜。 只是,只是。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戴上我送他的袖扣,就已经自作主张地让它脏掉了。 就像他还没来得及爱上我,就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将我转送他人。 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当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为他挑选那枚袖扣。 曾经鲜艳明亮的感情上此时竟然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我开始想不起,当时看见他脸上那一点诧异的笑容时,我内心是何等的怦然。 我只知道我已经鲜血淋漓。 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戴着和梁砚如出一辙的假面,对着他露出微笑。 我说:“先生,脏了的话,再换一个新的就好。” 新的早就来了。 那个华贵的翡翠袖扣,那位秦家的秦媛女士。 我笑得脸都酸痛。 梁砚拉着我的手,要进屋带我欣赏他前不久刚拍下的展品。 我像个乖巧的木偶一样站在他身侧,人却像是已经被从身体里抽离出来,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一切。 真的是……好荒谬。 晚上难得梁砚没有折腾我,我想也许他终于要腻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他睡了,我却睡不着。我想起被我打了一屁股关进航空箱里的几把猫,大半夜的又心生怜惜,想了又想,从梁砚的房间里溜出去,偷摸地拿了根火腿肠去喂它。 几把猫正恹恹地睡觉。它睡得浅,我一拧开门把手,它就活蹦乱跳地醒了过来,看见我是很高兴的样子,但又故作骄矜,尾巴甩了甩过来蹭着我的裤腿,毛绒绒的触感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悬浮的天上拽下来,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馋鬼。” 我摸着它的头,“你怎么就这么爱吃。” 几把猫根本不管我说它什么,它埋头在我手掌里拱来拱去,柔软的一团,猫胡须有点扎手,但是那触感真的是无与伦比的感受,我被治愈得长叹一声,埋头就把它抱在怀里。 第二天我是被小房间里的阳光照醒的。 我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几把猫睡着了,居然忘了赶回梁砚的房间。 laki看着我欲言又止:“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几把猫从我的怀里灵活一跃,后腿一抬,十分轻松地跳上旁边的猫爬架。 我看着它在猫爬架上咬塑料袋那个癫狂的劲头,瞬间就又有种让人窒息的头痛,一时间都不想和laki说话:“你说什么来着。” 我想起什么,觉得laki是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昨天没和梁砚上床。” laki身后跟着的一个女孩子眼睛都瞪直了,我扫了她一眼,心想她这个反应看上去很可能就是新雇用的,便冲她友善地笑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房间,你一间房一间房搜过来的?” 我当然只是开个玩笑,laki肯定知道我不是在梁砚的卧室就是在几把猫的猫屋——当然,这个房间曾经我的房间。 但laki身后那个生面孔的女孩子却说道:“当然是梁先生——” 她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自己就停住了。laki急急地扭头,她下意识地捂上了嘴,laki转过头,有些尴尬地看向我。 “没什么。”我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那个脸生的女孩子松了一口气,俏皮地向我吐了下舌头。 我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在laki紧张的眼神里我也没追问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继续去花园的太阳伞下面晒太阳。 只不过,在这么与平常一般,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天,我打开我的自媒体账号,整个人却都呆住了。 第28章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面的点赞评论数量,以及那个堪称惊人的浏览数字。 我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关上又重新打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我这是——火了? 我一时间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连着打开几遍确认,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昨天发的那条几把猫羊毛毡的视频,竟然意外地火了。 评论区一半在感叹羊毛毡的逼真,说它看上去活灵活现就好像真的一样,另一半关注的点则在那个脸上有几把的奇特小猫。 评论区里有之前的老粉热心地指路,告诉新来的粉丝们可以去主页看更多的几把猫短漫。我打开后台,发现一长串的私信都是来咨询羊毛毡定制的。 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我感到有些恍惚。 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买了水军小号来捉弄我的。 但他们看上去确实不像是小号。 他们每个人的主页都有血有肉,都过着让我羡慕的人生。 我正慢悠悠地看着,laki从我身后走过来:“小然,先生的电话。” 我放下手机,诧异地跟着laki走去客厅。 梁砚从来没有主动通过电话联系过我,一般都是他的助理向我来传递他的意思。 这次也不例外,梁砚的助理在电话里简短地表达了来意,让我收拾好自己,一会会有车来接我。 “这……是先生的意思吗?” 我犹豫了一下,“要去哪里?有没有什么着装要求呢?” 助理的声音很生硬:“没有。” 我感到满脑子的困惑,完全不懂梁砚怎么会突然叫人来接我出去。 laki在旁边促狭地笑:“说不定是你们两个人的烛光晚餐呢?” 我笑了笑。 怎么可能。即便梁砚真的订了餐厅,这时候也该先陪着那位秦小姐。 我算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梁砚要带我去什么场合,但以免出现错漏,我还是选了较为保险的正装。 laki看着换装后的我简直是啧啧称叹:“你以后能不能这一身半永久?帅死了。” 我其实还不大习惯给自己系领带。我出席这种场合的次数少,而且我常常都是给梁砚系,自己反倒有些手生。 在laki的打趣里,我看到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门口。 我愣了一下。 这似乎不是梁砚的车。 第17章 “小然,过来” 但车门一开,坐在司机位置上的确实是梁家的司机。 我心里的疑虑稍稍打消,那司机走到我面前,帮我拉开后座的车门,示意我坐进去。 我蹙了一下眉头,不知道梁砚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对着司机道谢,然后上了车。 上车后我便发觉到不对,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从我身旁传来。我转头,看见秦媛正坐在我身旁,向我露出一个笑。 她穿着裙装,头发是刚刚烫的,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柔和。她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抿了抿唇,继续低下头玩手机。 我意识到了什么,但我知道这已经晚了。 车子早就平稳地启动,梁宅早就在车窗里远去了。 我不知道目的地要去哪里,但秦媛一路上也懒得维系她的伪装。她翘着二郎腿刷着搞笑视频,眼神都没再给我一个。 直到到了目的地的宅院,我才突然发觉自己开始心慌起来。 这里十分陌生,是一处中式的古典别墅。新中式的设计,让从下车的地方就安置了鹅卵石小径,典雅的灯笼从道路旁分设开来,尽头是一片修剪设计都很是飘逸的竹林。 这里的佣人身高胖瘦都差不多,看到秦媛从车上下来,都纷纷殷勤地问好。 秦媛也变了一副样子,又是我第一次见她时那种娇弱柔软的样子,踩着她精心设计的步子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即便穿的是高跟鞋,但居然走得十分平稳。 我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但几个猜测便蹦了出来。 看着秦媛的样子,这里似乎并不是秦宅。 那会是哪里? 我们没有从正门里进入。我和秦媛在竹林等待许久,很快就有人引着我们绕过一扇古雅开屏长达五六米的屏风,从亭子里开了暗门,从一片像是车库的地方走台阶上去,穿过了休息室相连的储酒室和台球厅,终于走到一间房门面前。 “伯母。” 秦媛率先一步敲了门,她的声音甜美温柔,“是我。” 一个妇人过来开了门:“秦小姐。” “刘妈。”秦媛的脸上挂着笑,热络着开口,“伯母在屋里呢?” “在呢。砚砚过敏烧得厉害,现在输着液呢。” 妇人聊起梁砚时口吻亲昵,只是我听了居然有些想笑。在外面威风凛凛的梁砚,在家里也要被叫做“砚砚”。 只是我心里还没笑完,妇人的枪口便已经瞄向了我。 她的目光便越过秦媛停在我身上,目光有些锐利,“这位是?” 秦媛笑着说:“这是梁哥金屋藏娇的那位。” 被叫做刘妈的妇人“哦”了一声,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眼,那目光淡淡的,但却让人感觉很不适。 她并没有招呼我,那种冷淡是很自然的,就像从前高中上学时,班里那些有权或是有势的人看向我的目光是一样的,是同样的瞧不上与轻蔑。 第29章 她打开门:“进来吧。” 进屋后是一间茶室,我扫视了一圈,没在这里看见梁砚。 秦媛和刘妈低声交谈了几句,刘妈让我在这里稍作等待,带着秦媛推开了另一扇门。 很快刘妈又自己出来,带着我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房间的装潢温馨舒适,即使里面摆放着与医院里如出一辙的各类设施,也丝毫感受不到它们的冰冷。 秦媛正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谁。 于是我也没看。 刘妈从这个房间里穿过去,在一处暗门里停下,示意我自己进去。 她说:“夫人要见你。” 我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在这一瞬间最后悔的居然是忘记给几把猫买一份宠物保险。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我拧了一下,然后走进去。 暗门后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大,我猜想这里也许是一处应急通道,因为这里的墙壁上都装着白得近乎刺目的白炽灯。 我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个光线,整个人就被迎面的一个巴掌几乎要扇到地上。 它来势汹汹,似乎是早就蓄势待发,只待我走进来便不由分说,先杀我的威风。 我跌了一下,连着后退了两步,扶着墙慢慢站稳。 白炽灯的光芒照得人眼睛疼,我擦了一下嘴角,漠然地低下头,看见殷红的血染红了我的手心。 “我听说,是你捡回来的孽障让梁砚过敏了?” 我一直没说话,坐在我对面的女人放下手里的茶,终于先开了口。 我不太想知道眼前的女人、梁砚的母亲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信息,也许是梁砚,也许是秦媛,也许是乱七八糟的其他人,我不关心也不在乎。我想知道的是,既然对方没有直接弄死几把猫,而是选择把我喊到这里来,一定是有所忌惮,或者是想通过我来操控他的儿子。 我从心里叹息一声。 也许梁砚的母亲真的不了解他的儿子,她以为梁砚将我“金窝藏娇”了三年,便以为我是梁砚的软肋。 她是真的押错宝了。 她有这功夫,还不如把外面的秦小姐控制起来。出于联姻利益交换的目的,她也能轻松拿捏自己的儿子。 选择折磨我来向她的儿子示威?这简直就是荒谬。 我慢慢站直了身体,望向对面衣着华贵的女人,微微一笑:“对,是我。” 我觉得这场戏真的是没劲透了,偏偏我还要在这里演下去。我真想直接告诉她,要是想折磨我就直接吩咐人上手,何必在这里大费周折地铺垫?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在意她的儿子。 “是我的错。”我低着头回话,手把手把自己把柄往这位夫人手里递,“是我做事太不小心,忘了先生对猫毛过敏。” 梁母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招认”。她愣了一会,才又端起那杯桌上的茶,吩咐道:“打。” 很好,我们终于达成了共识。 这过程中的疼痛我几乎完全察觉不到,虽然对方大概是真的想把我这张脸打成猪头。 我像个死人一样任凭对方摆布,只是我实在不想配合地求饶,最后那人似乎是被我的反应气到,抓着我的长发,将我狠狠地撞向了墙。 “呃呜——” 我终于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对方似乎也吓到了,惊惶地向后退步,我的头抵着墙,整个身体像是残破的木偶一样无力地倒下来。 我的手都在发颤,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那个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正想把我拽起来继续“教训”的时候,暗门在这时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我抬头看去,只看见梁砚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也在这时向我看来,我们视线相交,他脸色苍白,我狼狈不堪。 “砚砚。”梁母在一片死寂里亲切地唤出梁砚的小名,“你怎么起来了?” 血在我的额头不停地向下落。潮湿的,黏腻的,冰冷的,感受不到温度的。 “哎呀,你怎么把针头给拔了!”梁母像是很惊诧地说道,她对着旁边的人吩咐,“快去拿纱布来帮砚砚止血。” 我这才看到梁砚垂着的右手上也在滴血。血珠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 他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踩地的声响——是秦媛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梁砚看向我,我看向他。 许久,他若无其事地把目光从我的身上挪开,他微微垂着眼,脸上似乎是一个温和的笑:“母亲兴师动众地,是在做什么?” 梁母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旁边那个扇我巴掌的仆妇此时赔着笑脸:“夫人这是帮少爷管教呢。少爷脾气好,从小都是最乖最听夫人话的,身边那些不够乖巧的人也该管教管教才是,不然总惯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梁砚的目光扫过去,那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霎时不敢说话,闭嘴不言。 我垂着眼睛盯着地面,漫无目的地研究着自己的血:我被拽着头发砸向墙壁,刚才清晰地看见,在屋里惨白的白炽灯下,冷白的墙壁上自上而下,有一道惊心怵目的血痕。 屋里几乎是一片死寂。 梁母打着哈哈,对着梁砚身后的秦媛责怪着:“你也真是的,不是叫你好好看着砚砚吗,你是怎么看的。” 第30章 “母亲说得没错。” 梁砚不再看我,他的声音淡淡的,“既然他惹您不快,便随您处置就是。” 说罢他便再也没往我这里看过一眼,从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佣人手里接过帕子,随便擦了擦手,就从这满是血腥气的屋里走了出去。 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下,最终扶着墙才站稳。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我朝着梁母和她身旁的佣人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问道:“还继续打吗?” 我摇摇晃晃着站起身,失血让我一时间感到天旋地转,呕吐感翻山倒海,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 我说:“先生既然吩咐了。我不会躲的。” 但没有人理我。 与其说没有人理我,不如说她们几乎是一脸惊惧地看向我,好像我是从地狱脱逃出来的恶鬼。 我等了半天等不到回话,便匆匆地弯了腰表示敬意,跌撞着从暗门里跑了出去。 额头上的失血让我感到寒冷。我打着哆嗦,凭着脑海里零星的记忆,顺着刘妈带我来的方向朝着梁砚离开的地方追上去。 一路上我收获了无数佣人惊骇的目光,但我没当回事,从某个好心的姑娘手里接了张帕子,捂着头上的伤口就继续向前跑。 但我只凭着印象冲出了这栋别墅,在外面竹林小径里却迷了路。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耳鸣嗡嗡作响的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小然。”他说道,“过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宾利。 他正倚着车身,手里正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我的视线已经是模糊一片,看见梁砚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气力皆散,腿软到要跪在地上。 就在我以为我会摔下去的时候,有人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那是个很温暖的怀抱,我一时间没有联想到梁砚。 梁砚人是冰冷冷的,怀抱又怎么可能是温热的?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狼狈很难堪,明明从家里离开之前,laki还夸我帅来着,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里,我便“面目全非”。 我垂着头,不想被梁砚看到脸。很古怪地,我一时也觉察不到我的动机,但我就是倔强地,不想在他面前低头。 “疼吗?”梁砚问我。 我笑了笑,说:“不疼。” 梁砚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他这样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然后低头轻笑了一声。 他说:“上车。” 我“嗯”了一声然后坐了进去。梁砚已经在车上坐好了,司机换了一个,此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开车。 “过来。”梁砚说道,“我看你头上的伤口。”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先生,我没事的。” 梁砚却没有和我争辩,而是拽着我的手,几乎是强硬一般地把我拉到了他这边。座位宽敞,他找出止血的药粉和绷带,帮我清理着额上的伤口。 梁砚包扎伤口的本事一绝,我出神地看着他的下巴和喉结,想起梁砚很久之前和我说,他包扎伤口的手法都是自己练出来的。 真是一个黑色的幽默笑话,现在我见识到了他的家,也终于明白他说的话。 梁砚全程都保持着沉默。他的唇紧紧地抿着,他好像是生气了,因为他的脸上连笑容都没有了。他的表情变得空洞而又呆板,像是情绪都被人抽走了。 直到他注意到我在看他,那点笑容才在那张死气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来,变成那个温和又有些轻佻的梁砚。 “好了。”梁砚说道,“带你去拍个ct。” 我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先生,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梁砚瞥了我一眼,像是笑了一声。 他说:“抗议无效。” 我:“……” 我也是真佩服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似乎情况好转了一点。也有可能是脸上的血都被梁砚擦干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我顶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在梁砚面前出现时,他的脸色简直难看到可怕。 我的眼睛在医药箱里开始乱瞄,最终我俯下身去,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什么。 梁砚闭目养神,并没有看我:“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先生。” 我这样说着,却抓住他的手,把那枚创可贴摁在他右手的伤口上,“贴上这个,会好一些。” 第18章 失宠的玩具 梁砚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在创可贴上轻轻摩挲,似乎是笑了一下。 最终梁砚在众目睽睽下手上顶着一个卡通创可贴,带我去了他名下的私立医院。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梁砚放在车里的医药箱里的创可贴会是卡通样式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查出来结果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 医生要我好好卧床休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砚却在旁边抿了抿唇。 他问医生:“需要用镇静或者镇痛的药物吗?” 我想拦住他,想告诉他我其实好好的,也不是那么怕疼。 医生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梁砚:“如果患者觉得有必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用。” 我犹豫地说道:“先生,我觉得我……” 第31章 梁砚却说道:“那就先都开一些吧。” 我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等着,梁砚拿了药,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回神,该走了。” 我站起身来,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 回去的路上我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先生,您的过敏好些了吗?” “嗯。”梁砚看了我一眼,“已经好了。” 我看了看,他手上那些红疹此时都已经退了下去,我想起那个刘妈提起来、说梁砚发烧正在吊水的话,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梁砚的额头,想说些什么,梁砚却把我的话堵了回去。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事。发烧又算不上什么大事。很快就自己退了。” 真的吗?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依然有些泛红,但整个人却依然若无其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别能忍痛,还是说他真觉得习惯发着烧继续处理工作,真的没把它看作什么大事。 他好像真的习惯了。 我凑过去,手非常逾越地去摸他通红的耳朵:“可是你这里很烫。” 梁砚抬眼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手下的耳朵似乎变得更烫了,但梁砚却依然是若无其事的,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托了一下我的屁股:“怎么,找/艹?” 真是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梁砚喊我的名字,语气有些随意,但内容却让我僵住了:“林然,让林叔把你那只猫送走吧。” 我看向他。 “它在这里活不下来的。”梁砚说,“人都活不下来,更何况这样的小东西。” 我没出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有些干涩,还有些发痒。 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说:“好。” 送走几把猫的时候,林叔就站在我的身旁。 他似乎想安慰我,但最后他老人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我最后再摸了一下它圆滚滚的脑袋,挠了挠它的下巴,亲了亲它。 亲它的小鼻子的时候几把猫很抗拒,梁砚也皱着眉想说什么,但最终好像忍了回去。 我摸摸它的头,觉得鼻子发酸:“馋猫。以后没有火腿肠给你吃了。” 几把猫气急败坏,在航空箱里表演一个怒咬塑料袋。 …… 怎么这逆子就是这么爱吃塑料袋呢! 林叔说:“放心吧。” 他提起装着几把猫的航空箱,在上面盖了一层黑布。 林叔给我说,这次他亲自开车去,路线早就选好,绕了好几圈,准备把几把猫放到商圈附近的广场去。 那里有不少流浪猫,还有爱心猫舍。 我站起身来,看着林叔的车逐渐远去,呆呆地看了一会,梁砚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低声说道:“上楼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之前没发表出去的几把猫短漫细化了一下,发了几张出去。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大家,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主人,我把猫猫收养后又放走,我看着后台络绎不绝地向我提出与几把猫签约、想要得到版权联合打造ip的邀约,只觉得心里一阵麻木,面无表情地用礼貌的措辞拒绝了他们。 梁砚也没再管我。他这些时日在家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依然会像从前一样让助理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梁砚又新买了颜料画材等等。 只不过,电话里的助理的声音很陌生,虽然都是一如往常的老练简短,但我可以确定,对面和我说话的助理已经换了人。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来,对面那位刚上任的助理估计是对现状还不怎么了解,毫无防备地告诉我,他的前任已经被辞退了。 与此同时,那位接我去梁母家中的司机也消失不见了,laki对此讳莫如深。 她应该是得了梁砚的指示,或者是她贴心且善意地明白我额头上和脸上的伤口,对我伤势的来源并没有多问,只是每天都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着我,天天做了各种补品送过来。 林叔也告诉我,秦家的某个刚独立出来的业务所正值分拆上市,恰巧这选出来的子公司最近刚爆出董事出轨的丑闻,在热搜上正挂着。 秦家焦头烂额的一边压着舆论风向,一边稳着大盘往里面砸钱,主意不知道又怎么打到了我这里。 秦媛再次来梁宅拜访,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我瞧见她提着一个透明的猫包,里面装着只猫崽子。 我冷眼看着,心想梁母和秦家果然都不长眼睛。 梁砚难道是为了我出头?明明是有人妄图操控企图用联姻分他一杯羹。 梁砚向来都只为利益驱动,我曾亲眼看见他亲手处置梁家那些尸位素餐的长辈。梁父明显是不想手上沾染所谓“亲戚”的血,于是这样的事便极其心安理得地交给他的儿子去做。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梁砚是不是梁父和梁母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还不食子,怎么他的父母却一个一个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那时候有很多人给过梁砚方案,或是怀柔或是利诱再慢慢处理,但从没有人提过那个最疯狂的办法:那就是完全不顾世俗目光,把那些人都赶出去。 但梁砚,偏偏选的就是这一种。 “这样效益最大。”梁砚很平静地开口,旁边的下属欲言又止,似乎想告诉梁砚,这样只怕现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要彻底烂掉。但他也只是微微失神片刻,很快又是那张无懈可击冷冰冰的脸,“我等不了这么久。” 第32章 所有人都说梁砚疯了。有人在小报上暗暗地批判他的狠毒手段,有人说他迫不及待地要做出点成绩,也有人说这是向他父亲宣战。众说纷纭,但唯一肯定的一点是,梁砚已经不择手段,是一个冷酷到连自家人都毫不留情处置的狠角色。 我就在旁边看着,梁砚也并不避讳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叫我看见,但所有人都离开的那一刻,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梁砚睁开眼睛,看着我,却只有沉默。 我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也许现在的他只想要变成一个只手遮天,众人闻之变色的大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一句冒犯的话,但曾经那个少年,似乎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不过那也是曾经了。 现在的梁砚刀枪不入,就算我真有妲己那般本事,能吹得动他枕边风,魅惑得他君王不早朝,梁砚也绝无可能因为我而对谁手软。 因为他从不是为了利益而心慈手软的人。 那天我还疑惑为什么被盯上的目标是我而不是秦媛,后来从林叔那里才知道,秦家原来是梁砚的母家。 秦媛则是秦家从外家里挑上来的女儿,和梁砚沾亲带故着一些,虽然彰显亲近的时候喊一声“哥”,实际上血缘早就稀释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秦媛依然是那副笑语盈盈的样子。她把猫包递过来:“这是我给你的赔礼。” 她从猫包里抱出一只斯芬克斯猫崽,“这是无毛猫。” 我微笑着接过来,然后低头看了看,又把猫崽放回去,然后重新放到秦媛手里。 我说:“先生对猫过敏。” “我知道。”秦媛说,“对猫毛过敏嘛,但是这个是无毛猫。” 我说:“先生对无毛猫也过敏。” 秦媛似乎觉得我在找茬,横眉冷竖,一双美目盯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实话。对猫毛过敏只是一种比较简单的理解,人对猫过敏通常和猫毛没什么直接的关系,致敏的是猫身上的一种蛋白,猫毛不过是致敏过程里的载体。 但我实在懒得和她废话,也许是我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告罄,我不想反驳,但又并不想收下她假惺惺又明码标价的“赔礼”。 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然后说道:“laki,送客。” 我知道秦媛并非是有意要针对我,她也有她自己要实现的目标,所以她为此也不得不做出许多的事情。 我能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应该理所应当地成为她利用的工具。 她要是想为秦家求情,就自己去找梁砚。 找我一个失宠的玩具做什么? laki笑吟吟地在我身后出现:“秦小姐,请吧。” 我头也不回地去我的太阳伞下面晒太阳,laki很快就追上来,对我的硬气十分夸赞。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莫名的有些悲伤。 我硬气的来源并不是因为背后有谁可以给我撑腰,而是因为此刻的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这便是我最后的底气。 我曾经也做过laki幻想中的那种梦。 有人为你撑腰,有人为你付出一切。 我确实曾经希望过,有永远站在我身后永远爱着我坚定不移的爱人,我甚至无需回头,就知道他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这样的梦我在高中时还在做。 但现在早已经不做了。 晚上梁砚没有回家,我睡得不踏实,半夜被一声猫叫吵醒。 我恍惚以为自己在梦里,几把猫快活地舔着我的手掌,尾巴上乱七八糟地缠着被它撕扯成条的塑料袋。 我只要望着它就会觉得很安心,虽然它总是会把我气个半死。 但是猫叫声越来越响,我听到走廊里开始出现脚步声,接着我便如有所感地披上衣服,朝着猫叫的来源便找了过去:“几把猫?” 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被吵醒的佣人围住了它。 一周前被林叔带走的几把猫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我面前,它灰头土脸,身上脏兮兮的,瘦了一大圈。 它……它是怎么回来的? 我突然觉得胸口压抑得难受。我无法想象,它到底是如何重新找到这里,日夜奔赴,只是想回到我的身边。 “哎呀,怎么还有老鼠的!” 一个佣人叫了一声,我这才注意到几把猫正用前爪按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而此时几把猫似乎也注意我正在看它,有些不安地把老鼠向前推了一推。 “我,我不喜欢吃老鼠。” 我蹲下来,摸着几把猫脏兮兮的脑袋。 它是以为我生气了所以才不要它的吗? 它想向我证明它是一个优秀的猎手,想告诉我它可以自己喂饱自己,而想要我不要再丢下它吗。 可是我没有生气。 我也没有不想要它。 “这要怎么办?现在这么晚了,梁先生应该睡了吧。” “是啊,我看先关起来,明天找几个人再重新丢出去,梁先生也不会知道的。” “我觉得这个可行……” 我听着其他几个佣人当着我的面商量着要将几把猫再次丢掉,这一次我再也没有忍住,用力地把几把猫抱在了怀里。 第33章 “让我来想办法。”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不想……再丢掉它。” 第19章 求求你救救它 我偷摸地把几把猫藏到了laki的房间。 laki看了看几把猫,又看了看我,对着我欲言又止,但最终她还是点了头,说道:“好。” 我开始重新翻看后台里多到爆棚的私信,试图从这些人里给几把猫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很多来私信的是试图买下几把猫,打造商业ip,用它来赚钱。我把这些人过滤出去之后,又开始从剩下的个人用户里面开始筛选。 最终我把目标锁定在一家在西城区的猫舍。 猫舍的账号里发了许多猫咪的视频,我往下翻了翻,发现他们家还有一家猫咪打工的猫咖。 我向他们表示自己想把猫猫寄养在他们猫舍的意愿后,对面几乎是立刻就秒回了。 我们很快就达成了协议,对面看上去也是爱猫懂猫的,并且很爽快地给我说,他们今天就可以上门来猫接走,在猫舍里的猫罐头什么的花销都由他们先垫付,而且会把几把猫接回去会每天按时给我发视频。 梁砚马上就要回来了,时间紧迫,已经由不得我再多考虑。我在平台上搜索了这家的评价,看到很多真实用户的五星好评后,再三纠结下,还是给他们发了消息,选择信任他们。 我和猫舍定了一个时间,我没有出面,让laki帮我交给他们。 晚上的时候我就收到了几把猫在新猫窝里的视频。它看上去有些困,整个猫都显得没精打采的,旁边有人拿着逗猫棒逗它它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有些担忧:“它生病了吗?” 对面的猫舍安慰我:“可能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后面的几天猫舍按时给我发视频,但里面的几把猫感觉总是精神不振,也变得没有从前友善,见到拍视频的人就躲,甚至还会哈人。 我心里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几把猫那样活泼好动的性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我哪里都去不了,想了又想,决定在微信上找到了夏岭,想问问他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毕竟夏岭自己也养狗,猫猫狗狗什么的,他大概会了解一些吧? 只是我刚发过去没多久,手机就被微信上的语音通话震响了。 我接了过来,夏岭的声音就像轰炸一样弹射了出来:“你疯了吗?西城区根本就没有那个猫舍,那是个网上专门骗猫去做虐杀直播的骗子团伙!” “……什么?” “你他妈你把猫送过去之前没实地考察一下吗?”夏岭的声音里满是责怪,他那边传来杂音,很快是他急促的声音,“我让我朋友去他们论坛里看看,你的猫长什么样子?噢!今天晚上就有一场!直播的是一只奶牛网红猫,脸上有个几把图案的——” 我的声音几乎在瞬间在喉咙里消失了。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冰冷的浪潮汹涌着淹没过我的头顶,只剩下让人窒息的绝望。 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 我说道:“那是我的猫。” 夏岭还没反应过来:“啊?” “那个脸上有几把图案的。”我喃喃地开口,整个人已经近乎麻木,“那是我的猫。” 一时间气氛几乎变得沉静而又死寂。 我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去问夏岭:“你,你可以去帮我看看它吗?夏岭,我现在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我已经手足无措,整个人也变得混乱无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的巨大镰刀已经悬在了空中,冷漠而无情地宣判着我的猫的倒计时。 它悄无声息地走着,然后在那场直播里悄无声息地收割掉几把猫和我的性命。 我听见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呼吸声似乎重了一些,然后便是夏岭的声音:“抱歉……我现在在外面。 “我现在就算最快一班的飞机回去,也要明天早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小然,对不起。” 我停顿了一下,很快道:“没事的。” 我又说道,“你不用向我道歉的,你没有错。” 刚才还对我来势汹汹的夏岭此时很内疚,我安慰着他,然后放下了电话,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很茫然。 laki走过来,看我愣神,正有些奇怪:“你在看什么呢?”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然后我又看向laki,问道,“我想出去走走,能帮我打开别墅的门禁吗?” laki为难地看着我:“这……恐怕不行。” 是的,我被圈禁在这栋别墅里。 这三年里,没有梁砚的许可,我根本走不出这栋别墅的门。 我看向她,声音有些发涩:“我可以给梁砚打电话吗?” laki眉头紧皱着,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犹豫一下,然后告诉我,“他一般在工作时间里不会接这边的电话的。” laki说得很委婉,但我知道,梁砚是不可能为了我耽误他重要的工作时间。更何况我是个连情人都算不上的玩意儿。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有一部能打电话的手机,但手机里存着的却是梁砚助理的号码。 永远是他有兴致了愿意赏脸宠幸我,从没有宠物能向主人打电话的。 时针已经指向五,指向八的时候,我的猫就会变成一滩血迹。 第34章 它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地死去。 会在梦里质问,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它会说,是你的错。 你为什么要给我喂火腿肠,为什么要给我起名叫几把猫。 为什么带我回家,又不要我。 我低头从手机上找出梁砚助理的电话,连着打了几次都没有接通。 我一遍又一遍地打,打到手都隐约发麻的时候,电话听筒里终于传来一个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喂,什么事?” “我是林然,我想和梁先生说句话——” 我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从听到“林然”两个词时就极为干脆果断地挂了电话。 我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laki眼疾手快地捞住险些跪倒在地的我,似乎是想要劝我:“等等吧,今天晚上他说不定会回来的。” 她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怜悯,我猜想她大概是误解了。 她以为接连几日梁砚都没回来,我“失宠”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电话。 “我看得出来的,先生还是很喜欢你的……”laki想要劝解我,但我低头,再一次去打梁砚助理的电话。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但识趣地没再出声,沉默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梁砚助理的号码。 期间梁砚助理接起来一次,言辞义正地警告我不许再打来。我连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得出口,就被他直接挂断。 我知道梁砚助理也只是打工人。他挂断我的电话,背后自然是有梁砚的授意。 即便我不黏人、不索取,但在这方面,梁砚却一直视我为洪水猛兽。 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大概是被讨厌了。 我苦笑一声,继续低头重复地打电话。 laki在旁边看着我反反复复地做无用功,不由得问道:“你找他到底是什么事?” 我垂着眼睛:“有人要在今天晚上八点要直播虐杀掉几把猫。” laki瞪大了眼睛。她反应了一会,才有些犹豫地说:“他大概……不会同意的吧?” 电话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挂断,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已经要麻木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了起来。 我喜出望外:“可以先不要挂电话吗?帮帮我,我想和先生——” “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梁砚。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小然,有什么事吗?” 我其实很少求他。 求他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床上。 我很想求他放我走,求他放过我,或者什么。 但我的嗓音艰涩,最后求的,是让他帮我去找回我的几把猫。 梁砚沉默片刻。话筒里传来细碎的人声响动,我这才发觉梁砚那边似乎有许多人。 他似乎没想到我打电话会说这个。他久久地沉默着,最后才说道:“去吧。” 我如释重负地想挂断电话,梁砚却在那时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我在想几把猫的事情梁砚是不是一直就知道,他在袖手旁观吗,还是在等我去求他? 可我感觉都不是。我从别墅离开前往西城区的那一刹,我看见落日笼罩下的巨大宅院,心底却开始感觉到不安。 -------------------- 今天是海星加更!感谢大家的投喂和喜欢!(鞠躬) 第20章 往事不堪回首 从计程车上下来之后我就直奔他们在我后台留言的那条地址上写的胡同里去。 令人意外的是,胡同的尽头里确实是有一家猫舍,只不过关着门,看上去破旧不堪。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荒僻,从猫舍外的透明的玻璃向里开去,我看见一个塑料袋在地上动来动去。 心脏瞬间被攥紧。 我屏心静气地看着那个塑料袋蛄蛹着,然后钻出一个猫猫头,几把猫歪着头疑惑地向我看来。 ——正是我的猫。 我呆了片刻,在狂喜中很快就冷静下来,拍着玻璃试图制造动静让几把猫走过来。 几把猫果然注意到了我,但它看上去却好像并不认识我,它走到我面前,我正想着要怎么砸开玻璃把它救出来,下一秒便错愕地看见它站在玻璃边上,正凶神恶煞地向我哈气。 “你?”我心里有些难过,“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想隔着玻璃摸摸它,但它手脚并用地划拉着玻璃,焦急地冲我哈着气。 “怎么了?” 我疑惑地看着它,凑近的时候我终于在玻璃上看清了什么——我的身后一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走近。 几把猫不是在对我哈气,恰恰相反,它正在向陷入危险中的我示警!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对方却察觉到我想要逃跑的意图,上前几乎可以是凶狠地抓住我的手腕,拿了一块带着古怪味道的毛巾捂住了我的嘴。 “呜呜呜!!” 我惊惧地挣扎起来,但很快我便发觉手脚变软,意识也开始变得不清醒。 我软软地顺着玻璃门倒下去,看见眼前这人拿出手机,似乎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在我身上发泄一般地踹了一脚。 眼皮似乎变得有千斤重。 我努力地想要抬头,却只听见模糊的字眼:“人找到了……猫也在……一起绑走……” 绑……走? 第35章 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只是来不及细想,毛巾上的药效发作,我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发现我倒在地上。 头痛得像是有几十把锯在脑子里粗暴地割来割去,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地上,手被反绑在身后,脚也被绑了起来,绳子的另一头栓在了一块巨石上。 我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的缘故,我不仅头剧痛无比,眼睛看东西的时候都有重影。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我努力地抬头去看,发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不远处有一扇通气透光的门。 我判断不出现在的时间,正想着的时候,却突然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操,我现在真是烦得透透的。”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在外面响起,紧接着我听见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一阵,像是两个人凑着头吸烟,刺鼻的烟味很快便飘到我这里。 我不适地皱了下眉头,外面的两个男人开始聊起天来。 我仔细听了一会,那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向另一个人讲,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妈天天在家里吵架,烦的他现在连家都不想回。 另一个人嗯嗯哈哈地在那进行全自动敷衍,最后来一句,说这些有钱人不也是天天这个样儿,除非是像梁家的婆婆和儿媳那种,都姓秦呢才能齐一个心。 梁母和秦媛……? 我心里骇然,思绪如同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在脑海里各种乱转。 把我打晕关在这里的人,不是那群虐猫团伙? “叮铃铃——!!!” 一声手机的初始电话铃响,我听见外面很快有人接通了电话,是那个粗声粗气的男声。 他对着电话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然后我便听到在空旷区域里钥匙串的“哗啦”声响,紧接着被关着的铁门打开,两个一胖一瘦的人走了进来。 “哟,醒了。” 那个粗声粗气的胖子看了我一眼,手不老实地在我脸上颇具羞辱意味地拍了拍,“这就是大佬心尖上的小情儿,长得是好看哈。整天给别人舔老二是啥滋味啊?” 我反感地扭过头去,那人看着我冷笑一声,另一个高个看着瘦弱,此时却一把把我扯起来,我短促地发出一声闷哼,对方却丝毫不顾,拿了黑色的蒙眼布遮住了我的眼睛。 “走。”那个高个推了我一把,“我们老大找你有话说。” 如果在这之前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就是秦家的人,现在却是敢直接下定论了。 我和猫咖的素昧相识,现在落到对方手心里,对方自然不怕我记住他们的脸。 现在这样给我蒙眼,含糊其辞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欲盖弥彰。 但我实在搞不懂这是唱的哪出。秦家消息这么灵通,我前脚刚来西区,他们就直接设下埋伏把我绑了? 图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谋划? 难道秦家还真把我当成梁砚的心上人了? 太荒谬了吧。 我被推搡着向前走,直到走到某处平地的时候,我被拽住了。接着我就摁着坐下,捆到了椅子上。 我被用黑布蒙着眼,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道事态在如何发生,直到脸上莫名其妙挨了一个巴掌。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不是在被打巴掌就是在被打巴掌的路上。 我心里正吐槽,对面有一个明显用了变声器的一个女声在此时说道:“说吧,梁砚为什么要和秦家联姻。” ……? 我怎样也想不到对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就好比我打游戏以为是一场高端局,对方却直接上来送了人头。 秦媛看上去是个挺精明的人,怎么有的时候却傻傻的。 我装傻:“秦家,什么秦家,我不知道有什么秦家。” 对面冷冷道:“你少在这里装。” 我继续装:“难道西区这个虐猫团伙也是秦家旗下的产业?” 我半真半假地说,“前面出轨的桃色新闻还没压下去,秦家要是再爆出这样的丑闻,后果真的是会惨痛到难以想象吧!” “……” 我看不清黑布外的人影幢幢,但我依然睁着眼睛。 我微笑着看向前方,说道:“秦小姐,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对面半天没有动静,但从她急促的呼吸声里,我察觉到了她的慌张。 几息后,我眼睛上的黑布被人用力拽下,秦媛站在我面前,神情冷漠得与之前我见过的秦媛简直判若两人。 “我倒是敢肯定我没抓错人。” 秦媛冷笑一声,“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我的眼睛接受不了猛然的亮光,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嘴角依然带着浅淡的笑:“秦小姐,您这是何苦呢。先生愿意和您联姻,自然是因为先生钟情秦小姐。” 秦媛说道:“你别搁这放屁了,谁他妈不知道这场联姻是利益互换。” ……? 原来秦媛的面具下是这样一位狂野女子。 我嘴角抽了一下:“那你更不应该来问我,而是应该直接去问先生。” “我看见他就犯恶心。”秦媛摆摆手,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我带跑了,又皱着眉头看向我,“你是他的枕边人,也是在他身边呆过最久的人,他心里怎么想的,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第36章 ……真是好问题。但我也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我似乎能明白秦媛的不解。确实,十年前的秦家确实还有能力与梁家相抗衡,随着老工业区的衰败和新兴产业的勃发,梁砚在联姻上确实有其他更多的选择,实在没必要选择一直妄图想控制自己而分家产的母族。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一直以柔弱姿态示人、在秦家外家挑选出的女儿居然算得上现在秦家的话事人。 不过想想夏岭那个德行,秦媛能走到现在这个地位也确实情有可原。 毕竟现在的家族式管理多以血缘为纽带,能力往往并不是衡量抉择的第一位。 “算了。” 秦媛说道,“毕竟你连打电话都只能通过联系他的助理,甚至都没办法自由出入。你在他身边呆这么久才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也挺可怜的。” 我脸上表情突然僵住了。 秦媛是怎么知道的我和梁砚之间的联系是通过助理传话?这样私密的事情,恐怕除了我和梁砚,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 说起来,秦家赶来西城区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梁砚的身边……有内鬼?还是说,梁砚的身边,有我们都看不到的眼睛? 我把心里浮起的无数思绪摁了下去,看着秦媛笑了笑:“我是挺可怜的。” 秦媛看着我,已经变得兴趣缺缺了。 我感觉她确实脑子不太够用的样子,虽然比夏岭精明一点,但夏岭是萨摩耶,眼前的秦媛就好像只是二哈的样子。她似乎完全不关心我是怎么猜出的她就是秦媛,甚至她的注意力放到了其他的方向——八卦。 “梁砚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啊?” 秦媛好奇地问道,“你这张脸确实是有资本,但是还没到这种金屋藏娇的地步吧?” 我看着她,笑了一下: 秦媛更好奇了:“什么恩?救命之恩吗?” 我其实并不想在这里给这位大小姐编纂我和梁砚从前的往事。右手尾骨上的伤痕我曾刻意地想要遗忘,但伤疤却总是刺目地提醒着曾经不堪的往事。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算是吧。” 第21章 “反正是我玩烂了的东西” 我骗了秦媛。 梁砚没有救过我的命。 在包养关系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所以无论那个雨夜里他对我说了怎样难听的话,我还是愿意跟他走。 我曾经,也是那么的喜欢他。 秦媛的目光在我的脸上逡巡片刻,很快她便失望地撇撇嘴,让旁边那个高个走过来。 我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粗布堵住了嘴。 我蹙着眉看向秦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问话结束,正头戏该开始了。” 秦媛对旁边的手下说道,“用刚才那个骗子的手机给梁砚打电话,告诉梁砚,他的小情人在我们手上。” 我瞬间呼吸一滞,脑里凌乱的思绪在刹那解开:秦家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我要前往西城区,他们先我一步从虐猫团伙手里救下几把猫,再用几把猫作为诱饵骗我上套。 而现在,我成了他们手中新的诱饵——用来骗梁砚上钩的圈套。 那个胖一点的低头找手机:“老大,赎金里咱们还加上那块地吗?” 秦媛横眉冷竖:“什么地?” “新开发区那块地啊。”胖子说道,“刚才秦夫人打电话说的,她又输了三千万,人家要她还钱呢。” “……”秦媛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但很快又变回了正常,“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新开发区那块地是我们要梁砚就舍得给的吗?” 胖子挠了下头:“可是这是秦夫人说的。” 秦媛说:“怎么,我不姓秦吗?你是只听她秦雨薇的话吗?” “她自己个在香山不要命地往里面砸钱赌,我愿意帮她堵窟窿就算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狮子大开口,管梁砚给她送地啊?” 胖子不说话了。他和高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讪讪地低下头去。 大概高个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快就被打脸,普天下所有的人或事都一样,即便是都姓一个姓,心也不见得能齐到哪里去,说翻脸的时候照常要翻脸。 我垂着头不再说话,那个胖子拿着手机走到我面前来,抓着我的头发对着镜头抓拍了几张。 他在秦媛那里受了气,火自然而然就发泄在我身上,动作都粗暴了许多。 我头发被拽得生疼,在胖子的手里踉跄一下,连带着身后的椅子差点摔在地上。 秦媛验收了一下照片,对此感到很满意。 她甚至还凑过来,把手机给我看:“瞧你,我见犹怜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秦媛的手机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垂下眼睛,移开了视线。 秦媛要拿着我诱捕梁砚的什么? 要梁砚拿钱去填梁母赌债的窟窿? 我知道秦家不敢动我,不敢因为要钱这种事撕“我和几把猫”的票——否则他们就该直接用秦家的名义而不是等待时机多日,最终顶替了虐猫团伙的名号绑架了我。 我心里苦笑一声。 梁砚,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梁先生。”胖子从秦媛手里接过变声器,用变声后嘶哑难听的声音对电话里梁砚的号码说道,“你的情人在我手上。” 第37章 电话的那端似乎很安静,很快我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声,仿佛隔着千万里,都好像能看到那张含着笑意从容的脸庞:“有意思,诈骗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 胖子说道,“发给先生的照片和视频,先生应该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梁砚说,“拍得不错。” “不过我没有情人。”他继续说道,似乎是感到很困惑似的,“想威胁我之前,好歹先做一下最基本的调查吧。” 胖子扭过头,寻求秦媛的意见,秦媛脸色也不太好,估计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提出条件,这通电话就即将要终止了。 秦媛从胖子手里接过变声器,对着电话说道:“那敢情好,这小子长得也有几分姿色,我们哥几个就收下享用了。” 梁砚微微一笑:“请便。” 他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一样,语气很随意地说道,“反正是我玩烂了的东西,想要就拿去。” 电话就这样中止了。 秦媛皱着眉头丢下变声器,走到我面前拽出我口中的粗布,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还真是高估你在梁砚心里的存在,看来他是真的不在乎你。” 我没说话,垂着头发呆。 半晌我回过神来,抬起头对着秦媛露出轻松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了,是秦小姐不信。” 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心脏口闷痛得厉害。 亏我刚才还想着梁砚别犯傻,现在看来,我是这段关系里最傻、最不清醒的那一个。 我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真的能为我动容片刻,即便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梁砚是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 “老大,那我们真的要那个啥吗?”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媛,脸色为难,“呃我不喜欢男的……” “……”秦媛提着高跟鞋踹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她看上去头痛得要命,摁着自己的太阳穴揉了一会,不耐烦地说道,“给他解绑。” 高个看着我眼神还有些暧昧,他说道:“老大,他不行的话我可以——” “可以个屁!”秦媛又飞来一脚踢了高个,“你是不是有病?” 高个摸着头委委屈屈的,站到了一边,从裤兜里摸出把小刀不敢说话,默默地给我割绳子。 “我本来也没想对你怎么样。” 秦媛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有些怜悯,“你也挺可怜的。” 我笑了笑:“谢谢你。” 我被绑了将近五个小时,脱下绳索的时候身上几乎满是发紫的瘀痕。手脚一时僵硬得难以活动,我踉跄了一下,被胖子扶住我才站稳。 “你自己回去吧。”秦媛说道,“你也听到了,梁砚并非佳配。天高地阔,也没必要非得把自己困在一隅。” 她说,“你要是想脱身,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秦媛让人拿了一个纸箱过来,我困惑不解地看向她,她却示意我打开。 我低头一看,几把猫正蜷缩在箱子里,安静地睡着觉。 “给它打了镇静,先让它睡一会吧。”秦媛笑了笑,“干嘛这样看着我,我也很喜欢猫猫的好不好?也就只有梁砚那种无情人才讨厌猫猫的吧!” 她把手机锁屏给我看,“你看,我心心念念想养这个,家里长辈都说它丑,要不是因为你,我到现在都养不了呢。” 我凑过去一看,锁屏上只是那天秦媛抱着来梁家的斯芬克斯无毛猫。 敢情这是秦媛一开始就知道送不出去,干脆精挑细选买好给自己养的。 心里一块空缺的拼图在这时候突然被拼上:难怪秦媛找虐猫团伙来得这么快。这种臭名昭著的虐猫,秦媛恐怕是早就想一窝端了吧。 “去哪里就是你的选择,我就管不着了。”秦媛说,“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成为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吧。” 我说:“好。我不会和先生说起的。” 秦媛奇怪地看着我:“你居然……还打算回去吗?”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秦小姐,你应该也不想嫁给梁砚吧?” 秦媛看着我:“我没得选。” “我也没得选。”我很轻松地开口,“不过,签的合同里也没几天了。先生既然厌倦了我,也该放人了。” 秦媛蹙着眉头看向我:“要是他不肯放你走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从来就只有他梁砚甩别人的份,没有他梁砚被人甩的。你是要他难堪,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掏心的话,秦媛是真的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她是真的确认了,现在的我已经毫无价值。 “我会想办法的。”我平静地说,“只要让他讨厌我,不就好了吗?” 我还没有和很多人告别。laki和她新收的学徒,林叔还有那些对我关心照顾的佣人。还有那个傻乎乎的每天给我炫狗子的夏岭。 如果我现在离开,我就要舍弃这些刚到手里还带着些温热的美好。 它们也许看上去微不足道,可我却贪婪地想要再占有它们多一点时间。 我还要带走几把猫喜欢的猫薄荷玩具和那只被撕咬得奇丑无比的拖鞋。 我割舍不掉。我放不下。 “那,祝你得偿所愿。” 第38章 秦媛见此也不再勉强,向我浅浅微笑着,“也祝你一往无前。” -------------------- 好像感冒加重了…下周恢复稳定更新,实在抱歉(缓缓跪下) 第22章 “跪下。” 秦媛一行人离开之后,我抱着纸箱,拿着即将没电的手机想先打个车。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太偏僻,网络很差,我打开导航地图想确定自己在哪里都等了很久。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我在这里等了将近十多分钟,眼看着手机电量一点一点往下掉,月亮一点一点地爬到天空的正中央,打车的页面上还在漫长地旋转。 天气已经入秋,白天的时候还不觉得凉爽,入了夜在这荒郊野岭的地界,就突然开始觉得冷了。 我出来的慌张,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薄毛衣,现在天色渐晚,我逐渐地也感受到寒气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 几把猫倒是眯着眼睛睡得香甜,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梁砚助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拨了出去。 “您好。”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处理公事的冷淡,“有什么事吗?” “我。”我的声音梗塞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现在在堰池路北第三化纤厂——” “你自己不会打车吗?”助理的声音冰冷冷地从话筒里传出来,“我是梁先生的助理,不是你的。” 握紧手机的手突然变得僵硬,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抱歉。”我停顿了一下,说道,“可以告诉我现在梁先生在哪里吗?” 助理沉默片刻,说了一个地名。 我愣了一下。林叔和我说起过那里,我也对那个地方有所耳闻。那里是做什么的,即便他人想要刻意隐瞒于我,但我不可能不清楚。 “梁先生今晚有人陪了。”助理说,“你还是省省吧。” 我刚想说些什么,助理的电话便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上的记录,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我知道梁砚的助理此时该对我有多厌倦。他不得不跟着自己老板出席风月场所,却还得接着他顶头上司情人的电话。 想来对方告诉自己“鎏金池”这个地方是想让我打消“卖惨”的念头,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别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去“勾引”梁砚。 如果是从前,我大概不会纠缠,宁肯在这个连鬼都见不着的化纤厂自己熬一上一晚。 但现在。 我盯着手机上逐渐下降的电量,想了又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小然,你是真的疯了吗?!” 夏岭的声音很大声,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扭头——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特别是他车速还并不低,“你竟然自己去救猫?你知不知道那个虐猫团伙里面还有在逃的杀人犯?你怎么能以身犯险?” 我坐在副驾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去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会有那么危险,但现在从夏岭口里知道了,再仔细想想,如果当时自己知道去救几把猫有多危险,我大概还是会去的。 我说:“谁叫我的猫太可爱了。” 夏岭说:“有我可爱?” 他哼哼唧唧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夏岭的飞机在半个小时前落地,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怎么也没想到夏岭会选择在做完事情后直接坐飞机赶回来,更在我的电话后,想也没想就直接来这里接我。 我像模像样地把几把猫从箱子里拎出来和夏岭作对比,然后点评道:“还是几把猫更可爱。” 夏岭恼道:“再也不接你了!!”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起梁砚来。只不过夏岭还是有点困惑:“那个虐猫团伙的人呢?你是怎么把猫救下来的?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有受伤,顶多就是挨了一开始的几个巴掌和身上的一身淤痕。 那些痕迹看上去刺目,其实不过是因为我皮肤太白,才愈发衬得惊心怵目。 关于今晚的绑架案,解释起来费劲不说,暗流涌动起来也很难解释清楚。 我长话短说,只告诉夏岭自己被“虐猫团伙”绑架,然后威胁未果,他们自讨没趣,把我放了出来。 听上去有太多bug。威胁未果的“虐猫团伙”居然还能把小猫全须全尾地还给我,我自己讲着的时候都发觉逻辑无法自洽,完全是硬着头皮说的,但夏岭却居然真的听了进去,义愤填膺地同情起我的处境。 夏岭的关注点反而是:“威胁?拿你去威胁谁?” 我向他眨了眨眼。 夏岭会了意,脸一下就黑了。他的愤怒已经不加掩饰:“我就知道,像他这样连尊重人都不会的傲慢装逼犯——” 他又想起我“深爱”着梁砚,话题强硬地扭转过来,冷笑了一下,“他已经无情道大成了,我看这世界上没什么是能让他动心起念的。” 我笑了一下,但没说话。 我其实也很好奇,能让梁砚动心起念的,会是怎样的人? 他究竟还有没有那颗心? 曾经的我总是抱着这样的妄想,想看一看他的心在哪里,但现在便犹如隔花看月,慢慢地远去了。 他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此时的我更不敢再和夏岭说起我目的地要去向何处——我要去“鎏金池”,去梁砚此刻在的会所,扮演他最厌恶的“痴情”。 第39章 听话和懂事是演的,痴情自然也不是不能演。 梁砚最厌恶他人痴缠拎不清,林叔和我讲过几次,说是凡是纠缠梁砚的,梁砚是如何一一回绝。 那时候老人家说这话时看我的眼里暗含期待,我想,大概是梁砚授意,期待我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听话乖巧。 “在中央街把我放下就可以了。”我说,“在这里就能打上车,不然——” 我看向夏岭,垂着眼睛。 我不用多说夏岭就自然而然能会“错”我的意。 他冷笑一声,显然是以为梁砚的门禁,不许其他的车辆出入。 但他体谅我的难处,不想让梁砚刁难我,于是也十分理解,最终便真把我在中央街放下,嘱咐我打车回去之后给他报一声平安。 中央街往南走几百米就是“鎏金池”。这样的销金窟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奢侈迷人,走到近处便闻到一阵堪称奢靡的香气。 梁砚的车果然在这,我看了一眼移开视线,揣摩着该如何进去,只是夜色寒凉,我站在鎏金池门口,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门童站得远远的看我一眼,像是知道我不是会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便把目光移向远方,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我下意识地抱住双臂,身后却突然被阴影罩住。我警觉地回过头,发现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我身后,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你不是梁砚的人么。” 那人语气笃定,指间夹着的烟在夜色里明明暗暗,衬出一张优越脸庞,“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我愣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对方却笑吟吟地看着我:“忘了我了?上次酒会你还帮我倒过酒呢。” 原来是曾经来家中到访过的客人。 但我依然没认出他,或者说我确实在那些来访里垂着头发呆,眼神自始至终就没抬起过几次,自然也记不清所有人。 他凑上前来,声音低低地,有些暧昧:“我还夸过你呢。” 记忆犹如潮水般袭来。他的脸与记忆里的某个人的脸相重合。 我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曾夸我是梁砚找到的“极品”,会玩又带劲,一度想向梁砚讨要我。 “真是可怜。”男人说道,“梁砚不要你了?” 我没说话。 男人的手却不太老实。他凑上前来,手向着我的腰摸去。 我蹙着眉向后一躲,语气里带着警示的意味:“您也知道,我是梁先生的人。” “那又怎么样?”男人挑眉一笑,又重新凑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强行盖在我的身上,“你在发抖呢?是因为太冷了吗?” “穿上外套,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我强忍着不适,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却在此时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似乎对男人的话很不解似的:“裕昌,你说的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男人几乎是抖了一下。梁砚就站在我们的不远处,他静静的,轮廓里似乎笼罩着阴沉的气息,偏偏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听到了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男人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梁砚:“你的小情人向我诉苦呢。” 梁砚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哦?” 男人说:“他说他无家可归,要我带他走。” 梁砚闻言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淡淡的,却让人胆寒。 这样的颠倒黑白混淆事实,我在撒谎人的面前,却全然没有解释的办法。 解释什么?解释自己半夜三更跑到鎏金池,还是解释眼前梁砚的朋友在污蔑我? “是这样吗。”梁砚看向我,似乎是很和颜悦色的,“你跪下,给裕昌认个错。” 我没有说话,也没管这是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更不想去关注那边门童看向这边的惊诧表情,低下头便要给那人下跪。 只是我还没跪下,那男人便已经察觉到不对,慌张地扶起我来:“梁先生说的什么话,哪里能让您的人跪我?” 梁砚笑了笑。他走上前,将我身上那人的外套用手指夹着,然后扔在地上,很温煦地说:“这样的外套太劣质了,我不喜欢,下次不要穿了。” 我垂着头:“好的,先生。” 他又抓住我的手,带着我走向鎏金池。 身后的男人对于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很是不甘:“梁先生,是他先勾引的我——” 梁砚脚步顿了一下,他似乎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男人的声音如同被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瞬间便没有了声音。 他很温和地笑:“是吗。他犯了错,我来管教。” 第23章 是谁越界 被几乎是拖着进门的时候,我看见身后男人虽然没吃到但依然幸灾乐祸、等着看我倒霉的表情。 我心里也一片死水。 因为我不知道梁砚会怎么惩罚我。 他的动作堪称粗暴,我本来被绳扣折磨的手腕此时更不堪一击,只觉得在他的捏触下几乎要断掉。 从鎏金池门口直到私密性最佳的s区,一路以来,侍者们都垂眸耷眼,无人敢向我们看来。梁砚随便找了个房间,开了门就直接拖着将我扔了进去。 被扔在地毯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酸痛的。疲惫终于在漫长的煎熬里爬上身体,我发现自己已经累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力。 第40章 梁砚居高临下地走过来,我这才察觉到他的目光十分危险:“解释。” 我茫然地看着他。 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我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一起出现在鎏金池门口? 可是如果我要解释的话,你是不是也应该解释?你为什么又在深夜出现在这温柔乡这销金窟,又为什么弃我之不顾? 但我已经累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疲惫过,解释了又怎么样,解释了也不见得梁砚会听。 他不相信我,那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我选择了最偏激也是最轻而易举就能惹怒梁砚的办法,我知道没有什么是比当着他的面出轨、证明我的不忠是最能触怒他的:“先生,就是您看到的那样。” 我抬着头,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梁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许久,他的手机突然传出响声,我看见他拿出手机接了起来,神情像是浸在夜色里:“嗯,不用再找了。” 他继续说道,“已经回来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 他慢慢地低下头,双手轻而缓地放在我的脖颈上——他的眼神深邃而阴鸷,我甚至以为他是想要动手掐死我。 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的手放在脖颈上血量最急速的血管旁,像是通过一根血管去倾听我的心跳。他像是在感受我活着的温度,那手掌宽大而又冰凉,就这样轻轻地掠过去,我惶然地抬起头,他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只是轻轻地帮我抚过我额前垂落的碎发,慢慢地把它们放在耳后。 “头发长了。” 我听见梁砚说。他转了身,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平静的话语,“我去洗澡。” 淋浴间里传来水声。 我无措地看过去,手下意识地覆在刚才梁砚触碰的位置。 真是奇怪,他的手那样凉,我的皮肤却是这样的烫。 等我也洗完澡后,我看着正半靠着床背看手机的梁砚,想了想,抿了唇走上前,半跪在床上蹭过去。 梁砚来这里居然没点什么人吗?我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心绪像云一样飘忽不定。 那我的“越界”桥段该如何上演? 只是我还没碰到他,梁砚的长臂一揽,我惊呼了一声,整个人便被他抱住,在床上滚了一圈,最终蜷缩进他的怀里。 我惊慌不定地抬头,却对上梁砚沉稳的眼神。 他把手机一丢,手指从我还带着些湿漉漉的头发里穿过,说道:“睡觉。” 说着他便搂住我,似乎是恹恹地想要闭上眼睛。 我感觉到他似乎兴致不高,但心里没由来的悸动和反骨让我突然格外胆大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眼神里坐了起来。 梁砚眉头皱了一下,但是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看着他。头昏脑涨的,我凑上前去,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唇像是献祭一般送上前,去轻轻地碰他微凉的唇。 我说道:“先生,您不是说要管教我吗?” 梁砚盯着我看了一会。 我想,也许他会用皮带圈住我的脖颈,让我在高潮里窒息也许他会不悦,然后赏我一个巴掌。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任凭我像是挑逗一般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没有不悦,也没有被触怒,有的只是如同深海一般无可触碰的平静。 我又笑着问他:“先生?——” 这是我的笑还没来得及出声,梁砚便俯下身来,犹如猛禽捕食一般印下一个极为深沉的吻。 我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吻我,瞳孔在刹那缩紧,心里所有计算好的反应全部在此刻宕机。 他扣着我的后脑勺,似乎是下一秒就要世界灭亡,他要从我的口腔里索取最后一点氧气,攻城掠地一般纠缠缠绵,那种感觉竟让我感到极度的悲伤。 吻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从前太多次,梁砚都从来都没吻过我,怎么这一次,他会吻上来。 他一直都知道我爱他。 我的越界,他便用这个吻当作警告和惩罚。 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幸。来梁砚家中的客人有时候也会带他们豢养的金丝雀来。 我的同行告诉我,这儿最忌讳的就是动心。被包养的爱上自己的金主,这可不就是最不幸的事吗?阶级不同,看到的世界原本就不同。没有人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的利益,情爱色欲是大家追逐的东西,但爱情不是。爱情看不见摸不着,哪里比得上在床上哄金主开心的一滴泪值钱? 当时的我微笑着没有说话,听他得出一个“爱上自己的金主可不就是犯贱”的结论,心里却漫无目的地想:可是,可是在梁砚包养我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这是否,算是一种不幸之中的不幸呢。 我心心念念想要谋求的东西,我想要的那个属于爱人的吻,却在这种时候得到——作为惩罚与警告,作为无望之中的绝望,作为最不可告人的心思在他手下终于昭然若揭。 但我却依然在这一瞬沉沦至死。 我望向他,望向这一生都与我无关的眼睛。 * 我一直记得他的眼睛。 寒冬腊月,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到了这样一桶冰水。 在这样温暖到奢靡的学校里找到一桶冰水,无疑是很难的。这是最顶尖的贵族学校,恨不得所见之处都包裹在人工制造的暖风中,外界怎样的凛冽冰雪,都没办法进入。 第41章 但现在,这桶冰水从我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刹,从我未曾设防的头顶倾盆而下。 其实是很凉的。但我好像没什么感觉。甚至在记忆里那段过往都面目模糊。 霸凌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起因大概是因为我不识好歹,拒绝了一位学长的邀约。 他是高年级的学生,人长得风流俊秀,起初和我说话时礼貌克制,举手投足间还挺幽默有趣,到后来不知哪一天,就突然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我扇了他一巴掌,我用来刻橡皮章的刻刀被我攥在手里。我指向他的胸口,非常冷静地告诉他,再逾矩一步我们就一起死。 学长看着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却没怕我手里的刀,反而俯身贴过来,在我耳边犹如情人私语般耳鬓厮磨:“想要杀我,你不能只用刀。” 他低低地笑,手指想要撩拨我额前的发,却不想下一刻他瞳孔骤然缩紧,捂着流血的手掌向后退,眼里的暧昧瞬间变成了惊恐。 我歪头看着他,像是看不到他鲜血如注的手掌,只是笑盈盈地说:“学长,你的手流血了。” 第24章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我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了堪称惨痛的代价。 秦修宁非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在他的默许下,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霸凌的狂欢之中。 其实在此之前班里许多人便对我有着隐隐约约的敌视:因为我的身份,因为他们的立场。 私生子天然地便站在他们的对立方,他们或是碍于面子或是懒得动手,或多或少地将我孤立在他们之外。 而现在,也不过终于是将暗面的敌视搬到了明面上。 母亲问起我在学校里生活适应得如何,在看见她那张竭尽全力想融入林家、面容憔悴的脸时,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 我把撕毁得不成样子的课本塞进书本,把校服里的侮辱性字眼藏得严严实实,在她和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面前,露出淡然甚至感激的微笑:“我过得很好。” 也许过得真的很好吧,不知怎的,我的无所谓态度再次触怒了秦修宁。 他想叫我过得更痛苦些。 其实那些时候我真的已经麻木到分辨不出情绪来了。在食堂被泼剩菜汤的时候,我甚至能保持着十分得体的微笑,从各种目光里穿行,然后沉默地去卫生间换衣服。 没有人帮我,大概大家都知道秦修宁家里的势力。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可能是恼羞成怒了。 真是幼稚。 但很多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我一直忍着,即便我的凳子上沾上了擦不掉的胶水,我在教室的后面站着上了一天的课,我的脸上都没有流露过一丝愤怒。 我的妈妈想要她的前途。她没有错。我没办法帮她,但可以不给她添麻烦。 而那一天,母亲躺在病床上看向我,露出她这一生里对我露出唯一饱含歉意的笑容。 她对我说:“妈妈真的太任性了。妈妈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却任性地让你出生,拿你来当我和林家、我和林涉如谈判的砝码。” “妈妈……对不起你。” 她有一张芙蓉面,亦有一颗玲珑心。 可这颗玲珑心看错了人,痴情错付,辗转半生,那张芙蓉面便如花凋零。 我反握着她的手:“别这样说。” 她只是看着我笑:“小然,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心电图上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她在我的面前死去,姿容依然像一个少女。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母亲的后事轮不到我来掌控,我只能远远地在潮水一般的人群里看上一眼,然后被人潮推开。 世界好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开始慢慢褪去色彩。 我从医院里出来,像平常一样去上学,像平常一样接受他人向我投掷着的无限的恶意。 我推开门,那桶冰水兜头浇下,铁桶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极清脆的声响。 那冷水里还有冰渣,浇下来的时候我没有躲,只感觉脸被划得很疼。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很想再忍下去了。 我非常缓慢地弯下腰,去把那个倒在地上的铁桶扶起来。这一会的功夫,就有一本书朝我砸过来,狠狠地撞在我的脊梁上。 很痛啊。 而那个砸书的男生像昨天一样对我颐指气使地叫嚣:“不好意思哈,我书掉了,你帮我捡过来呗?” 我把书捡起来,很温和地看向他。 我说:“好。” 我就在他傲慢鄙夷的神情里走过去,在把书递过去的那一刹,我面带微笑,几乎是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朝着对方就是一个巴掌。 “啊!——” 我没有控制我的力气,对方直接被我扇到了地上,踉跄了一下想扶书桌,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是你砸的我吗?” 我的声音很轻,仔细听甚至还有些柔和。 我反拧过他的手臂,用腿直接压住他的肩膀,微微喘着气,像是真的因为不解而询问他,“你自己扔的书,为什么要我来捡?” 对方被我死死地压着,脸色涨得发紫,手无力地挣扎着,试图从我的手下逃出,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道歉。” 第42章 据说那个男生事后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他脖颈上被我弄出极深的一道勒痕,疼痛让他接连一个星期都没办法随便转头。 他被我逼着我道歉之后,看见我就像是有了什么心理阴影,隔着八丈远看见我便神情惶惶,连目光都不敢与我相交,勉强笑着躲走。 甚至连班里许多冷漠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继续围观我的热闹。 我想了想,大概是那时候的我表情有些可怕:情绪都已经坠到低谷,脸上却还下意识地带着微笑。 大家知道我是敢来真的,也有人说我是个疯子。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处,他们察觉到我的目光时便立刻神色大变匆匆离开,我则继续保持着社交礼仪里的礼貌微笑。 大家没人敢再来挑衅我。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人愿意拿着自己的命来赌。 我就这样风平浪静地等了几天,终于在早上第三节课的时候,我等到了秦修宁。 那节课是社会活动类的自修,刚上课五分钟,秦修宁带着人闯进来,对还站在讲台上正在作报告的班长视若无睹。 他慢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似乎是懒得和我说话,只是稍一点头,旁边便有保镖样子的壮汉一左一右钳制住我。 秦修宁看着我:“你把我表弟打了。我看你挺得意的啊。” 我说:“原来是学长的表弟。” 我笑了一下:“难怪都是如出一辙的畜生。” 秦修宁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怎么,你想用你这张嘴杀我?你该玩够了吧,我的时间也是时间,去给我弟道歉,乖乖地跟了我,这事就了了。” 我说:“了不了。该道歉的是你们。” 秦修宁无所谓地点头:“挺好,嘴挺硬。” 他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打到他服气为止。” 他们是如何打我的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单体作战能力还算强悍的我在人数优势下可谓是一败涂地。我全程都在挨打,他们出手可谓是毒辣,专挑不会留明显痕迹却又剧痛的地方下手,我痛得身上冒汗,鲜血淋漓,秦修宁却还有功夫对讲台上的班长挥挥手:“你讲你的。” 我就这样在教室里被单方面殴打。 身边有许多可以拉我一把的人,但我却无人可求。 眼睛被鲜血糊住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心里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念头:秦修宁这个畜生,把我打到现在这个样子竟然还没觉得够,居然又搬了人来。 我挣扎着抬起头,整个人却愣住了。 对方身高很高,比秦修宁请来的打手还要高。他脸上的神情很漠然,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时,看向我的眼睛却带着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拳头再次落下时,我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收手吧。” 秦修宁愣了一下,叫了一声:“阿砚?” “收手吧。”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对着秦修宁又重复了一遍,“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 明天入v双更6k,以后就改到中午十二点更新啦!v后更新频率每周一万打底,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第25章 “你疯了?!” 我竭尽全力地去看眼前出声人的脸。 第一想法居然是,稀奇,在他们眼里,原来也是会在意像我这样的蝼蚁的生死。 再努力睁开眼去看时,我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梁砚,那个在我伸手想去触碰水银时,那个阻止我的脸臭少年。 ……是他? 秦修宁赔着笑脸:“不会有事的——” 只是他还没说完声音就停住了,他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惨叫,梁砚没有动手,是他身后的人打的。 秦修宁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表哥居然舍得别人揍他,捂着额头不敢置信,但梁砚却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话有你反驳的余地吗?” “没、没有……”秦修宁悻悻开口,“我只是……” “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梁砚似乎是瞥了我一眼,那神情似乎有些嫌恶,“我看见血犯恶心。” 他离开之前有人小声地嘟囔,说梁砚狂个什么劲,自己手上还担着亲弟弟一条命,在这充什么滥好人。 声音不大,但梁砚确实是听到了。 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甚至看上去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说:“那我不介意再多担一条。” 秦修宁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我的头晕得厉害,半天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撑着椅子想坐起来,手一软,却又直接摔了过去。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有一双手扶住了我。 少年时的梁砚看着我,他居然还没走,和刚才那个皱着眉说血恶心的人好像不是一个人,就这么抓着我从血泊里起来满是血污的胳膊。 他语气生硬地对我说了三个字:“……少逞强。” 我怔怔地看过去,看见少年蹙着眉头,看向我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那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眼睛。 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如今我躺在梁砚的床上,与他接吻,即便与他同床共枕,却再也没有那日他扶住我时感到亲近。 第43章 可神使鬼差地,在梁砚熟睡之时,我还是轻轻地抚摸过他的眼睛。 * 最后我们其实没做,但我身上依然有昨晚被绑架遗留的痕迹。 梁砚抚摸过它们,我看到他似乎从抽屉里拿了红花油,但最后看了看,却没给我用。 我看向他,梁砚温和地说:“我让人送你回家。” 我不知道梁砚是怎么想的,或者他也许有这方面的癖好。他让助理买了一件崭新的毛衣,我穿上去,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设计,不仅袖子上短了一截,连锁骨处居然还有挖空。 那些绳索勒痕几乎是一览无余,让人格外难堪。 但我没有说不喜欢的资格。 我跟在梁砚身后,从鎏金池里走出去时,我收获了比昨晚更多的注视和目光。 他们的脸上有调侃有暧昧有鄙夷有讽刺,也有同情。 我心里已经麻木:风月场上消息最是流通,我这副光景只怕不日就要成为许多人酒桌饭后上的谈笑聊资。 “给你的猫买了些东西。” 梁砚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沉吟片刻,“都放在家里,你想养就养吧。” 我错愕地看向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是“纵容”的态度。 但梁砚却并没有看我。 他的目光投在车窗外遥远的前方,只是低声说道:“没有下次了。” 我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确实没有下次了。我和梁砚的合约,马上就要结束了。 下车后laki一直很担心地看着我。 她的眉头几乎是锁成一个结,上楼的路上看着我欲言又止片刻,最后叹了口气,推着我进屋,催我去睡觉。 “你眼睛下面都是青的。”laki说道,“你快去补觉吧。”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想大概没有那么夸张,但显然身上露出的痕迹让laki误会了什么。 但我对几把猫放心不下,又实在想看一看梁砚到底给猫买了什么东西,laki愣了一下,说她也不知道。 这时候林叔也不在,但他的孙子正指使着一堆工人样子的人,在花园我常晒太阳的地方卸货。 我疑惑地问:“那是在做什么?” laki也不知道,林叔的孙子林骏看见我们过来,从车上翻了个跟斗稳稳当当跳下来,落在我们面前,向我们露出一列白白的牙齿,热情洋溢地向我们打招呼。 “骏,你们这是在干嘛?”laki好奇地走上前,打量着车里的看不出形状的零件。 林骏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凑过头来:“laki姐,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咱们老板可能要有小孩儿了。” “啊?”laki直接呆住了。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有些不知所措,先回过头小心翼翼地觑了我一眼,又看向林骏,“没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林骏嘿嘿一笑:“laki姐你好凶噢,我这可不是胡说。” 他转过身,朝着身后的车用力地拍了拍,身后一个小伙被震到了屁股,扭头给了他一瓜子,林骏捂着头,边打回去边扭着头和我们说着,“你看,这些个东西,就是老板让我们做的儿童乐园。” laki的脸色变了又变,刚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林骏却已经滔滔不绝地敞开了话匣子:“咱们老板可真的是上心的一位好父亲!你是不知道,这项工程早就和我定下了,本来是打算在西区做的……” “好了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laki见林骏的话越说越离谱,上前止住他,还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像是生怕我听到会伤心。 林骏不明所以,但他很听laki的话,兴高采烈地又跑走了。 laki则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脸:“小然……” 我看着她的样子,安抚道:“我没事的。” 我知道laki是什么意思,毕竟林骏的话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laki看着我的表情,揣测着说道:“其实像梁砚这样的,想爬上他床的人太多,毕竟像这样的家族,像这样的庞然大物,总是需要后人来继承的。更何况,梁老爷子的话他也不得不听。” 我说:“laki,我没关系的,而且我也没有误会什么。” laki看着我,表情讪讪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显然已经相信了林骏的话,毕竟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她只是不想让我太难过。 西城区…… 我轻轻地感叹了一声,看着那些人在花园里建起一个小型的儿童乐园,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也不是没想过这一天。或者说,从我高中决定喜欢梁砚的那一天起,我就预想过像今天这样的时刻来临。 只是我没想过,梁砚明知像我这样的天然悲剧,却依然放任纵容,让下一个无辜而又可怜的私生子降生。 秦家的女儿就要嫁进来了呀。 我说不出话来,胸口的闷堵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难怪今天梁砚同意要让猫住进家里。 这算是,一种补偿吗? 林骏还浑然不觉气氛的变化,依然在那边很快乐地指挥着大家。 他声音很大,手拍着刚建好的设施,有点纳闷:“奇了怪了,老板怎么买这么小的型号?感觉小孩长大就不能划了。” 旁边一个小伙则说:“骏啊你懂个啥,梁老板又不缺钱,到时候再建新的呗。” 我听着他们在那边笑作一团,静静地站了一会,给laki说了一声,回去睡觉了。 第44章 我睡了很久很久。 可能是真的有点累了。我再一次梦见了梁砚。 下午和晚上的那一顿,我常常会在食堂买了饭团,再选一瓶气泡类的饮料,跑到实验楼的天台上吃。 自由活动的时间很长,我也不是不愿意在食堂解决,只是单纯地觉得那里是整个学校看落日最好的地方。 实验楼离我上课的地方很远。但我还是愿意每天都去那里。 即便是我被秦修宁的手下打得满脸是血的那天。 梁砚虽是旁观者怜悯的态度,但确确实实是救下了我。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去医务室,但门是锁着的。 伤口其实也不是多厉害,就是可能有点痛吧,我也担心可能会发炎或者流脓之类,不过幸好在冬天里,应该不会有很大问题。 本来想买些消炎药,但看着锁着的门,最终无功而返。 身上没有一处不痛,但那天我还是偷偷地溜进了实验楼,慢慢地爬着楼梯,直到爬上无人的天台。 实验楼被翻新过,但天台上依旧有掩饰不住的老旧。 我扶着腐掉得几乎摇摇欲坠的栏杆,把冰冷的饭团往嘴里塞,心里却难免有些沮丧: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是阴天? 风声呼呼作响,吹得栏杆摇来晃去。 我站在天台上,从高处坠落的死亡在勾引我。 真想就这样跳下去。 这样想着我便这样做了,我慢吞吞地翻过栏杆去,摸着冰冷的栏杆,选了一个还算结实的,就是冬天里这栏杆上浇了雪结了冰,有些冻手。 我把双手交叠起来,来回搓了又搓,迎着暮色而来的凛冽寒风,撑着栏杆,哆嗦着就想站上去。只是我刚踩上去一个脚,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见身后一阵风声,接着便是有人冲上前来,直直地就拽住我的胳膊,极其用力地将我拖下来。 我摔落在天台上的冻雪里,扭头错愕地看向来人。 少年时的梁砚脸颊在寒风里冻得发红,不知道他已经来了多久,只是此时此刻他全然凶狠地望着我:“你疯了?!” 第26章 他喜欢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 我鲜少在梁砚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也许一直见到他都是抿着脸脸上面无表情,所以当他出现这样怒容时,我却突然觉得眼前像冰雕一样的木偶,居然活了过来。 我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很快梁砚觉察到, 一抹窘迫在他脸上稍纵即逝,更让我觉得稀奇。 “天台的地上也通地暖吗。”梁砚看着我,冷不丁地开口,“还是说,你是想跪着向我行礼?” 他的笑话并不好笑,但我看着他脸上略显紧张的表情,不知怎的,居然笑出了声。 梁砚听见我的笑声,拧着眉头看向我。他正低着头从雪地里捡东西,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袋子,刚才为了“救”我,袋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这是……什么?” 我捡起来,发现是一板消炎药,我微微诧异地看向梁砚的手中提着的袋子,止疼药碘酒创可贴,甚至还有清创用的绷带,简直一应俱全。 “我……”梁砚顿了一下说道,“我代秦修宁向你道歉。”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冷了下来。 我捏着消炎药的塑封药板,听着它的边缘处在冰冷的空气里发出“咯吱”声。它在变冷,握在手心里的时候带来一阵钝钝的疼痛。 我看向他,露出一个微笑:“哦,是吗。” 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我依然用手指捏着那板药片,把它放进梁砚手里的袋子里。 “那,秦修宁呢?”我说,“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吗?” 梁砚蹙着眉头,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没听说他出车祸。” “原来他没事啊。”我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以为他摔断了腿,自己不能来呢。”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片刻后他说道:“他喜欢你。” 我笑了一下:“原来你表弟口味还挺独特,喜欢尸体。” 梁砚的神情变了。 我继续说道:“今天早上,还有刚才,都谢谢你。不过,我刚才其实没想跳楼。” 梁砚看着我依然一言不发,这时候他似乎很想说些什么,突然走到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你干什么?——” ——温热柔软的手帕被覆在我的额头上,梁砚和我站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香。 他没有看我,目光极其认真地落在我的额头上,神情专注甚至让我有种颇感古怪的感觉。 他把手帕向我展开,然后看向我的眼睛:“你流血了。” 我倏地愣住了。 他不是说自己讨厌血吗? 心跳声怦然如鼓,我僵硬着抬头看着梁砚,却只看见他从袋子里翻找出绷带,自顾自地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我的情绪还没平复。我推开他的手,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我自己会弄。”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走,手臂便被梁砚拽住。 我眉头皱紧,却听见梁砚说:“我很会包扎伤口。”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点炫耀。这简直与我认识的梁砚大相径庭。 就好像我突然发现实验室里那个假人模型,原来有一颗心脏。 第45章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确实没有躲开。 难道我真的想试试他的手艺?他会怎么样包扎伤口? 其实我和他也并不熟。但不知怎么,理所应当的,我竟然就这样亲昵地设想起来。 我心里依然隔着一层“秦修宁”无法释怀,礼貌地又让了一下,但梁砚却依然坚定地对我说道:“我练过挺多次的。” 这种话在他口中说出来其实有些怪异,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包扎伤口这种小事上亲力亲为。 但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人不仅给我带来的药,更在冰天雪地的天台上,耐心地半跪在雪面上,帮我清创、帮我包扎着伤口。 这时间过得其实很漫长。 就在最后帮我擦完脖颈上的药时,他突然说了一句话:“我弟弟也是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摔死的。” 他的手在很轻微地颤抖,但他控制得很好,连神情都如常。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周玉朗和我说过的话。 ——“你不知道吗,是他把他弟弟给逼死的。” 那个在传闻里说得像是煞神的梁砚坐在我的身旁,在血一样的落日余晖里,神情有短暂的茫然。 这很不像他,尤其不像那个对着当着他面就敢提起他弟弟死因的人,那脸上的阴鸷与强势。 他像是短暂地脱下了他的面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不是面具,还是他拿来保护自己的盾牌。 他的嘴唇就这样在夕阳的余光里轻微地发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再出声。 我沉默了片刻。 我看向他,转移开这个沉重的话题:“我其实也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梁砚果然抬起头看向我,像是很有兴趣一般开口问我:“还没出生吗?” 我笑了一下:“是的。” 梁砚问:“那还要多久才能见到?” “见不到了。” 我在梁砚愕然的目光里,语气轻松道,“我妈妈回了趟家,孩子就没有了。” 这也怨不得旁人。 她回了梁家主宅,中途被招待去了小厨房,林夫人身边的人给她端了碗甜汤,她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一个小时没到就见了红。 孩子太小了。医生说,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但确确实实是死掉了。 梁砚看着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林涉如的儿子?” 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称呼那个在林家说一不二的主人、我名义上那“威严”的父亲。 “嗯。”我说道,“私生子。” 我突然想,原来他在这里帮我,竟然可能是因为连他们霸凌我的原因都不知道。 不过他看上去,确实是对这些事情十分不屑,更不可能去了解。 “所有管不住下半身的男的都该被阉割。” 梁砚突然道,“身份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们的错。” 在寒风的天台里,他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可不过才过去几年,他却早已与曾经的自己南辕北辙,甚至自己变成了那个少年时代他说要“阉割”的人。 他毫不留情地、丢掉了那颗心脏。 我从梦境里醒来,只觉得额前涔涔冷汗。 我扶着额头轻轻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茫然而又空洞。 屋里拉着窗帘,很暗。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抽痛着,带来着一阵阵无法缓解的痉挛。 我分辨不清现在的时间,摸索着想找出手机看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屋里立着一个影子。 是梁砚。 他不知道已经来了有多久,整个人似乎与灰暗的阴影融成一体,叫人分不清他的边缘。 我突然不是很想动。我这样冷漠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决定躺下再睡一个回笼觉。 但就在这时,鞋与地毯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却由近及远,慢慢地传到我的耳边。 “醒了。”梁砚略带着些凉意的手抚过我的额头,很温和地开口,“礼物还喜欢吗?”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也许是梦境里面的梁砚和现在披着假皮温柔着的梁砚形成了过于惊悚的反差,我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先生。” 说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抬头看着他,昏暗的光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神使鬼差地,我轻声说道,“我不喜欢。” “……什么?” “我不喜欢小孩。” 我听见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感受到紧张导致我下意识地攥紧手掌,但我依然在这样的时刻选择摊开我手中的一张牌,像猫和主人玩闹时,决定不再藏起自己的指甲。 梁砚沉默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我面前离开,紧接着我听见按钮“啪嗒”一声响,屋里的灯亮了。 “小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努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好屋里突然亮起的灯。 我不再说话了。 我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梁砚想装傻,那我就干脆陪他一起装。 但我心不在焉走神的时候,却听见梁砚笑了一声:“是吗,我也不喜欢。” ……? 我皱着眉,抬头看他,他正慢悠悠地解着自己的领带,瞧见我的目光,手腕轻轻一转,那领带便套住我的脖颈,他含着笑看着我,手朝他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拽,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拉到他的面前。 第46章 “那套乐园是全新的。” 我被迫对上梁砚的眼睛,他俯下身,神态看上去漫不经心,“不是哪个小孩用过的。”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用领带勒着我,还是他的目光太锐利太灼热。 “……我又不是小孩。”我脑子宕了下机,“我坐那个干什么。” 梁砚眯着眼看了我一会,突然松开了领带,慢悠悠地开口:“有块木牌还在定制,你想给你的猫取什么名字?” “木牌,猫?” “是啊,挂门上的装饰品。”梁砚说,“楼下那个不是猫咪乐园吗?” ……? 原来是猫咪乐园。 “怎么。”梁砚凑过来,他把叠了两叠的领带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像是逗猫一样地含着笑,带着些故意问我,“你以为是什么?” “我……” 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脸上刚刚浮起的笑意却在话语刚要吐出喉咙的时候,僵硬在了脸上。 等等……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 白天的时候林骏说过,这套乐园原本是打算放在西区的。 西区、早就不营业的猫咖、虐猫还有秦媛,一个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血液在瞬间变得透体冰凉。 无数个毛线团的线头浮现在空中,从无法打通的梁砚助理的电话,再到那句与梁砚通话结束时,他声音突然低沉的“注意安全”,以及那晚在鎏金池梁砚接的那个电话。 “你早就知道那是个圈套。”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梁砚说道,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为什么?” 第27章 还要多久才腻 梁砚皱着眉看了我一会,片刻后向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小然,你又猜到了什么?” 他几乎是坦然,且无所谓的。 他软硬不吃,他无懈可击。 我即便知道我面对的是这样的梁砚,但真当他露出这样的面目时,我的心脏却疼痛得无以复加。 他面对我时,究竟是他的哪一张脸? 我沉默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是啊,猜测。 我拿不出证据。 那消息是梁砚自己透露给秦媛的,像是猫抓耗子,逗一逗那可怜的老鼠一样,不让他们全无希望,而露出的一点像是奖励一般的诱饵。 他故意让我认识的司机放回本家,故意让秦媛带我去梁家本宅,故意在我狼狈之时带我离开,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梁母和秦媛放出我是他“软肋”的迹象。 我说:“你什么时候买下的萌猫咖啡。” 萌猫咖啡——那家虐猫团伙注册的自媒体的名字。 梁砚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然,你在和我打什么哑谜?” “你是故意的。”我的思绪在刹那间变得十分凌乱,甚至在瞬间口不择言,我的声音因为情绪过度而变得嘶哑,“你想让秦媛手下的人杀了我,你想让她犯错,好拿捏她和你的母亲,所以你亲手把我送到他们手里——” 梁砚的脸色很轻微地变了一下。 他愣了愣,像是毫无防备地听到我这番话,脸上的神情倏地暗了下去,像是突然关了灯。 他皱了眉头,似乎是想要打断我:“小然……” 他沉思了许久,看着我,只轻轻地问了一句:“那秦媛放你走的时候,你怎么没有离开呢?” 我看向他,也问道:“那天晚上,你又为什么会让人去西区找我?” 只怕梁砚铁了心想将秦媛的“罪”做实,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给夏岭打电话,他没有来接我,只怕我现在就是他们争斗里的一条亡魂。 梁砚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看着他,又突然意识到一点,只觉得浑身悚然:“你是怎么知道,秦媛要放我离开?” 梁砚僵硬如木偶的脸上,终于慢慢绽开一点笑。 我就这样看着一只木偶慢慢变成温和笑着的人。他凑上前,轻轻地抱住我,从我身上某处轻轻一扯,我听见“叮”的一声,一样小巧的东西落在他的手心。 他轻声叹息:“我的小然,你真的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我惊愕地看向他,想从他手掌里夺过那枚窃听器,却被他突然扼住手腕。 “你不是要变成我讨厌的样子吗?”梁砚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的手段就是在路边随便找个男人勾引,然后让给我戴绿帽子吗?”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惹怒我吗?” 我几乎惊惧地向后退步,下意识地想要逃离他的身边,手腕上的力度却被人越抓越紧。 “可惜。” 梁砚说,“你猜错了。” 那天晚上久违地再次没有开灯,甚至那条领带再一次被用到了我的身上——作为惩罚,蒙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发觉,他似乎是不想让我注意到他的表情。 明明今晚他大战全胜,但我们在床榻之间,在我哭到嗓子嘶哑时,我却明显感到他并不开心。 为什么? 是因为我说出了真相,所以刺痛了他? 可我却觉得这其中,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但已经无所谓了。 我呆滞地任由梁砚摆布。泪水浸湿了蒙在眼睛上的领带,那样柔软的布料也会沉重得让我睁不开眼。 第47章 我必须要付出行动了。 现在的我只是向梁砚支付了眼泪和性,坐以待毙下去,我将支付给他我的性命。 可我想要活着。 我想要,自由地、活着。 晨起时我像从前一样帮他打好领带。 脸上的痕迹已经干涸了,牵动唇角露出笑容时,肌肤牵扯起来有些轻微的刺痛。 看上去就像是这三年里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好像我们两个人从来都心无芥蒂。 我低头看着梁砚的手腕,他正整理着衬衫的袖口,挑选着合适的袖扣。 我看着他,低声说道:“先生。” “怎么了。” “您还要多久才能玩腻呢。” 给梁砚戴袖扣戴了这样久,即便此时此刻我的手稍微有些抖,但也能凭借着肌肉记忆完美地帮他戴上。 梁砚瞥了我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说:“这要看你的表现。” 我蹙着眉头,抿着唇看向他。 “去洗把脸吧。” 梁砚抵着我的下巴,语气轻慢,说着道歉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抱歉,把你的脸弄脏了。” 我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从未感知过的屈辱。 我永远都是在他眼里评估乐趣的玩具,就像猫撕咬着塑料袋,我竭尽全力地伸出我的爪子,他却享受被猫抓挠着手心的轻微痒意。 剧烈的情绪在片刻简直要冲昏我的头脑。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指甲狠狠地掐着手心,我用尽全力才维持着我脸上的笑容。 我说:“好的,先生。” * “……原来那只明星几把猫就是你的猫吗?” 夏岭的声音在语音条里显得格外热烈,“我的天,这下馅饼可真的就砸在我头上了。” 我坐在新修建好的猫猫乐园旁边,摇着扶手椅。 初秋时节已经开始有些冷了,laki给我在腿上盖了一条毛毯。 我尝了一口茶,轻轻地咂了一口,在对话框里问道:“听说,你的公司前些天和梁砚干上了?” 那份文件不知道是梁砚遗忘还是故意的。 它落在餐桌上,一向最细心的laki也没有收拾,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梁砚是故意要让我看到的,那我也该顺遂他的心愿。 我拿起来读完,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变了。 夏岭在夏家集团下面的某个公司小打小闹,做的事情就算不那么亮眼,也好歹能和家里有几分交代。 他居然不顾一切拿着自己的心血跑去和梁砚对冲,看上去简直就像得了失心疯。 “略惩小戒。”梁砚轻描淡写地说,“小然,他很在意你。” 夏岭的那家公司自然是干不过梁砚这种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铩羽而归的同时用来托底的产业被抄底,几乎是满盘皆输,赤字乱飘。 我一瞬间怀疑梁砚是不是也疯了。先不论秦家,梁砚的父兄们此时还尚未过世,这些人居然还没耗光梁砚的全部注意力,他竟然还能分出心思来,对着夏岭动动手指,然后看着他几年心血全部化成泡影。 梁砚抵着我的下巴,很仔细地看着我的脸:“你给夏家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看到夏岭给梁砚邮箱里发来的一封义正词严的邮件,他把我夸得很好,又痛心疾首地指控梁砚,如果不喜欢了就及时松手放人,何必要糟践人?你不喜欢的自然有别人喜欢。 “他的意思,似乎是说他喜欢你。”梁砚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封邮件,唇角带着笑意。 也真是为难日理万机的梁砚,能从堆积如山的工作邮件里挑出夏岭的那一封,还特意标了红送到我的面前。 夏岭估计是又听到了什么,多半是因为那次绑架里梁砚放弃我的态度和鎏金池前梁砚给我的难堪。 “那你呢。”梁砚在办公桌前看着我,“你喜欢他吗?” 他为了这个问题,特意将我叫到他工作的顶楼里来,特意给我搭配了和他同款的西装领带,又特意在众目睽睽下拽着我的领带,推着我进他的办公室。 我还以为他改了胃口,要在办公室里和我做,但很快我就发现他似乎只是做个样子,大概只是想欣赏我脸上惊恐的表情。 我垂下头:“先生,我的喜欢不重要。” “怎么可能呢。”梁砚端详着我的脸,“你的喜欢至关重要。”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微笑着询问我,“毕竟,这会决定我最终要给他什么惩罚。” 我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疙瘩。 梁砚最知道如何拿捏我。他知道我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不希望看到有人因为而受累。 我自嘲地笑了笑。能让梁砚分心干这种他平常最不屑的争风吃醋的事,我是不是也算有些本事? 不过,看上去也只是像逗弄宠物猫或宠物狗,不听话了,要断粮训诫一下。 “我……”我刚要说话,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一声。我很有眼色地住嘴,并决定往办公室后面的暗室里躲一躲,但梁砚却微笑着向我摇了摇头。 “别走。”梁砚看着我,表情温和地向我指了指他那宽敞得过分的办公桌,“到这里来。” ……?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他脑子是有病还是真的有这种见不得人的癖好,弯下身子钻了进去。 第48章 但很快我就知道梁砚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因为来的人是夏岭。 我不清楚夏岭为什么会来,但显然夏岭一见到梁砚就气不打一处来,洋洋洒洒地控诉了一长串罪证,而梁砚则是嘴上漫不经心地应着,用他那双昂贵的皮鞋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我的脸。 “夏先生,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吗。”梁砚在夏岭的长篇大论之后,懒洋洋地开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什么事?” “是你逼他的——” “是吗。”梁砚的鞋踩在我的喉咙上,似乎是轻微用力地摩擦着,我一时不察,“呜嗯”地发出一声闷哼。 夏岭瞬间不吭声了。许久后我听见带着怒火的声音:“你他妈你玩得挺花啊!” 梁砚微笑:“谢谢夸奖。” “你这个禽兽……”夏岭简直要冲上来,梁砚却不凉不热地来了一句,“你确定要现在过来吗?” 夏岭的声音瞬间又消失了,没过一会我便听见他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和摔门而去的响声。 梁砚的双腿交叠,我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办公桌下爬出来,看见他因背着阳光而投在脸上的阴影。 他眉目沉在暗里,但很快余光瞥见站起来的我,搭手扶了一把,嘴角又戴上惯常的微笑,双手叠着撑起下巴,看着我微微歪头:“跪得腿酸了?” 我摇了摇头:“还好。” “现在你也看到了。”梁砚说,“他自身难保,倒是还觊觎着我手里的东西。” “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我的心里冷漠地审视着一切,开口却依然温顺谦卑:“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先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梁砚看了我一眼:“那就听你的。” 他又看着我很温和地笑,“我还以为你会替他求情的。没想到,小然,你比我想象中要狠心。” 我报之以微笑:“比不上先生万分之一。” 梁砚确实下了狠手。 我知道他,也知道我一旦开口,他只怕也条活路都不会留给夏岭。 过了几天,我听说夏岭的那家公司马上就要宣告破产。 又过了几天,梁砚邀请客人到家。 席间就像是专门说给我听,有人把夏岭现在的处境当作笑话一样讲出来,梁砚则端了一杯酒很温柔地喂我。 他的动作不容置喙,我呛了几口,他也不恼,从旁边人手里接过帕子,很耐心地帮我擦拭。 梁砚轻描淡写地说:“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 我心里冷冷地注视着他,心下只余一片漠然,但面上却是顺从的微笑。 第二天,秦媛像从前一样来家中拜访。 “……可别提了,最近真的是忙得头都要掉下来。” 秦媛坐在我的面前,把她的手机扔给我看,“最讨厌那些不自量力的小鬼了……你家这个酪点真好吃。” 其实她隔三差五地就来。 秦媛在外总有端着一张面具,来见我的时候反倒是看上去轻松不少。于是她总抱着“找事”的名义,实际上是来这里躲清闲。 秦媛优雅地吃着下午茶,对我这个“边缘人物”几乎毫不设防,直接把解锁后的手机扔给了我。 我边微笑着附和她,边镇定自若地打开她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送走秦媛后,我看着自己手机里夏岭的头像若有所思,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他。 夏岭看上去确实是已经焦头烂额,从前秒回的速度,现在直接拖到第二天的早晨。 “真的吗?小然,你真的愿意把那只明星奶牛猫和我们签约吗?” 夏岭的声音激动而又兴奋,“我怎么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那居然是你的猫,没想到你会愿意帮我!” 我心下了然。 从秦媛那儿我现在知道他们几家在这里混战什么。他们想进行合并收购,直接分割掉整个宠物市场的蛋糕大头。 梁砚打得好算盘,想通过制作ip来引导市场走向——看上去就像是早就把我算进去了一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也难怪,他会送我猫猫乐园,也难怪他会同意养猫。 毕竟他是梁砚。他从不做无用之功。 第28章 “你喜欢我?” “我可以看看你的小猫吗?” 夏岭突然出声,他的语音条跳出来,听上去活力满满,“它现在是不是瘦点了?” 我晃了下神:“噢,可以啊。” 我低头刚想把几把猫抱起来,结果就很为难地发现,夏岭口中的“明星猫”此时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我的腿边……面目狰狞地咬一只玩具老鼠。 ……好吧。 我把那只玩具老鼠从几把猫的口中拽出来,把逆子稳稳地抱在怀里,正纠结着该怎么给夏岭看,却不想一个视频电话直接call了过来。 “诶等等——”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抓着几把猫,一边艰难地抽出胳膊来摁下了接听键,刚想说话时却一下惊呆了。 夏岭的视频电话里出场的不仅仅夏岭一个人,还有一堆和夏岭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一脸好奇地围观,看到我和几把猫出镜时,都不约而同地惊叹了起来。 “夏岭,这、这是?” 我有些无措地看着镜头里向我投来的友善目光,一时竟然有些怯场,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猫,“这些是你的同事吗?” 第49章 夏岭说:“是,这是我们的团队!” 他的面色虽见颓唐,但依然是朝气满满地向身后的主创们介绍着我,“这位就是@齐天大圣几把猫。” 我努力保持着自己脸上的微笑。账号名字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被这样叫出来,这也太羞耻了吧! 好在夏岭及时发现了我的窘迫,又向大家介绍道:“大家也可以喊他林老师。” “哇……”夏岭的身后传来一阵感叹声,一个扎着马尾很是阳光明媚的女孩说道,“林老师,您和我想象的好不一样。” 我心里其实有些紧张,但事后夏岭回忆起来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你他妈你紧张个屁?我看你八风不动那样子还以为你就是社牛。 “是吗,哪里不一样。”我哑然失笑,马尾后面的毛寸男生摸着脑袋,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坦然地笑,“就,就是没想到几把猫老师原来是个这么好看的人。” “对对对。”那个马尾女生的声音很兴奋,“林老师你真的是我见过素人里最好看的了。不,比我见过的很多偶像明星都好看……而且气质真的很好,您就像水一样温柔。” 七嘴八舌的夸赞一下子涌上来,我有些脸热。虽然知道他们现在有很多是为了和我手里的主角几把猫签约而故意对我的夸赞放大,但望着他们看向我的诚挚眼神,心里却也似乎有暖流经过。 签合同之类的其实都很快,就是要走固定的形式。 我信得过夏岭,但是要想比梁和秦更快一步,我主张边进行签约合同流程边让夏岭的团队拿着几把猫开始造势。 夏岭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对我说:“我其实没想到的是,你会愿意让你的猫商业化。” “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我似乎是笑了一声。 那声音从喉咙里滚了一圈才出来,听上去有些沙哑:“我不想让我的猫,突然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掉。” “啊???” “……没什么。”我看着夏岭哑然失笑,“你怎么现在和你家安慕希一样,总是喜欢一惊一乍的。” 安慕希是夏岭的那只萨摩耶,尤其钟爱酸奶,属于夏岭一开盖子就疯狂凑上去舔,但是喝一点就拉肚子,又菜又爱玩的典范。 如果我能像夏岭一样自由地养一只狗子,那我好像可以做更多的选择。 只是我不能。 我和梁砚的合约还没结束,我自己的命倒无所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几把猫被人灭杀。 我要尽我所能为它铺平前路,我要梁砚在杀它之前让他就有所忌惮。 本来不找夏岭签,最终也要被梁砚利用。两相权衡下来,这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尊重。”夏岭说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话语里漏洞,急急忙忙地给自己找补,“当然,不包括你现在和梁砚在一起这件事!”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 夏岭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做得最错误的选择。 但我依然很真情实感地对夏岭说:“谢谢你。” 我一如既往地开始制作羊毛毡,与此同时,我冷静地数着日历的时间,去拜托laki,让她帮我把画架再次搬到花园里去。 laki看着我欲言又止,她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她其实希望看见我画画,但是她并不想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在我和夏岭一起订制的企划里,策划向我提出,可以按照目前粉丝里呼声最高的,把几把猫的系列漫画进行细化。 时间紧迫,留给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这无疑是痛苦的,但是又不得不做的。 我很难具象化地去描述我拿起画笔时候的那种感觉。 只是能看见手在不停地发抖,比我高烧时表现出的还要虚弱。那样轻的画笔我却怎么都抬不起来,笔触落在纸上,我就能看见那些曾经对我饱含期待的人们看向我的失望的眼。 “只要你能在rac里入围,我会帮助你完成未来的学业。” 梁砚站在我的不远处,风卷起他的风衣外套,在空无一人的实验楼走廊里鼓动得哗啦作响。 此时正是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这里几乎没有人在。 梁砚的手里正捏着一张铅画纸,似乎正端详着上面的人物,风吹得纸页似乎也在晃动,我的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传来极其尖锐的疼痛。 “给我——” 我上前一步,想从他的手里夺回那张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梁砚像是逗猫一般,脚步稍稍后退半个格子,我踉跄一步,摔在地上。 我的嗓音沙哑,下意识地撑着地上想往前伸手,但梁砚不紧不慢地向后又退了一步,拿着手里那张画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了,你想要?” “这、这是我的。”我的声音在颤抖,“梁砚,你还给我。” “是吗?”梁砚似乎是在欣赏着那幅画,“不过,你要怎么证明这是你的东西?” 他很有耐心地,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把画凑到我的面前,微笑着,似乎很是不解,问,“画面上的人,似乎是我吧?” 我望着梁砚手中的那张油画。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着,我说不出话来,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微微张着嘴,看着那张画。 第50章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梁砚手里去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被剥了干净,赤身裸体地呈现在梁砚面前。 那些无数在社团活动的画室里躲着他人偷偷描绘的时刻,那个将自己的隐晦爱意藏在创作中的自己。 我说不出话,下一秒头发就被人拽住,我吃痛地皱了下眉,却对上梁砚冰冷的眼睛。 “为什么画我?” 梁砚说,“林然,回答我的问题。” 他弄得我真的很痛。 可能他并不知道,自从上次梁砚把我从秦修宁和他的打手手下救出来之后,秦修宁消停了没多久,但昨天刚来找了我的茬。 当时我还在想这是怎么突然犯的病,现在看见梁砚手中的画,仿佛一切都在脑海中串联成了线。 我大概能想得出来,秦修宁是怎么献宝一样地把这幅画、这张罪证,送到梁砚面前,又是怎么添油加醋,说着像我这样恶心的人居然也敢喜欢梁砚。 “——你喜欢我?” 梁砚慢悠悠的声音穿破记忆,我惶惶然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什么?” 梁砚笑了一声。 他垂下头,用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手轻轻地抬着我的下巴,声音笃定,“林然,你喜欢我。” 我僵硬在原地。 一切的声音与画面都在刹那间离我远去,我呆在原地,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我动了一下,梁砚温热的手掌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他轻嗤一声,把手挪开了。 我擦了一把脸,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垂着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剧烈的战栗:“对不起。” 梁砚看着我,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我没意识到,我只看到他的嘴唇上下开合,片刻后他凑近我,语气戏谑:“高兴得都傻了?” “什么?” “只要你能在rac里入围,我会帮助你完成未来的学业。”梁砚说道,“画廊还是想举办个人展,我都会帮你。” “但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我愣住了。我不敢相信真的会有馅饼砸到我的头上。 林家的话事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坚决反对我学习绘画。我无法想象,梁砚是如何能够这样为我送上及时雨,准确无误地击在我的痛点上。 我说:“rac是什么?” “rotoart contest,纽西兰举办的世界级的比赛。”梁砚微微笑着看向我,像是很愉悦似的,“他们接受的艺术品形式很多样,不限制主题,你可以自由发挥。” 他接着说道,“不难,入围前五十就可以,奖品是去当地旅游……” 我低头赶紧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把梁砚说的话记下来,他却凑上前,对我低声说:“得胜者,还可以携带一名旅伴。” ??! 我被梁砚突然的靠近而浑身战栗,我眼睛睁大,呼吸也在瞬间变得局促。 “我等你来邀请我。”梁砚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应,轻笑一声,“别让我失望。” 我听着梁砚对我说出的话,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他救下我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曾在暗处若无其事地窥视着他。 我想知道他的名字,我想知道他的爱好,会在他去图书馆的时候记着时间,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从机器里查阅他曾经借了什么书,又归还了什么书。 他不在学校里吃食堂,但我看到他偶尔会在人少的时候买一杯摇摇薯条,面无表情地躲在楼梯转角吃完,优雅地擦干唇角重新冷冰冰地走回去。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梁砚站在我够不到的地方,但一杯摇摇薯条却在我的支付能力范围里。 我会想着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吃下去,又是怎样站在楼梯转角,看到的天窗外是阴天还是太阳。 我从未奢想过我能和他走得再近一点点,毕竟我们之前隔着的是我这辈子都越不过去的天堑。 但他却突然从那一头走过来了。 他向我伸出了手,也许他向许多人都这样伸出过手,但此时此刻的我却完全不在乎。我只看得见他确实向我走过来,给我一个能再向前一步的机会。 我感受到喉咙里的声音烫得我浑身发抖,兴奋的感觉犹如通电一般传遍全身。 我说:“好。” 第29章 就是,用钱买你啊 那段时间里的我可谓是打了鸡血,闷着头就向前冲。 周玉朗出现的频率高了一些。他依然会为我用保温杯带一些中药过来,依然会很温和地和我打招呼。 我感觉他比从前虚弱了太多,脸色苍白不说,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他穿着高领的衬衫,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仔细看,嘴角处好像还有处青紫。 “你怎么了?”我问他,开玩笑般说道,“你现在看上去好像比我更需要这杯中药的帮助。” “……我没事。” 周玉朗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向我,似乎是不想放过我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听说你最近和梁砚走得很近。” “啊。”我摸了摸头,把之前梁砚把我从秦修宁手下救出来一系列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解释道,“所以,应该也不能算很近吧。” 周玉朗看着我笑。他的表情很柔和,只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竟然显出几分阴郁来:“原来是这样。” 第51章 他又说,似乎是很漫不经心地提起来,“那个秦修宁,好像很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同样笑着反驳道:“可算了吧。我现在身上还都是他打的伤。这种喜欢我可受不起。” 但周玉朗只是看着我,然后又笑了笑。 我照旧在社团里准备着参赛的作品,午后阳光暖洋洋的,周玉朗会停下手里的画笔,向我这边看来,很温和地询问我在做什么。 我一开始含糊其辞,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发现他也在准备这个比赛。 “奖金还是蛮丰厚的。”周玉朗看上去像是很不好意思,他把自己的作品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给我看,“这是我准备的参赛作品。” 我一下看愣了。 画中的笔触使用了直接戳点,晨雾中的朦胧情景,烈烈如血一般的朝阳仿佛是透明一般罩着这座海港城市,水上的小船依稀可见,游动的鱼像是犹如灵魂一般,在水底呼吸。 我微微张大了嘴,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周玉朗会拿出这一份优秀的作品:“你这个,肯定没问题吧。” 周玉朗神情淡淡的,他笑了笑:“哪有这么厉害了。” 他又凑过来,似乎是想看我的画布,“你的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能看看你的么?” 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周玉朗很明显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神情僵了僵,但很快又安慰我说道,“没事的,不想就算了。” 我感觉他好像有些失落,眼前又掠过他给我送过的保温杯中药和雾气氤氲里他露出的笑脸,我想了想,把自己的画拿了出来。 “诺,是这个。”有周玉朗的珠玉在前,我看着我的画只觉得自惭形秽,“我画得不好。”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周玉朗的表情,他低头看着我的那幅画,神情简直是难以形容。 片刻后他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说:“没想到你会画这种。”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画,轻声说:“我很喜欢看星星。” 很多年,在我这一生过去的很多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总是会爬起来看星星。 深夜的时候星星是最明亮的,母亲常年不在身边,一天到晚,我很少和他人说话,陪着我的只有天上那些也不会说话的星星。 我用了最绚丽的色彩在画布上涂抹,画作的基调却是忧郁悲伤的。最深沉的蓝,最明亮的黄,呈现出来的几乎是压抑的疯狂。 我还把自己的创作思路说给了周玉朗听,还高兴地告诉他我打算将这幅画取名就叫做《星空》。 其实我一直都十分谨慎,连创作都是刻意躲着别人,但我看到周玉朗那幅比我优秀太多的画作,我自惭形秽的同时,也不再在他面前刻意遮掩。 我提交了画作。 我是那样的期待着获奖那一天,我走到梁砚面前能邀请他和我同行的那一刻。 我仿佛做梦都在幻想着那样的场景。 奖项公布的那天,我拿着自己的入围名单兴冲冲地去找梁砚。 我不知道兴奋的自己一路上撞倒了多少人,但那天我在与梁砚一步之隔的地方,被请去了校长办公室。 在那里,面色困惑的我收到一封言辞极为严厉的指控信和律师函。 校长办公室里开着冷气,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某位董事的副手面带怜悯,将信函里证据一一摊在我的面前。 那幅由我呕心沥血画了整整半年的《星空》下,署名赫然变成了周玉朗,发布时期比我参赛要整整早出一个月,时间皆被公证,此时此刻铁证如山。 “这、这怎么可能?”我感受到我的声音像是一把能捣碎我喉咙的尖刀,我一出声,我的肺我的胸腔便传来无法抑制的疼痛。 我嘶哑着声音:“……这是我画的。” “林同学,咱们做事也得要有个底线。”一个长相和善得像弥勒佛的校董出口,“人家小周同学早就被你的剽窃行为烦到不行,多次举报到校长信箱里来,一再忍让,却不想你居然敢通过抄袭去参赛。” 他指了指那张英文写就的函件上最后的落款,声音冰冷,“这是主办方要求你赔付的金额。” 我的嘴唇在不住地发抖,在看到那一串数字后,整个人在刹那间感觉这个世界天晕地眩。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玉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声音再也找不到平时和我说话时的温和,只有他此时该表现出的“受害者”姿态。 他用那样愤恨鄙夷的声音开口。他说,林然,我以为我们做同桌,我们一起同窗三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林然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我看着他,觉得身上的力气像是在他一张口的时候,就好像全部都被抽空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现实,灵魂飘浮在不得超度的空中,俯视着一具被众口铄金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 我踉跄了一下。我扶住了办公桌。 有人要叫我道歉,有人似乎拽住了我的头发。 我不记得那一刻我做了什么,也许是身体保护地触发,将那段不算舒服的记忆划去,好像这样就能自我麻痹这一切从未发生——可是没有,我依然记得零星的片段,我记得我喘着粗气抬起头,几乎是愤怒地看向周玉朗。 第52章 我说我没有错。我不道歉。 我没有剽窃,我没有拿周玉朗的任何东西。 我不是小偷。 再有记忆就是雨夜我被人拽着拖到某处巷子的转角,我不知道在哪撞得一头血,秦修宁手里捏着根似燃非燃的烟,把那个明灭的烟头摁在我的锁骨,摁在我的手心上。 他说,你不是狂吗?你不是喜欢梁砚吗?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不是看不上老子吗? 他用尽全力,像是泄愤一样踩在我的右手尾指上,逼着我发出声音来。 骨头碎裂的声音明明是那么轻微,可在这样大的雨夜里,我却听得格外清晰。 他说,婊子,这就是你敢惹我的下场。 …… 画笔迟迟地无法在画布上落下。 laki担忧地看着我,最终还是没忍住走上前:“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我回过神来,看着laki露出笑容:“我这都还没开始画呢。” laki沉默了一会,最终只是低声说:“我只是觉得,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是吗。”我笑了一下,“别看我这样,我从前很喜欢画画的。” laki说:“我虽然不知道梁砚当时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我不想看到你再变成三年前那个样子了。” 我笑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说在屋顶的那次吗?” 那时候的我刚被梁砚捡回来,见到laki的第一面就是在屋顶上。 她看着满身绷带的我,明明很惊恐但是却又强装镇定,问我怎么大半夜跑到这里来。 我那时候身上还都是伤,大部分是被秦修宁和他的走狗们打的,另一部分是梁砚这条狗把我摁在床上做出来的。 laki看上去是真的很害怕,我当时还在摸着自己的脸,心中疑惑我有这么吓人吗,下一秒就被她扑住,硬是把我从台阶上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你、你别想不开。”laki喘着粗气,看着我很紧张,她睁着一双很黑的眼睛,努力地想要安慰我,“你还这么年轻,而且你还这么好看。” 我愣了一下,然后终于笑了出来。 我看着她,慢慢地把她从我身上撕下来,解释道:“我没想死。” 我在她一脸不相信的目光里,指了指我们头顶上那片共同的天空,“我……是来看星星的。” laki还是不信:“看星星在楼下也能看,在天台上也能看,干嘛非得爬到这么高的台阶上去?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的!” “摔下去就这么死了也挺不错的。” “喂!!”laki明显有些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和我站在一块吹了会冷风,又大惊小怪地发现我右手手指奇怪的弧度,和上面流出来的血:“你流血了。”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看着血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从我这具干枯的身体里流出来,一时间竟然笑了一下,在laki古怪的目光里正色,安慰她道:“没事,这是……伤口愈合的必经之路。” 我们一起下楼去。laki帮我重新包扎伤口,开始和我聊起她的故事。她和我讲出海时渔船上那些不断拍打着船板的大鱼和小鱼,和我讲那些皮肤黝黑的人们唱起的歌谣和收获时喊的号子,还有他们一路回家时,泥土上印着来自大海里潮湿的痕迹。 聊着聊着她便把话题自然而然地移向我,在这种“真心换真心”的交换故事里,我总是会露怯。我觉得我总是不太那么坦诚,但我想了想还是拣了几件事告诉她。 我讲我小学时家里养了一只白色的土猫,耳朵上有很漂亮的毛,里面是很好看的蔷薇粉色。它是被我抱着一袋子土豆回家的时候遇到的,塑料袋漏了一地,这只小猫被土豆砸到,在原地懵了很久,最后居然稀里糊涂地跟我回了家。 我起初以为这是个傻的。但它又确实很乖。 它最擅长用一双无辜而又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乖巧地拿它的舌头舔走我手心里的火腿肠。 我的午饭常常是一碗干饭配上辣椒油,火腿肠是我解馋的配菜,但小猫喜欢吃,我想了想,还是掰了一半给它。 被土豆砸傻而稀里糊涂跟我回家的猫叫做土豆。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土豆总是依赖地咬着我的裤腿,缠着我爬到床上。它很柔软,也很漂亮,它的眼睛总是无辜又可怜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床上看着小说或是电影流泪的时候拿它当毛巾擦眼泪。 “后来呢?”laki兴致勃勃地问,“我喜欢猫。” “后来它死了。” 我很平静地开口,发现laki高兴的脸上此时一片空白。 她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茫然片刻后开始搜肠刮肚地想着话语想要安慰我。 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擅长讲故事,laki看上去都快要哭了。 laki说:“那你那时候一定会很难过吧。” “是很难过。”我想了想,“但是也没有哭。” “啊?为什么?” “因为哭了的话,就再也不能把眼泪蹭到猫猫身上了。”我说,“它也不会睁开眼,再愤怒地喵喵叫着舔毛了。” laki看上去好像很想要安慰我,但我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难过了。 从前天塌一般的痛苦在此刻像是寻常,脑海里一个阴暗且隐蔽的声音在问我,林然,你怎么总是这么贱,怎么总是记不住教训呢? 第53章 土豆长得很好看,毛发雪白又柔软。 从前的我总是渴望认识朋友,我不想总是一个人走在这漫长星夜下,我想把我的星星们告诉他们。 也许我曾经交到过几个朋友,但他们都有比我更好的朋友。他也很喜欢土豆,他生日的时候,我绞尽脑汁,用土豆的毛发织了几个漂亮的小球作成摆件,又花了三个月的时候给他画了一幅装扮画——是我们放学时路过小卖部他很喜欢的一幅,是他最爱的铠甲勇士。 但他生日那天,我鼓起勇气敲响他的家门,却被邻居告知他早就搬走了。 “你是不是傻,跃哥不是早说了他要搬走吗?”开门的邻居是班上的同学,“你等等我,今天不是跃哥的生日吗,他要办party呢,咱俩一起过去。” 我感觉血液似乎开始变凉了。手里的东西像是有千斤重。 我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点事。” 我把那幅画和猫猫球扔掉了。礼物我没有送出去。或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见他们。 其实选择和谁交朋友是对方的自由。是我太不讨人喜欢了。 就像我也没有告诉周玉朗,他的生日快到了,我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自以为是以为交到的新朋友,却又亲手将我推落进深渊。 我喜欢的人,却又在我举目无望的时候,再亲自刺我一刀。 我其实,从没想过那个我最狼狈的夜晚里,梁砚会来。 那段被污蔑抄袭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我要承认自己从未做过的罪名,甚至还要为比赛的主办方赔付一笔天文数字的钱。 保送的名额给了周玉朗,而我声名狼藉,在老师们或惋惜或同情或悲悯的眼神中,我知道,我已再无前途可言。 回家的时候我再次被秦修宁拦住。这一次我没有再还手。 只是头上混着血的雨水从脸上滚落下去的时候,我问他,到底要怎么样才放过我? 秦修宁只是笑却并不回答我。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林家的私生子吗,这点钱林家不至于拿不出来吧,你爹不管你,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去找你哥要啊。” 我的右手此时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疼痛在此时趋向于麻木甚至发冷,我哆嗦着拿起手机,吃力地请求他:“我、我没见过我哥。” 秦修宁笑了笑,他的手像是把玩什么东西一样握着我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我剩下的指节。他没有接手机,俯身从我身上流的血里点了点,用指尖在我锁骨上写下一串号码。 “下着雨呢,一会号码就没了。”秦修宁的吐字格外阴冷,“要打就尽快。” 我艰难地往手机里输着号码。 他们一行人早就远去了,我只看见巷子口拐角处停着辆黑色的面包车。 我不作多想,只低头继续输着号码,天空却又突然暗了下来。雨幕遮着我的眼睛,我想抬起头,但浑身上下的酸痛让我即便是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但有人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撑着一把黑伞,眉目都沉浸在他身后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照得崎岖不平的小道上泛着冷黄的光晕,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在雨声里居然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自己,觉得有些太狼狈了。我扶着墙想站起来,右上使不上力气,没站起来反而而因此重新摔了下去。 更狼狈了。 我只能假装我没看到梁砚。我不知道对方对这几天的事情是否有所耳闻,但下意识地,我想把自己藏起来,躲到哪里都好,我也不想看到对方失望的眼。 但梁砚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来了。 “你的手受伤了。”他说。 我“哦”了一声,低下头跟着梁砚的目光一起看向自己的手,像是刚知道自己的手指被折断了一样。 我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手腕动了一下,瞬间传来几乎撕裂肺腑的疼痛,但我还是向他开玩笑一样说道,“还能动。” 我看不懂梁砚脸上的表情。我隐约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 那个会在讲台边上提醒我水银有毒,那个在天台上将我拽下两个人摔在雪里面露怒容的梁砚,似乎与我越来越远。我想伸手去抓,却发现我们之间隔着深深的雾气,我已经看不见他了。 这里是我回家的巷子口,即便林家已经让我认祖归宗,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排斥那样的环境。我靠着兼职和卖画在廉租房里凑活着过夜,这条回家的路,没有一天我见不到自己身上的血。 这里混乱狭窄,视野也不开阔,被人蒙上麻袋揍一顿可能都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钻出来的。我摔在地里泥坑上,从血和泥水的倒影里看见雨夜里的车灯——有人来了。 梁砚也注意到了。彼时他正低着头皱眉注视着我的手,此时听见声音也扭过头,看了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我。 “你打算怎么办?”梁砚说。 我有点困惑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但心里却突然有种隐秘的甚至不自知的喜悦。 他不是来质问我,他是来问我怎么办。 我笑着看向他,突然觉得很轻松:“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向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上已经晕开的血迹,朝着梁砚举起手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砚那一瞬间的表情简直可怕到骇人。我说:“我刚才给我哥发消息了。也许他能帮到我。” 第54章 我看向梁砚。他仿佛在雨夜里完全静止了一般,连脸上的表情都僵硬得让人怀疑,我说道:“我没有抄袭,我以为我能入围的。” 我又说,“谢谢你来关心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终于从雨水里感到一丝温度,好像这个世界终于活了过来。也许我真的是一只充气娃娃,有人给我吹一口轻飘飘的气,我便能够重新动起来—— “你以为赔钱秦修宁就能放过你吗?” 梁砚说,“要让他放过你,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什么?” “我可以帮你还钱,也可以帮你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梁砚说,“条件是,从今以后,跟着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 车灯从遥远的地方照进来,我接受不了这样刺目的光,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下巴却被人捏住了。 我呆呆地看着梁砚,试图去理解他说的话:“你在说……什么?” 他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轻佻地用力摸了一下:“就是用钱买你啊。你母亲做过的那些伺候男人的事,难道一点都没教给你吗?” 第30章 他要让你去死 一刀一刀又一刀。我从未想过,原来命运这样喜欢与我开玩笑。 一旦我喜欢上什么人,我就要永坠地狱,万劫不复。 我被梁砚带走了。 回去的时候他的动作简直粗暴到不能再粗暴。被他扔到床上之前,我还在幻想梁砚对我说的那些刀刀入肉的话非他本意,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就逼着我不得不低下头。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温柔对我。即便那时候我身上有伤。 结束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血。我仰倒在床铺上,突然很想笑。 某种程度上我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喜欢梁砚,想和他牵手,想和他接吻,也想和他上/床。 我曾经向上天祈祷,但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却变本加厉地要和我开玩笑。 我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是我?” 我无法探寻我当时开口的目的,但我也许是真的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个稍微特别一些的答案。 “你长得好看。” 梁砚说,他的声音带着些细微的抖,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刚发泄完,尚未尽兴。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身上被他弄出的一片狼藉,像是很冷漠地说,“听说你很浪,也玩得开。”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刹那间为我重塑一个新的“梁砚”。 那个在天台上将我一把推下,蹙着眉头和我讲他弟弟就是这样跳楼自杀死去的梁砚,此时已经开始面目模糊。 我以为他至纯至善,也曾在周玉朗说起梁砚闲谈时替他辩护,现在看来……原来是我没长眼。 我喜欢的,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吗? 我低着头,笑了一下。 我说:“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熟练。” 在梁砚看向我的目光里,我慢慢地开口:“我没和那么多人上过床,恐怕不能让你舒服。” 我用目光瞥了他那里一眼,果然还翘着。 只是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人攥住,梁砚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你还和谁上过床。” 在今天之前我只是一个知道自己性取向的处男,虽然总是目睹母亲带人回家,但我从来都对那两具纠缠在一起抖动的肉体毫无欲念,甚至会感觉恶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想迫切地掰回一城的心理作祟,我在他面前毫无惧色地说了谎。 “记不清了。”我说,“有些是我母亲带来的客人,有些是——” 我及时住嘴,因为梁砚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很难看。 我意识到什么,看着梁砚柔顺地笑。我模仿着我母亲的样子,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模样甚至有些轻佻:“怎么,你是第一次吗?” 梁砚紧紧地抿着唇。片刻后他把我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转过身去。 我脸上的笑慢慢淡下去,但很快又浮起一个弧度。我拉住他刚系上的领带,将他推到了床上。 “你——” 我笑着说:“你还没尽兴吧?我帮帮你。” 我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跪下。 没见过但是总听说过,毕竟也就是那么回事。 我竭尽全力容纳下眼前梁砚的东西,尽量不去抬头看他。只是眼睛被扎得很痛,总是忍不住想要流泪。 我记不清那天我究竟有没有哭,但我只记得,在窒息一样的痛苦里,他抓紧了我的头发,东西黏在我的脸上和头发上,明明身体上已经很痛了,五感都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心脏却依然痛得无以复加。 我的梦彻彻底底地碎了。那个无数次少年怀春的梦,以这样一种直接又残酷的方式,终于在那个夜晚终结了。 再睁开眼,梁砚已经不见了。 眼前只有面露担忧的林叔和laki,还有几个林家来的人。 laki明显是被我这身惨状吓到了,不住地向后躲。那几个林家来的人则看着我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一会又推出一个穿着白大褂样式的人要来给我抽血。 我被这群从林家来、表面上“为我好”的人折腾了一会,只觉得身上更不舒服了,最后林叔怎么也看不下去,把这群看热闹的都赶出去,请了赵医生过来,帮我清创包扎。 赵医生几乎是神色大变:“怎么能把人弄成这样!” 第55章 林叔表情讪讪的,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说。 赵医生以为我身上的伤都是被梁砚弄出来的,几乎是越看越生气,“想让人死还不如直接给个快活,这都是弄的什么?” 他几乎是心疼地看着我的右手,“这么好看的手,这么完美的关节,怎么就——” “是好不了了吗?” 我垂着眼,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右手尾指,轻声问道。 可能是麻药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我好像感觉没那么疼了。 “啊……还是会好起来的。”赵医生看着我的表情,含糊其辞起来,“你放宽心,不要多想。” 我唇角慢慢牵动起来,对着赵医生露出一个笑:“谢谢。” 可是它最终真的没有好起来。 有别的医生来时,我悄悄地从他们手中截获了报告。 我平静地接受了那个事实,也轻轻地抚摸着右手上,那块崎岖不平、和我的心脏一起碎裂的地方。 …… “我当时真的只是上去看星星的。” 我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右手关节扭曲的地方,有些无奈地看向laki,“现在想起来,好像我刚来这里第一天,你看我的样子就着点害怕。”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很吓人!” laki没好气地从我手中夺过画笔,“好了,不想画就别画了,干嘛勉强自己。” 我笑着看向她,向她请求道:“我想再试试。” “你真的别勉强。”laki态度强硬,“我更想看到一个开心的你。”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现在不开心吗?” “……”laki仔细观察着我的脸,十分诚恳道,“其实我感觉你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开心。” 我被她逗笑了,两个人对着一张空画布莫名其妙笑了好一会,我才正色道:“好了laki,把画笔给我吧。” 迎着laki看向我的目光,我轻声道,“我还是想再试试。”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我早就和夏岭说好,要在直播的时候画几把猫。更不要说,还有一群想要看几把猫连载短漫后续的读者。 laki把画笔还给了我,甚至为了不打扰到我,自己进了屋。 我望着画布发呆,半天也没想好要怎么落笔。 很快我的视线就转移到旁边的美工刀上。很精美,很漂亮,握在手里也很舒服。 这个过程其实很奇特。我很清醒但是也很恍惚。我不知道它怎么跑到我手里来,但是它真的被我攥紧在手中。 血流出来的时候我也没什么感觉,上次这样做好像已经很久之前,我记不清当时这样做的目的,但显而易见的,这样能让我获得一种如释重负如同赎罪一般的解脱。 这是上瘾的,这太容易让我沉溺其中。我分不清这是奖励还是惩罚,但显而易见地,我抬起手中的画笔时,我的耳边没有那些痛苦的指责,我也看不见老师同学看向我失望的眼。 直到画完很久我才想起来处理伤口。 已经不再流血了,但是看上去很不好看。梁砚不会碰我,所以他大概也看不见。 疼痛延迟得有些慢,直到我把几把猫重新抱到怀里的时候,我才感受到大腿上动一下就扯一下神经的疼。 我很想抱抱它,但几把猫却一点也不想被我抱。劫后余生被打了一剂镇定的它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个世界的险恶,它欢快地飞奔向那座梁砚建起来的猫猫乐园,欢呼着想爬上那座长长的滑梯。 但它失败了。 因为被我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能不能有点志气。”我对着几把猫说道,“就是他要让你去死。” 几把猫听不懂人话,它的四条腿像螺旋桨飞机一样在空中扑棱起来。我残忍地把它拎回去,走之前还是没忍住回了头,看了一眼那个滑梯。 “真的这么喜欢吗?”我无奈地说,“可是他要置你于死地。” 几把猫咬着我的手,可怜兮兮地求饶。 “算了。”我自言自语,“谁让你只是一只小猫,你又不懂。” 我松开手,看着几把猫欢快地奔向那条长长的滑梯。 猫不知道背后的缘故情有可原,可我什么都清楚,却依然奔向死亡的终点。 甚至还不死心,一定要亲眼看着自己重蹈覆辙,最后再惨烈地死上一遍。 “不会了。”我对自己说,“我也确实不爱他。” 第31章 总不至于真杀了我 约好直播的那天,我从二楼的画室里精心挑选了最锋利的一把的美工刀。 直播之前夏岭和我打了一个视频电话,他担忧地看着我的脸色,说你脸色很不好,人也瘦了很多.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告诉他可能是最近食欲不太好。 夏岭不是特别相信的样子,电话挂断之前他嘱咐了几次,最后告诉我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直播画几把猫的时候,中途我到机位前喝水,然后拿出一块屏幕来回消息。 我水喝得很慢,因为我在等一条短信。 “几把猫最喜欢的猫玩具?它喜欢那只老鼠,就是那个旧旧的那个……啊,这是什么?” 在我“预谋”之中的短信从平板上弹了出来,我假意又手忙脚乱地关掉,甚至想去关镜头,“不好意思,我先处理一下。” 第56章 我从容地走到机位后面,看着一直在往外跳着的弹幕。 “这是怎么回事,主播怎人呢?” “发生什么事了?直播事故?” “我手速快我截图了!!” “……” 我漠然地看着他们闻着味开始试图扒我平板上出现的那条“见不得人”的消息,掐准了时间重新走到镜头前面,继续画板上的几把猫。 我入神地又画了两个小时,然后装作看不见直播间已经飙升到庞大数字的浏览量,鞠躬说了声谢谢就下播了。 夏岭的消息几乎是在我打开手机的时候就爆满一般地弹出来。他等不到我回他,掐着我下播后就向我打来电话,声音显然难掩兴奋:“小然,你这招可太妙了!!” 我笑了一下,说:“能帮上忙就好。” 夏岭还很兴奋,我耐心听他说了一会,然后挂断了电话。 laki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躺倒在院子里的躺椅里,面露疲容。 “等等吧。”我说,“一会还要接个电话。” laki没有多问,帮我倒了杯水就离开了。 几乎laki前脚刚出去,后脚电话就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盯着号码看了一会,接了起来。 对面果然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接通后她沉默了很久,只半天才说道:“那个主播……是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说话。 她微微喘着粗气:“我以为……我们做不了朋友,但至少不该会是敌人。” 我笑了一下:“所有人都可能会成为敌人。秦小姐,我以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秦媛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她很不甘心地开口:“让你团队的人撤回热搜,你出面道歉澄清。” 我说:“我很抱歉,但现在这并不是我一个人能说的算的。” “什么?” “秦媛,你到现在还以为只是我在针对你吗?”我轻声说,“关注一下午间新闻吧,也许会有你想看到的东西。” 我听到她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片刻后我听到秦媛不敢置信的声音:“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现在大概神智清醒。”我说,“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你是梁砚的人,你就不怕——” “我应该怕什么?怕被他玩死在床上?”我说,“秦小姐,你觉得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疯了。”秦媛喃喃道,“我那天就该直接杀了你。” “现在来杀也来得及。”我语气平淡,“不过奉劝一句,还是先珍重自身为妙。” 秦媛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骂了一句就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我几乎是冷漠地注视着我的手机。 热搜榜上在节节高升,虐猫团伙早就引起舆情不满,如今正是发酵时刻,甚至还有人怀疑这背后有跨国犯罪团伙。 而在这种关节眼上,又有人从某个直播间截图到一个似是非是的短信截图爆料,将其指向现在炙手可热的秦氏集团。 下午三时,各类小报和热搜上又拍出模棱两可的照片,报道也很暧昧不清:疑似秦氏集团的公司法人被带走调查。 秦家的股价几乎是瞬间雪崩,夏岭密切关注着,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弹,但很快他又给我打来电话,遗憾地告诉我秦家很快又稳住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这次也算是被咱们打得措手不及。看到他们吃瘪我可真他妈爽死了。” 夏岭大呼畅快,“没想到听你的咱们还居然真的赌对了,秦家这里面果然有猫腻。这下他们自己烂摊子都处理不好,我们终于可以出头了。” 秦家一直处于领域内龙头地位,多年垄断,经常打压下面的地方产业。现在一朝出事八方落难,大家虽然不敢明面上出来,但夏岭给我看朋友圈,里面一圈人的点赞。 我不仅咂舌,也有些担忧。 我问夏岭:“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 夏岭呆了一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你?任性?” 我抿了抿唇。 这招确实让人猝不及防,但也确实是一招毒计。确实解气,也确实让夏岭被卷上风口浪尖。 虽然夏岭同意了我的做法,但我依然,对他心怀愧疚。 “你想得太多了吧!”夏岭听完了我的顾虑,几乎是毫不在意地说,“秦家本来就贱得出圈,别人不招惹他他就要招惹别人,更何况即便我们这次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秦家压到死,干嘛不试试?” 我低声说:“可是——” “没有可是。”夏岭毫不在意地说,“被搞到破产家徒四壁也完全无所谓,我带你浪迹走天涯。” 他说完居然真的合算上了,“其实咱俩凑活凑活真的可以,我会弹吉他卖唱,你呢就负责边走边画,你和个小猫一样又吃不多,我虽然胃口好吧,但我力气大……”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忍俊不禁:“那几把猫呢?它胃口可不小。” 夏岭正色道:“那它也要卖艺。让它表演咬塑料袋,或者去猫咖打工,总之我们不养闲猫。” 我忍不住也跟着他幻想起那口中所说的光景。 真的会有那样一天吗。 自由自在地,向着无边际的旷野远行,看万物勃发的生机。 第57章 聊着聊着夏岭想起我还没吃饭,就决定放我离开。但他看上去还是很担忧我:“小然,你这样做,梁砚会对你做什么吗?” “毕竟他们秦家和梁家蛇鼠一窝……” “不会的。”我轻声说,“即便要做什么,也不至于真的杀了我。”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虽然答应了夏岭要去吃点东西,但我其实还是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太想把上午的画作画完,我把上午割破的伤口用刀重新划开,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刀放进去又搅了搅。 几把猫还依然无忧无虑地在滑梯上滑来滑去,像是全然不知他人的喜怒哀痴。 血慢慢地滴在地上,混在红色的颜料里,明明是差不多的颜色,此刻却分明得刺眼。 我无暇顾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尽快完成眼前的这副画。疼痛逐渐模糊了世界的边限,我沉浸在其中,直到一道冰冷到甚至让人有些憎恨的声音出现我的身后。 “你和夏岭签约了。” 很笃定也很镇定的语气,梁砚这样开口,我辨别不出他的喜怒,“你就这么喜欢他?” 手下的笔触不受控制地在画面上擦出一道痕迹。我盯着那道突兀的划痕,心里慢吞吞地浮现出几个弥补的办法。 我喜欢油画,因为只要定下具体的色块,它的容错率非常的高。 但也不是什么样的错误都能修改得了。事情总有一个极限,眼前画面上的错误可以弥补,但我和梁砚之间的孽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再粉饰太平假装花团锦簇又有什么意思?总是无济于事。 只是我尚不清楚,梁砚对我的“容错率”有多高。 我站起身,慢慢地转过头。 我其实很难描述这一刻自己看见了什么。残阳似血的余晖铺在地上,像是脚下流出的血,也像是我的画倾倒在地上。我站在地上,却只感受得到现实与幻想的边缘在不断地模糊,仿佛自己下一刻便跌落云端。 我轻轻地抬起手,用手去捧梁砚落在地上的阴影。错觉一般的,我甚至能感觉那影子缠绕上来,吸黏着我的手指。 我感受着这种奇特的感觉,自顾自沉溺其中。有些诡异,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你在看什么?” 梁砚的声音再次喊醒我。漂浮不定的世界里他的样子已经变得十分灰暗,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站在阴影里。 我醒过来,世界重新变回原状,只是有些轻微让人不适的不真实感。 梁砚手里搭着西装外套,看着我微微拧着眉头,向我走过来:“说话。” 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失礼”。 梁砚走到我的面前,俯视着看着我,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发现此时他离我很近。 我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半晌后垂下眼睛,牵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是的。” “先生。”我说道,“我就是故意的。” 梁砚似乎愣住了。他看上去似乎还期待着我的“辩解”,但他却像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供认不韪。 “合同里有说过我不能和夏岭签约吗?”我抬起头,笑容盈盈地看向他。 他静了一下,说:“确实没有。” 我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抬着头望他,踮起脚尖用手去搂他的脖子,想要索吻。 讨厌我吧,厌恶我吧,然后放我走吧。 我做好被推开摔在地上的心理准备,也想象过梁砚脸上会浮现出的厌恶神情,但我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抗拒,只是身体稍稍变得有些僵硬,竟然真的被我这样拙劣的手段蛊惑住,任由我去亲吻他的嘴唇与脸颊。 我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但梁砚却似乎十分讨厌这样的浅尝辄止,不等我说话,手掌扣着我的脑袋俯身便深深地吻了下来。 我止不住地颤抖,几乎都站不稳。感官上的刺激像是把我骤然从云端拽回了地面,腿上自己用美工刀划出的伤口在此刻终于尝到了疼痛,我踉跄了一步,慢慢地想退回去继续作画。 只是我还没能坐稳,脖颈便被人扼住。 脆弱的地方最承受不住疼痛,我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但梁砚却像是听不到一样,竟然直接将我拽到他的面前。 “林然。” 梁砚的表情此时有些嘲讽,“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还能出镜直播吗?” “你告诉过夏岭,你曾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吗?”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疼痛模糊了边缘,我不知道是脖颈上梁砚力气过大而让我感受到的疼痛,还是大腿根上刚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崩裂,更或者是随便哪里的什么疼痛。 那是那样的明显,以至于我恐惧、愤恨、恼怒,最终却只有无能为力的无助。 “……”我低声说道,“这是我的事。” 我忍受着所有情绪铺天盖地压倒般的痛苦,却让自己尽可能轻松地面对梁砚,牵起我的唇角,对他展露我的笑容。 “就不劳先生为我烦心了。” 第32章 等了很久也不会有人来 晚上又做了梦。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从前了。 梦里的我穿着高中的校服,孤零零地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 我的脚崴了不能动弹,体育课便只能一个人呆在教室里。 第58章 崴脚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跑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推了我,另一个人非常默契地跟上,两个人心有灵犀地谋划出这一场好戏,我被绊倒在了地上。 这种沉默且悄无声息的隐形霸凌已经持续了有段时间,只是最近已经是愈演愈烈,并且越发的让人防不胜防。 脚踝是立刻肉眼可见地高高红肿起来。我摔在地上,呆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先从跑道上缓慢地挪动到旁边,然后想了一会,踉跄着想重新站起来。 但显然,这不是一件易事。 我刚站起来没多久,很快,脚踝的疼痛让我再次摔倒在地。 接连着跑过去几个同学,马上1500米的测验,班里的大多数在这里练习。 他们不关己事地看我两眼,便继续在操场上继续跑远。 我等了好一会,心想着忍一忍,便有一个极其开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喂,你别乱动。” 我茫然地回过头,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从跑道上下来,朝我走过来,看我试图想从地上站起来,小跑着冲过来,“说你呢,你脚都成这样了,就别乱动了!” 我看向他:“你是……” “你就别逞强了。”比我高一头的男孩子压根没有听我说话,他朝着自己身后喊了一声,又有几个男生被喊过来帮忙。 “夏岭你1500还跑不跑了?我还给你掐着表呢。” 其中一个拿着表的男生看样子十分不满,拿着计时器从不远处朝这里走来,“就差最后半圈了!” “也不差这半圈。”面前的人回头应了一句,却是很认真地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脚踝,“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想走路怕是够呛,我们把你送去医务室吧!” “谢谢,但我应该没关系……” “好了好了,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夏岭说道,看我抿着唇半天不说话还开起玩笑,“干嘛不动,想让我公主抱?” 几个男生哄笑起来,我不认识他们,也很茫然,后来在夏岭把我送去医务室的路上,我才知道他的年级和班级。 “那你呢,你是哪个班的?” “你居然不认识他。”那个掐表的男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社团活动时候你们隔壁的那个……算了,你肯定没印象,那秦修宁你还记得吗?他就是秦修宁那个傻逼追的那个人。” 但夏岭却说道:“我有印象啊。” “真的假的啊……你可别在这装逼。” “真的。”夏岭面带笑意地看着我,“你叫林然,我看过你的油画作品,真的非常宏大。我特别特别喜欢。” 我愣了一下,然后便看见他洋溢的笑容,“我只是想让他在我面前再介绍一下自己。” 掐表的那个男生显然是被夏岭这个逼装得有些头疼,半天没说话,黑着脸走了。 夏岭把我背在身上,然后又说道:“那你对我有印象吗?”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我平常没怎么出过画室。” “好吧。”夏岭看上去很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我也不怎么在学校,我们社团活动都在户外。你知道吗,就是graffiti。” “……是墙体涂鸦之类的吗?”我想了一下,问道。 “差不多。”夏岭轻松地说,“嗐,我们小打小闹随便玩玩,你是不知道被城管追一条街的那种惊心动魄……嗯到了,下次等社团活动时间你在四点之前来503教室找我。我带你去校外看看。” 他背着我走到保健室里的床上,轻门熟路地按铃等老师过来。 他还笑着看着我,似乎想等我一个答复。 我笑了一下,说道:“等我脚好了我就去。” 夏岭说:“没问题,等着你。” 我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记忆里坐在教室里看向天空的自己。 夏岭考虑到我行动不便,干脆好人做到底,把我也送回了教室。 还没等我告诉他我坐在哪个位置,他却和刚才在保健室里一样,轻门熟路地背着我走到窗边的位置。 我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坐在窗户边,我上下楼总是可以能看到你。”夏岭说着便朝着窗户指去,“诶,楼梯口那里是不是有人?” 我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片。 我疑惑地看向夏岭,他看着我笑了笑,然后离开。 我抿着唇盯着楼梯的拐角,但看了很久也没等到有什么人出来。 我便放轻松下来。那天的天气很晴朗,蔚蓝色的天空上只有几片舒展的云,我微微笑着,在空白的草稿纸上信手涂鸦。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就是想到什么画什么,刚刚入神,一道男声却从教室后门响起:“梁砚,我等你半天了,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我惊得一下回头望去,不知道站在教室后门有多久的人此时正平静地抬着眼睛望向我。 我局促地抓紧手里的笔,他的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看。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是一张当时的我觉得面熟,却怎么都没能想起他是谁的脸。 我望着记忆里的梁砚,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发颤。 片刻后我听见他漠然的声音。 他盯着我的脸,轻声说道:“没什么。” …… 第59章 梦境戛然而止。 我冷汗涔涔地从床上起来,抬眼只看见颜色灰暗的天花板。 月色铺在后院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上,那里今早刚换了水,此时正是最冰冷清洁的冷调。我在窗前看了一会,被调到静音的手机此时正轻轻发着抖。 我盯着这古怪的景象看了半天,过了好大一会,我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眼球在颤动。 难道是因为梦到梁砚了吗? 我把手搭在眼睛上,感受着脉搏里滚烫的炽热,一下一下在推涌着我的手指。 梦里也不是只有梁砚。 还有夏岭。 我望着外面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没能去赴夏岭的约。准确来说,在那天之后的不久,秦修宁便犹如鬼魂附体一般缠上了我。 接下来的事情接踵而至。等我真的能松口气脱身时,夏岭却已经出国修学旅行了。 我从桌台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静坐了一会,心悸的感觉才有所好转。 我摸过手机,解锁屏幕,看见半夜还不睡觉的夏岭正兴奋地在朋友圈里蹦迪。 他在夜店里狂气得不行,连开几瓶黑桃a,显然是庆祝得正欢。 我看了看,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少喝点。” 我还没放下手机,夏岭的电话就直接call了过来。 “小然,这下让我抓到你了,怎么还没睡!” 夏岭的声音含着笑,还带着一点酒醉的沙哑,“哥哥带你去喝酒。” 我听着他这语气一瞬间头皮都发麻,语塞了半天,才说道:“你这是喝了多少,你清醒一点,我是林然。” “对啊,我知道你是林然。”夏岭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很快那喧嚣的舞池音乐慢慢地在背景声里远去,听见一声细微的推门响动,接近着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怎么样,那个傻逼今天没为难你吧?” 夏岭口中的“傻逼”常常会指代很多人,结合语境来看,现在夏岭指的应该只有“梁砚”。 我刚想开口,夏岭的声音便在电话里炸出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现在就提着酒瓶子去他家干他,像他这种披着人皮的禽兽,除了会欺凌弱小还会干什么……” 我听得头皮更发麻了。我刚想说些什么,电话以外,我却听到很轻地一声响。 我抬起头,整个人定在原地。 门被推开了。梁砚站在门外,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小然你说话啊……”电话里的夏岭还醉醺醺的,说话都开始有些大着舌头,他还不停地追问着刚才我没来得及回复的问题,“梁砚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他要是敢打你,你就和我说……” 我顶着梁砚的目光,低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我没事”,然后立刻切断了电话。 “原来我又欺负你了。” 梁砚看着我,微微笑着说,“我还以为,至少今天下午的那个吻,你是自愿的。” 我沉默地看着他。 手机跌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解开扣子,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上前。 我搂住他的脖子,动作轻佻地去碰他的领口,只是还没碰到,手就先被梁砚抓住了。 出乎意料的,他的力气格外的大,像是要折断我的手腕一样,声音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不是要让我放你走吗?”梁砚低头看着我,说,“这算什么?” “这什么也不算。” 我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手腕处传来的刺骨的痛,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先生,这次我是自愿的。” 第33章 要挟 进入的时候我感觉大腿上的伤口又重新崩开了。 似乎是流血了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得出梁砚做得并不尽兴,或者换种说法,自始至终他便一直保持着一种沉默寡言。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砚大概是没有注意到我腿上的伤口。因为最后其实也没做完,简单做了清洗后,他把窗帘拉了半边,手轻轻抚过我汗津津的额头,低声说道:“睡吧。” 我支起半边身子,盯着梁砚静默地看了许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夏岭那边有线下活动,我可以去参加吗?” 我又说道,“很快就会回来。” “……”梁砚转过头,用很平静的眼神盯着我看,“把你放走了还会回来吗?” 我低着头,浅浅地笑:“先生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再在我的身上留记号。” 梁砚不置可否,只是低着头,在冰冷的月色里,用手轻轻地摁着我的唇瓣:“你觉得夏岭靠得住?” 我没再说话。 “睡吧。”梁砚漫不经心地说,“想去就去,别最后被人赶回来就好。” 第二天我在简单洗漱后,便背着我还没画完的画去找夏岭。 见到他的时候,他显然被出现在这里的我吓了一跳。 “喂喂喂不是吧?我没喝醉吧,真的是你吗?” 夏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我,揉了揉眼睛,“梁砚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其实夏岭惊讶也在常理之中,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我必须到场的活动,昨天晚上的我提起的完全是一个虚假的幌子,本想试探梁砚口风,只是没想到梁砚答应得会那么痛快。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笑着回答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我来找你,你包食宿吗?” 第60章 “包,当然包!” 夏岭想都没想就满口应了下来。他似乎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猛地就把我抱在怀里,“你真的让我担心死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害怕……” “害怕到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夏岭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那是喝醉了……” 说着他便热情地拽着我的胳膊,带我去参观他的工作室。 我看着眼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半晌,我微笑着开口:“你们这里生活气息还满浓厚的。” “哈哈,哈哈。”夏岭摸着头,“是有点乱,主要是我们搞创意工作的,作息什么的都不太规律。” 他抓着我的手带我逛了一圈,又从隔开的一间办公室抽屉里翻了又翻,找出一串钥匙,从钥匙圈上解下一把钥匙来,塞进我的手里,“走,带你去看看你的专属演播室。” “……什么?” “给你直播用的啊!”夏岭理直气壮地说,“好不容易把你挖过来,我们这小破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但至少得给你最好的待遇吧。” 说完他推开一间看上去装潢就很新的房间,长臂一在墙上“啪”地一摁,屋里霎时亮起明亮的灯光:“就是这里了。”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小屋,长枪短棒的各种镜头,巨大的操作台,还有各种可供调控的模拟灯光。 夏岭耐心地为我介绍,考虑到我有绘画和手工的双项需求,操作台是他特意找师傅定制的。 “你不知道,这些木工师傅是真的很难搞,他们靠本事吃饭,催都不能催的。” 夏岭絮絮叨叨地和我抱怨着,然后又看向我说,“你真打算从我这边住下吗?工作室楼上就是员工宿舍,我带你去看看?” 我点点头说:“好啊。” 员工宿舍完全是拎包入住,夏岭是直接请了酒店的服务人员,整个宿舍也是一体式的服务。 “要不今天就住下吧。”夏岭双手展开,重重地仰倒在柔软洁白的床上,头一歪看向我,“我和你在这个屋里挤挤。” 我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的手在裤缝上轻微地摩挲了一下,慢慢地攥紧了又松开,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他,说:“好啊。” “不过,我需要提前和梁先生说一声。” “真的可以吗!”夏岭兴奋地跳起来,显然他已经即刻陷入了对夜晚的畅想,“那带你出去兜风还是去飙车?还是来一场枕头大战?!” 不过最后上面夏岭的幻想一个都没有实现,因为最后他抱着手机打了会游戏,就开始犯困了。 “今天就不折腾了。我去洗个澡。”夏岭看了我一眼,还不忘嘱咐我,“游戏下载之后,你过新手教程的时候记得在后台下那个加装包,这样我洗完咱俩就能玩。” 我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进度条,点了点头。 夏岭洗澡的时候,我仰头躺在柔软的床上,突然有种自己在做梦的幻觉。 已经太久没玩游戏了,上来打开新手教程都没过去,我看着界面上一次又一次负伤倒地的小人,心想要是自己也能这样就好了。遍体鳞伤,但是回到复活点的泉水就能满血复活,每一天醒来就忘记昨天的苦痛—— “咚咚”。 传来两声干脆直接的敲门声,过了一会,访客似乎才意识到可以摁铃,优美的音乐声重新在房间里响起。 我踩着拖鞋,穿着刚换的睡衣走过去想开门,擦着头发从淋浴间里出来的夏岭则高声喊道:“谁啊?” 他向我挥手示意他去开门,我抱着手机,操纵着里面惨死的人物正笨拙地试图回到游戏起点,便听见门口传来熟悉到令人震悚的声音:“怎么是你?” “这是我的房间,当然是我在这里。” 夏岭不善地看向面前的人,转手从房间旁边的挂话上用手指拨了一圈给楼下打电话,“喂,安保,刚才上楼这人谁放进来的?” 对面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夏岭一下拔高了音调:“是吗,就算是租的是你的地盘,现在也是我们住着吧,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眼瞧着隐约有要吵起来的苗头,我连忙放下手机走过去,刚想劝下夏岭,看着眼前的人,大脑却突然有些宕机。 ——梁砚? 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然,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梁砚看向我,他扫了一眼夏岭,又看了一眼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是还没开始,还是说,已经结束了?” “……”夏岭莫名其妙地看着梁砚,“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都说了小然和我们这边签约了要住员工宿舍,你总不能限制他人身自由吧!” “是啊。”梁砚并不看我,只是淡淡开口,“但没听说过,签了约的员工还要陪老板上床的。” “你——!!”夏岭情绪激动,“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病,是同性恋?小然是我的朋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拿着他的心反过头来却糟践他吗?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了!” 他说完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局促地说,“当然,我不是歧视你那个取向——” “小然。”梁砚打断夏岭,“跟我回家。” 第61章 “他不跟你回!”夏岭把我挡在身后,语气十分坚定,“你再不走,我现在就报警。” 梁砚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的目光投向我,挑了挑眉问道:“那你呢?” 我沉默片刻,然后低声说:“先生,我昨天和您说过,这边今天要办线下直播活动……” 梁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的猫还在家里。” 他很轻描淡写地,“也不打算要了吗?” “……” 夏岭扭过头来看我,目光里充斥着担忧:“小然——” “不用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 梁砚脸上带着些微微的嘲讽,“我没有要挟人的习惯。” 他松开一直摁着门沿的手,“想在这里住就住下吧。明天我会让司机给你打包送来。” “喂!!”夏岭还想说些什么,但梁砚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转过头,神情担忧地看向我。 我反应了一会,失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嗯……感觉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夏岭凑过头来,认真地观察了我一会儿,“是不是没睡好?”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冰凉,贴在脸上的时候冷得像冰一样。 我垂下头,看见本该平整的地面此时微微波动起来,像是汹涌的浪,这实在猝不及防,以至于一时间腿都变得发软。 我晃了晃神,直到夏岭再次用那种担忧的语气喊我时,我才醒过神来。 我扶着墙勉强站稳,朝他摇了摇头:“可能是没怎么喝上水吧,有点头晕。” “哦!那我去给你倒一杯。” 夏岭说完就端了杯水过来,我盯着夏岭手里的杯子,端过来勉强抿了一口。 但我现在其实不太想喝水,温热的液体流进喉咙时,我甚至下意识地有些反胃。 “要是身体不舒服,今天就早点休息吧。”夏岭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想玩游戏不有的是时间。” 我抬头看向他,声音微微有些发哑:“好。” “你还是得早点睡觉才行啊。”夏岭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扭头看向我,“说起来,昨天晚上都那个点了,你怎么还醒着?” “我……” 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好吧。”夏岭像是被我说服了,他看向我,再三嘱咐道,“不管那些了,今天早点睡觉,好吗?” 难得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询问我,实在是有种古怪的笑意,我点了点头,送他离开了这里。 但我其实撒了谎。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真正意义上的好觉了。 第34章 你,你别哭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频繁地从梦中惊醒。 做的梦虽然不算是噩梦,但奇怪的是,很多时候我甚至回想不起梦里的内容。 我开始细数近期的夜晚,那些能熟睡的时刻,竟然全都是和梁砚睡过后。 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入睡的过程几乎是难以察觉的,沾了枕头就能睡过去,反而能睡得很沉。 我像是上班打卡一样按部就班地躺在床上。但睡眠却像是你越刻意越无法做好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会,但是很快地,我又在短暂的睡眠里惊醒过来。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摸着心口,感受着那里的心悸,却怎么也想不通这种莫名之感来源于何处。 现在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梁砚愿意放我走,我也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新工作,几把猫也能安稳且无忧无虑地过上它的米虫生活……但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好,也太顺利了。 几把猫被送来了。 它到的时候还缩在航空箱里打着香甜的呼噜,很快就被夏岭一整个抱起来,放在透明的猫笼里。 直播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夏岭还有模有样地帮我配备了两个小助理。 “其实不用这些的。”我无奈地告诉夏岭,“真的不用,我一个人画画,哪里还用得上助理。” 小助理一共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虽然都说是被面试进来,但那个男生的姓却已经说明了什么。 我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见有些讲闲话,那个叫夏兆的是老板的亲戚家的表弟,沾亲带故的来这里实习。 另一个则不以为然,说那个夏兆,夏岭哥才根本看不上,要专业没专业,要素质没素质,碍着面子,搁这吃吃空饷就算了。 我拿了咖啡路过,里面两个人一下不说话了,则是又换了表情向我嘘寒问暖。 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走了。 只不过夏兆却殷勤得很,他不像那个另外一个女助理stella一样专业本领过硬,换句话说,他似乎更擅长做一些舞台之外的事情。 他看我自己拿了咖啡回来,先是赶紧放下自己翘在桌子上的腿,一脸殷勤地帮我拉开椅子:“林老师,您怎么自己去冲咖啡?下次有事喊我就行,我别的不擅长,冲咖啡我可是一流水平……” 我笑了笑没说话,倒是旁边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stella打断夏兆那一通说起来就停不下的废话:“我刚才发给你的脚本你核对过了吗?” 第62章 “啊……”夏兆一拍脑袋,“你瞧我这个记性,我给忘了。”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低头捣鼓着什么,一边摆出一副十分谦逊的姿态:“你知道的,我这人脑子不好,总是忘事,还是要需要大家的帮助,其实呢,如果你能早点发给我——” “你摁错开关了。”stella冷冷地打断他,“那是电源插排。” “啊????” “行了,你摁着先别动。”stella似乎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屋里多待,“我去通知其他同事临时保存文件。” 她踩着小高跟“哒哒”地走了出去,夏兆则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尴尬姿势,向我露出尬笑:“林老师,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笑了一下:“原来你自己也会这么觉得吗?” 夏兆似乎是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尴尬了。 “记得核对脚本。”我提醒他,“系统里能直接查看流程树,stella三天前就已经发给你了。” 夏兆的脸一下变得涨红,嗫嚅着开口:“我系统还不太会用……” “你可以松开手了。” stella出现在视野里面,夏兆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抬起头,结果一时不察,头撞在了桌子上。 stella:“……” 她像是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帮夏兆挪开,然后帮他直接调出了需要的文件,然后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工作。 两个小助理加入之后,夏岭还特意来问过我感受。 我的感受当然还是非常诚恳地建议他取消,可以让他俩去别的地方工作。 “我其实做事情不太喜欢被人看着。”我想了想,说道,“在网上直播还好,但是在现实里被人围观,我可能会不太适应。” 夏岭有些无奈:“那你不喜欢哪个?我把他踢了。” 这下轮到我来决定别人“生死”,我不由得有些诚惶诚恐。我谨慎地问:“夏兆是你的亲戚吗?” “算吧,虽然这亲戚其实有点远,但我们小时候还一起挨过打,他不想回公司,就来投奔我了。” “你俩这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把我大伯家的游泳池里灌满了红墨水。”夏岭神秘一笑,“我第一次见我妈发出那种尖叫声,她还以为我淹死在里面了——实际上,什么人溺水会流这么多血啊。” “……”我沉默片刻,“那你俩谁是主谋?” “当然是我。不过这小子更坏一点。”夏岭说,“他提议我们可以一起脱下衣服,然后做成血衣扔在边上。” “……” 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夏岭的母亲会发出尖叫了。 “那不如这样吧。”我说,“我直播的时候,就让他们离我远一点。” “好吧。都听你的。”夏岭看着我,耸了耸肩,“夏兆那小子虽然油嘴滑舌的,但好歹也是个有手有脚的人。不指望他做其他的,但好歹帮你端茶倒水,照顾照顾你,省得你画起来忘了时间,不吃不喝的。” 我想了想:“那不如让stella来吧。感觉她更仔细一些。” “行。”夏岭点点头,“你看着办。” 新的画作已经完成大半,直播间里的气氛也一直十分祥和。 许多人注意到我直播的地点发生了改变,还有人问我是不是搬家了。 我正想回答他们,stella却在此时轻轻敲了敲工作室的门。 我抬起头,示意她把水放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就好。我低头一边继续画作,一边回答着刚才弹幕上的问题,等说了一会口干舌燥的时候,拿起水杯去看弹幕时,瞳孔却在看清上面急速掠过的字幕时骤然缩紧。 我仓皇地抬起头,却发现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歪了。本来取景框里是拍不到我的脸,现在一整个全是直接一览无余。 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心脏像是被人骤然捏紧,急促的呼吸声徘徊在胸腔里,胸口像是有千钧般重力压着。我状若无事地把摄像头拨回去,重新调整后再次坐在画架前,右手尾指处却又开始泛起难以言说的刺痛。 “今天状态不太好,就先画到这里吧。”我说完,便立刻按下了退出键,关闭了直播间。 “小然,小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岭的声音由远及近出现在我的耳边,他声音急促,神情也有些慌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下播了?” 他看向我,“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整个人都瘫倒在椅子里,看见夏岭进来,才勉强坐起来,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嗯,只是有些累了。” 我缓了缓,才慢慢地开口,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夏岭。 “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夏岭讲述我的过去,便只能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来,“会需要公关团队来协助。” “啊?” 夏岭有些茫然,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刚打开搜索栏,就看见“齐天大圣几把猫”七个字正跳动在热搜榜单上。 他呆了一下,然后刷了几条之后,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夏岭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后脑壳,“你自己看,都是夸你颜的,哪有什么不好的影 响。” 我从夏岭手里接过手机,果然,舆论的方向都在我的脸上,惊叹这样一个从不露脸的手工账号背后的主人居然颜值这么高,那仅有的大约二十分钟的视频在两个小时里缓慢发酵,很多粉丝加了滤镜,做了剪辑视频,配上柔和的bgm,在短时间里几乎收割了一大片流量。 第63章 我抿着唇滑动着手机,许久都没有说话。 “小然,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夏岭拉了把转椅坐在我面前,疑惑地看向我,“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先请求他:“能不能想办法让人把这些截图和录屏删掉?” “啊?”夏岭迷惑地看着我,“为什么啊?这不是把你拍得挺好看的吗?你自己看看你的粉丝,这一会已经涨了快一万了,干嘛突然删掉,这不正是自来水吗?要是抓住机会,我们能再火一把的!” “我……” 话语在我的喉咙里转来转去,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我想起那天下午梁砚在后院里看向我的嘲讽一眼,想起他说起的话——“林然,夏岭知道你曾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吗?” “夏岭。”我轻声道,甚至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已经开始在轻微地打颤,“帮帮我,可以吗?” 夏岭莫名地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 他愣愣的,过了一会终于点了头,“我会帮你的,我,我这就去找公关删视频,小然……你,你别哭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夏岭手忙脚乱地帮我拿纸,我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转过头看向夏岭,轻声道:“能不能顺便把stella的档案拿给我看一下?” 夏岭再次露出了那种的茫然表情:“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带来尖锐而隐秘的刺痛,那种不祥的预感在此刻显得尤为强烈,“我只是……想看看。” 第35章 原来爱才会让人盲目 夏岭很快就把stella的档案找来了,还顺便叫人切了个果盘端过来。 不过这时候我确实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反倒是夏岭没一会的功夫就清风扫落叶一般吃了个干净。 “小然,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把她辞掉就行,不用束手束脚的。”夏岭说,“怎么愁眉苦脸的,笑一个我看看?” 我抬起头,看着夏岭勉强露出笑意。 那种心悸的感觉在看到stella的档案后变得愈发强烈,过于干净整洁的履历和语焉不详的工作经历,让我直觉到她今天碰掉摄像头,绝对不是偶然。 我拧着眉头,正想着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和夏岭说,就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和工作人员的呼喊声:“老大,老大!你现在在里面吗?出事了!” “进来。”夏岭皱着眉头看着神情仓皇的工作人员,有些不满,“有话好好说,怎么了慌成这样?” 我也同时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但那人却像是害怕看到我一样,十分蹩脚地错开我的目光,转而低下头去。 看见他的反应,我心里不祥的预感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老大……”那人眼神躲闪,“这个,您要不还是和林老师一起,先看看热搜吧。” 夏岭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掏出手机,嘴里嘀咕着“还能有什么事”,但下一秒,脸上一直带着的那种轻松的笑意,在片刻间凝固住了。 他不再说话,那个工作人员似乎看出气氛不对,悄悄地关了门离开,夏岭则垂着眼睛,手指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过了几分钟,大概更久,他终于看完了手机上爆炸弹出来的消息,抬起头看向我。 “林然,虽然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但我无法确定,现在站在眼前的你,是不是那个我高中认识的林然。” 夏岭说道,他的表情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有变化,但我却能清晰地从他眼里看见疲惫,“我想,也许你应该向我解释。” 他把手机递过来,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说吧,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抿了抿唇,从夏岭的手里接过手机,略略扫了一眼,从一开始露脸被夸到后来风向急速转变,舆论的倒台是先从一句“刻意营销”带起来的,紧接着就是有人提了一句,说这主播又是搞羊毛毡又是画短漫,到底是在哪处美院高就啊。 接着有个小号回复他,上来就开始嘲,别拉我们美院人下水了,像这样的博主到底是谁在看啊,连专业都没学过。 有人嗅到了内幕,纷纷开始在评论区蹲瓜,很多那个人便发出模棱两可的消息,声称林然是他的高中同学,是一个毫无下限的人,为了保送资格去抄袭他人画作参赛,被评委揪出来后现在还挂在官网上的耻辱柱上,甚至连高中都没上完,直接就被勒令开除。 “喜欢谁都不要喜欢林然。”那个小号洋洋洒洒地做了一句总结,“他连自己好朋友的画都抄,像他这么恶心的人,也就只能骗骗现在你们这群小姑娘了。” 评论区里蹲瓜的群众越来越多,许多人都表现出不敢置信,在下面跟着骂,有些路人则十分理智,向那个爆瓜的小号要证据。 “求锤得锤。”那个小号直接贴上了视频的链接,“想看的自己看吧。” 视频里就简单放了几张图片,rac官网上对我永久取消资格的通知以及高中将我开除的公告。 而我的名字和正脸,则被赤裸裸地全程挂在视频当中,被红笔画了箭头指向那些证据。 我的声音在喉咙滚动了下,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又无法出声,就像有什么东西塞着。 第64章 片刻后我僵硬的身体才慢慢地找回控制的感觉,我轻声说道:“夏岭,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没有做过。” 我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过去的事情对夏岭托盘告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梁砚那里吗。” 我低下头,把自己右手扭曲的尾指展示给他看,“他们毁了我的手,污蔑我的名声,逼我退学,甚至还要赔付高额的罚金……” 我没再说下去,但我知道,夏岭应该会明白我没说完的话。 我顿了顿,向夏岭道歉:“对不起,我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我没想到,今天stella会碰歪摄像头。” 我继续说道,“我愿意承受这一次舆论带给工作室的所有损失,夏岭,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我能做到的请求——” “那就请你和我一起好好想想办法吧。” 夏岭苦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在我错愕的目光里重新咧嘴一笑,“别这样看着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如想办法弥补……这下可好了,刚挣回没多少这一会的功夫全完蛋了。” “算了,完蛋就完蛋吧。”他耸耸肩,像是彻底摆烂一样瘫倒下去,“小然,你该庆幸的是,还好你遇到的我,我可是愿意一直相信你的。” 我看向他,露出一点笑容:“谢谢你。” 夏岭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抬头看着我咧嘴笑起来:“那,不客气?” 他自顾自笑了一会,站起身又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公关部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评论区那个小号。” 我沉默片刻,把手里stella的档案朝着夏岭的方向晃了晃,声音略略有些沙哑:“不用这么麻烦。” 夏岭困惑地看向我。 “从stella入手。”我说道,“只要找出她背后的人,我就能明白他们的所需。” 到底是秦修宁还是秦媛,亦或者是周玉朗? 他们不同的人做这一出戏,想要得到的,肯定也是不同的。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上面那些我想到的,竟然还存在着一个更显而易见的人选。 我坐在办公室等夏岭,期间有人给我送了盒饭和咖啡进来,等待着他们的结果。 在看到夏岭愤恨的表情和他手上那刺眼的文件时,我这才发觉自己恍如从一场泡沫般的梦境里苏醒过来。 夏岭似乎是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唾沫星子几乎满天飞,看得出来他很愤怒,那些铁证如山的“证据”让答案呼之欲出,我却如同在午夜醒来,冰冷僵硬甚至无助。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夏岭抓着我的手腕,似乎想要将我唤醒一般,“我知道梁砚是个傻逼,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比我想象中的更傻逼!” 我浑浑噩噩地看着夏岭推到我面前的那张纸。 stella给夏岭提交面试履历里确实存在着不少隐瞒的地方,但并不是隐瞒就能代表它们曾经不存在。stella是梁砚的人。 “梁砚他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啊?”夏岭的语气依然十分不敢置信,“他就这么想要毁掉你吗!” “不……” 我的嘴唇轻微地颤动着。 梁砚的目的……不是为了毁掉我。 而是为了毁掉夏岭,毁掉他现在辛苦得到的一切。 梁砚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是因为这样做最简单最快速,也最有效。 ——他在给试图忤逆他的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而“教训”我,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因为他从来就没在意过我的死活。 “夏岭。”我轻声地喊他的名字,“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动弹过了,手和脚甚至都有些发麻。 猛一起来的时候头甚至还有些发晕,夏岭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我才没有摔在地上。 “出去透透气。”我轻松地说道,“顺便去夜市街逛逛,去买点吃的。” 夏岭像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他说:“那行,你一会就直接回宿舍吧,我今天晚上去找我朋友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对策能救一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负面消息爆出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夏岭。他虽然没有和我多说,但我也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的焦虑。 如果因为我而让他目前刚刚起步正运作着的资金链断裂——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拿出了手机。 自上次秦媛“绑架”之后,梁砚便在我的手机里存上了他的号码。 虽然他再三强调只有情况危急时我才被允许和他通话,但我看着那串躺在我孤零零号码簿里的数字,也确实从未想过会有第二次主动向他拨打电话的情景。 但现下确是到了这一刻。 我在通讯录里选中他的号码,几乎是麻木地看着电话就这样拨打出去。 我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怎么,会下意识地在那些备选答案里忽略他? 我怎么还会觉得,他不会伤害我? 原来爱不会盲目,是信任才让人盲目。 无论是三年前的雨夜,亦或是此时此刻,我都被同样的刀反复戳进相同的伤口。 第65章 飞蛾扑火,重蹈覆辙。 第36章 该醒来了 电话响了几声后就被接通了。 梁砚的声音似乎隔着水雾,听不太清,也因此模糊了情绪的边界:“什么事?” 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是听见他的声音,我的喉咙便下意识地发紧,那些想说的话语在此刻却像是一只扼紧喉咙的手,让我不得开口。 “我……”我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在面对梁砚的时候保持平静,“我想见您一面。” 我又说道,“我想,搬回去住。” “……” 对面似乎是沉默了有一会,许久,我听见梁砚的一声笑声,“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梁砚顿了一下:“给个地址,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把地址告诉梁砚,低低地“嗯”一声后挂掉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终于如释重负地、任由自己的身体顺着墙面慢慢地滑了下去。 这段自由的时光就像是梦一样脆弱而又短暂。 我逃离得太久,连身边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都受我连累。 我该醒过来了。 令我意外的,来的并不是只有梁砚手下的司机,我看到不远处闪烁的车灯,拉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看见梁砚正偏着头,微微抬着下巴看向我。 “你的画架呢?”梁砚看向我,“怎么,是只有你被赶出来了吗?” 我的喉咙只觉得发紧。我的猜测果然没有猜,这一切都在梁砚的掌控中——他要让夏岭将我扫地出门,再像现在这样去求他。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上车吧。”梁砚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那些破铜烂铁的,也不稀得要。” 我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也许让梁砚误会了更好。 我只感觉我几乎已经麻木,在上车坐好的那一瞬,我的手就已经放在了我的衬衫扣子上。 我已经无法期待更多了。 司机是熟手,开车平稳,能让人丝毫感受不到自己正在疾速行驶的车上。 梁砚身上罩着一如往常般冷淡的香,带着点轻微的烟草味道,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侵略感极强的感觉。我的手指在皮质的座椅上微微蜷缩,然后缓慢地,覆上了梁砚的手掌。 “……?” 梁砚似乎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凑过来。我慢慢地蹭到他的旁边,然后以一种献祭一般的姿态,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显露在他的面前,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梁砚推了我一下,但我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了。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哪怕他真的愿意把我送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推开我。这个吻从一开始我主动,到最后逐渐成为他的主场,结束后我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喘气,然后手终于放在他的皮带上。 我凑过去,暗示性极强地在他的胸口用手指点划着:“要做吗?” 梁砚没有说话。他蹙着眉头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低声问我:“小然,被夏岭赶出来,就让你这么难过吗?” 我没说话。只是用手抓住梁砚摸着我脸的手掌。 我不知道我是否在难过,也许现在的我很难分清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 但我知道,夏岭没有把我赶出来,真正把我赶出来的人,难道不正是你吗? 我低下头,不想再留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我垂着眼,想了一会,然后问道:“在车上做可以吗?” 我又说道,“你直接进来,也没有关系的。我没和别人上床,我是干净的。” “……”梁砚说道,“回家。小然,我们先回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那一刻的的确确是崩溃了。 负罪感和愧疚几乎将我淹没,我去抓稻草,稻草化成齑粉,我去抓浮木,浮木断裂成碎片。 我等不了,我需要祈求梁砚的原谅,我要他不要再继续针对夏岭,我需要他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我听见我遥远的声音,我不确定那样麻木的自己还真的能说出话来,“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听话,我不会再乱跑……梁砚,不要再针对夏岭了。他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几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那些思绪在我的大脑里乱飞,我几乎是抓住什么就说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有多久,直到有手指碰到我的脸颊,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然有些嘶哑。 梁砚沉默地拿着手帕帮我仔细地擦,我这才发现,原来从刚才开始,我的眼里就一直在失控着向下无声地淌着泪水。 梁砚静静地看看我,然后叹了口气,对着司机开口:“在前面路口停一下车。” 他中途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但明显接完电话之后,神情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我转过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 但梁砚一直都只是抿着唇,并不出声。 车终于在路边停下,司机自觉地拿了烟盒下车抽烟避让。梁砚在沉默里将背倚在座椅上,微微阖着眼睛:“不是我做的。” 我看向梁砚。 “夏岭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梁砚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嘴角牵动,笑得似乎有些勉强,“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66章 我伏在手臂里,呼吸连续几个起伏,胸腔里的心跳声急促得像是要跳出来。 我笑了一声,只觉得胸口发堵:“是吗?”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终究是没继续说话。片刻后他说道,“先回家。事情我能帮你解决。” “梁先生。”我嗓音嘶哑,死死地盯着梁砚,“用不着和我说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我需要付的代价是什么。” 梁砚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甚至难以言喻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神情。 他微微低下头,手掌扶着额头,过了半天才轻声说:“小然,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付出代价。” “就算你真的要认定事情是我做的,我也愿意——” “是吗?” 我讥笑了一声,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沙哑,就像是喉咙被利刃刺穿过无数次,痛苦到发不出声,“我以为我三年前就付出过代价了,可是结果呢?” “……” “还做吗。”我低头自顾自解着扣子,很随便地开口,“在哪里都行,就算去——” “林然。”梁砚看向我,“不要再说了。” 他似乎很疲惫似地闭上眼睛,“先回家。”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开车门下车。 我闭上眼刚想喘气片刻,就听见脚步声走近。 梁砚和司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那司机还正用鞋底碾灭了烟。 可能连司机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上车的时候表情有些诧异,但在雇主面前,听完梁砚的话后,他很快就及时地将表情收敛起来:“好的,先生。”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laki应该是得到消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 我和梁砚没有一起走,梁砚让laki带我先回房间。同样地,我依然保持着沉默。 “有需要随时通过内线找我。”laki看向我的神情里虽然带着探究,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我回了房间,貌似不经意地嘱咐了几句,“梁先生加强了别墅的安保,入夜后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我平静地看向她:“是不能离开这间房间的意思吗?” laki微笑着说:“这是梁先生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达。” 她在关门离开之前又送来了吃食,是些清淡可口的小炒和白粥。 我看了一眼,没有动。 打开手机我才注意到夏岭足足打进来几十个电话,甚至直到十分钟前,他都还在锲而不舍地打着。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些红色的通话记录微微有些出神,正当我发愣时,手机上屏幕一闪,夏岭的名字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又打来了。 我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上出现的来电人名字,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不告而别……也许我不该再接这通电话。 问题还没有解决,梁砚依然像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 夏岭就离我这样的人,远一些,再远一些吧。 我狠了心想要挂断,颤抖的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接听,几乎是一瞬间,夏岭的声音就这样跳到了我的耳边。 “小然!你终于接我的电话了?”夏岭急切地开口,“你现在哪里?我去宿舍安保问过了,他们说你一直就没回去过!” “我现在……在梁砚这里。” “什么???”夏岭怒道,“他把你带走了?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报警!” “别。”我连忙阻止他,“是我自己回来的。” “啊?我没听错吧?你,你怎么想不开,又回那个魔窟里去了??” 夏岭的声音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是不是梁砚在你身边威胁你?要是他在的话,你就咳嗽一声。”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梁砚真的在我身边,你觉得他是听不到你后面这句话吗?” “……也是。”夏岭说道,“诶诶你别转移话题,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跑回去了?” “不用担心我,我打算——” 手机传来一声轻快的脆响,我皱着眉头拿起来去看,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夏岭等了半天没再等到我说话,听出不对,不由得问道:“小然,你还在吗?你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则匿名邮件,几乎是死死地盯着上面的那行字。 过了很久,但大概只有半分钟那么长,我在夏岭连续的催促和询问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它已经有些沙哑。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我的手指在轻微地发颤,但我依然试图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真的没关系的。”我笑着说,“我需要收拾一下湿掉的地毯,明天再和你回电。” 第37章 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一瞬间里,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打开吗? 潘多拉打开了盒子,释放了人间从未有过的瘟疫灾祸。而我的手指现在也悬停在那则邮件上,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即便摘要里写得有多抓人眼球,但我想,如果背后真的是什么龌龊的令人不齿的真相,也大概不能让我现在的生活变得更糟一点了吧。 第67章 大家总是活在不具名的恐惧里,焦虑着未来。大家总是希望得到还没得到的,惶恐自己未来某刻会失去的。 但我好像,早就不剩下什么了。 邮件像是担心我会怀疑其中的真伪,于是特意在邮件封头上就用红色字体特意注明,说爱信不信,只是一个好心人的友情提示。 我冷笑。 好心人?说是来看乐子的还差不多吧。 我已经无暇多想,蹙着眉头坐在床沿上,慢慢地把这封图文并茂的匿名邮件看完,点开里面那一段标着“梁砚”名字的录音。 我看得入神,眉头也紧锁,就连门被推开,有人走到我身旁我都恍若未觉。 “在看什么?”梁砚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地就把手机往身后藏,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刻意时,我看见梁砚已经眯起了眼睛。 “……没什么。”我把手机塞回衣兜里,像往常一样看向梁砚。 我从未有现在这样对眼前的人,有着这样鲜明的情感。就像我从来没有感觉他竟会变得如此的面目可憎。 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梗着,我知道,也许我不该相信那封邮件里的一面之词,但我却还总是忍不住。 我还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他对我的恶行之下,还能有从前年少时那看向我时流露出的半分真心。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讲的故事很有趣。” 我抬起头,看向眼前目露错愕的梁砚,向他摇晃了一下手机,像是很轻松地问,“故事贼流传的故事里本就真伪难辨,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梁先生,故事里的主角究竟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指使别人去毁掉一个作画者视若生命的手?” 梁砚眉头紧皱:“小然——” “其实像现在这样说话也没什么意思。” 我看向梁砚,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梁砚,为什么要让秦修宁碾断我的手指?” 梁砚蓦地静了一下。 然后他看向我,慢慢地说道:“你都知道了。” “本来是不知道的。”我嘴唇牵动,露出一个笑,“因为我没想过,你会承认得这样爽快。” 匿名邮件的附件影音里,只有一段语焉不详的录音。 我开始只是想要诈他,也许是因为从内心深处,我可能还等待着他愠怒着驳斥我,想看有没有其他种的可能。 但此时此刻,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见了那个唯一的结果:我的手指,真的是在他授意下被折断的。 尾指上的疼痛再次以一种隐秘的方式袭来,像是已经刻进骨髓,稍一牵动,便全身神经都流淌着同样的刺痛。 我想继续保持脸上的笑,但那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我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想了很多,但最后面对着梁砚僵硬的面容时,我依然只是轻声地问询:“不打算继续再骗下去了吗?” 我说:“还是说梁砚,这场游戏,你终于玩腻了?” 梁砚沉默地站在我的面前。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确实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驳斥我。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里是我看不懂的悲伤。 最终他闭上眼睛,低声说:“你累了。先睡吧。” 他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动作甚至有些仓促。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然后走到摆满吃食的推车旁边,拿走了一只小巧易碎的骨碟。 我睡眠浅,梁砚似乎是嘱咐过佣人,第二天并没有人擅自进入房间把那些冷了一夜的饭撤下去。 等我起床洗漱后,制作出几声动静后,laki很快就带人进屋把那些冷掉的饭菜收拾走,然后换上了一桌茶点。 我看向laki:“我不想在屋里吃。” “这是梁先生的吩咐。”laki说道,“小然,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再吭声,坐在那一桌早茶前沉默地开始进食。 laki站在旁边,目光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探究,但还是有些令人不适。 我起初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很快,laki终于没有忍住,声音很低地劝我:“小然,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你自己去想开的。网上那些人听风就是雨,你不用太在意那些的。” 我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但很快,我看着laki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嗯,我没事的。” laki似乎还想再劝我几句,但最终看着我,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直到午饭的时候laki他们才发现少了一只骨碟。 他们进屋查问的时候,我正坐在羊毛地毯上,抱着一只玩偶,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什么样的碟子是梁砚买不起,还要你们自己来找的?” 佣人解释了一番,我没怎么认真听,但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数目对不上的话会被问责。他说完好一会儿,我还在研究下一步棋该下在哪里。 围棋我不过是个刚入门的两脚猫,但此时此刻自娱自乐也够用了。我攥着那枚触手生温的云子,光滑细腻的质地像是某种同样质感的瓷器——我太久没给出回应,那些人终于露出了惶恐的表情,说,这也是梁先生担心我的安危。 “安危。” 我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看向他们,“到底是担心我的,还是担心他的?” 第68章 佣人低着头嗫嚅着离开了。 我本来也无心要为难他们,但我知道我和他们的所有对话最终都将被一字一句呈现在梁砚面前。 我等他来找我。 不过在此之前,laki先来找了我。 她敲门然后进来,抿着唇看着我,像是在判断我到底有没有生气,往日干练的人此刻竟然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生气。”我继续下着那盘下了一天还没下完的棋,礼貌地抬头向她笑了笑,“没事的,你忙你的就好。” laki说:“小然,梁先生不让你离开房间,其实也是有他的考虑。” 我继续上下抛玩着那枚云子,语气淡淡:“所以,就一定非找出那张破碟子不可吗?” laki的声音一滞,很快就是劝慰的话语:“梁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事事要求苛刻,毕竟现在时局动荡,林氏制业那边又多生事端——” 她突然止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能说的,但她反应得很快,在我抬头时,她又瞬间恢复如常。 我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 梁砚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晚,但无论怎么说,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比我昨天见时变得更加疲惫了,进来的时候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没有急着说话。过了几分钟,他慢慢地走近,低垂下眼眸,声音带着些疲倦,但同样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生气了吗?他们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我知道。”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了第二遍,此时早已经心如止水。 我想到我要做的事,一片漠然的同时,但依然转过身去,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看向他。 梁砚似乎是呆了一下,但我并没怎么在意。 我走到他身边,像从前我们一起生活过的许多日子里一样,微微踮起脚,帮他解下胸前的领带。 我温和地开口:“先生,欢迎回家。” 抱住他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没什么感觉的。那种痛苦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像是离我的心越来越远,虽然我知道,更准确的描述词应该是“麻木”。 但我的心脏还在正常工作着。它怎么还在跳动着,在拥抱的一瞬间,我居然恨极了它的搏动,还有不受控制逐渐有些急促的呼吸。 梁砚像是完全没想到我会“失忆”一般,像从前一样站在这里。 他呆了很久,才渐渐地从愕然里缓过来,然后慢慢地亲吻上我的额头。 我被他像是抱着一件玩具一样抱着,腿上今天刚弄出来的伤口被他的西裤摩擦,这时候牵连起一片的痛。 我不想让自己的秘密再被梁砚发现,于是偏过头,应和着去索吻。 他的动作很温柔,也有可能是他最近太疲惫的缘故。 想起laki说的话,想必现在梁砚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林家怎么会突然像疯狗一样攀咬上来,但这毕竟是梁砚和他们的事,和我又无关。 我冷漠地感受着他的抚摸,在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我听见梁砚的声音:“小然,乖乖地在家里再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听见我违心的虚伪的令人作呕的话。 我温顺地开口:“好啊。” 第38章 他决定去死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我发现家里的瓷盘都被换成了塑料或者其他不易碎的材质。 laki没有让人推着餐车进来,而是重新打开了房间门。 “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laki委婉地说:“先生说,一切和从前一样。” 我对此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是不是粉饰太平就让这一切真的能和从前一样,但我现在可以肯定,梁砚大概是真觉得我“回心转意”,已经放下了些许戒心。 我转了一圈,然后去了二楼的画室。 我在画室里找到了那个盛放着tyrian purple的木盒。 它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依然被好好地安置在柔软的绒布上。 我用手摸了摸它的外壳。不透明的铝管里我看不见它神乎其技的色彩,也再也回想不起来传说里那穷尽8000枚骨螺才只得1g的稀有与浪漫。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打开了它。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画什么。挤出来的一点也不够画什么的,我找了张硬卡想涂一点当做纪念用的色卡,但很快我又想了想,从画室里找到一把打火机,把那张色卡又烧掉了。 走廊外面的佣人闻到味道进来了一次,四处看了看没事又离开了。 我一个人呆了一会,走之前把画室里的一切都恢复成原状。 夏岭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看着自己从书架上随便找的一本书。 他的声音里不再像第一天打来电话时那么惊慌,听上去倒真有几分想摆烂的意思:“小然,真的,你回来吧,资金链断了就断了,大不了就走重组程序,真不行就破产……” 眼见着夏岭即将又要滔滔不绝地谈起未来的“逃亡”计划,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打断了他说的话:“夏岭,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我的声音有细微的哽塞,但我还是尽量用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流畅语句,将那点不自然掩饰过去,“几把猫还在你那里吧?” “对,这小家伙吃得睡得可香了。”夏岭说,“你放心,就算现在状况再怎么不乐观,也不至于道了连只小猫都养不起的地步。我把安慕希带来和它作伴了,它鬼精鬼精的,连狗都骗。” 第69章 我好像能想象到夏岭那只萨摩耶是如何被几把猫耍得团团转了。想到那样美好的画面,好像连呼吸都变得轻松了一点。 “挺好的。”我不自觉连声音都放得温柔,“帮我好好照顾好他们。” 我开始有些怅然,“也许我还能再见到他们一面——” “你在和谁打电话?” 门口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我握着手机回过头,只看见梁砚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我看了他一眼,和夏岭说了几句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抬起头,梁砚的表情浸在阴影里,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我记得我说过。”梁砚看着我,“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我垂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像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却只觉得全身都浸泡在岩浆里。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梁砚,自然而然地扯出一个笑。 我说:“先生,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忠心”,于是我把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 梁砚蹙着眉头看向我。 “我不会再画画了。”我说,“如果先生愿意的话,也可以折断我这只手。” 彼时床事稍歇,他正从背后抱着我,此时听见我的话,几乎是毫不犹迟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真的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其实此刻我已经也无所谓了。我只是不明白,不是是他想要亲手毁掉我的手,为什么我现在送到他面前,他却又这副表情。 我疑心梁砚这一刻也许是真的想把我掐死。 在许多死法里,窒息而死确实很痛苦,但似乎也是很漂亮的一种死法。我起初挣扎了一下,但很快便不再反抗,只是开始期待稀薄的空气能将我带走。 但梁砚最终还是松手了。 我伏在床上,捂着脖颈抑制不住地呛咳,在冰冷的月色里,我看见梁砚复杂的神情和那双饱含痛苦的眼睛。 “小然……”我听见他茫然的低声呢喃,“为什么,你的嘴里总是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语。” 我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开口:“先生,原来您也知道,毁掉画者的手,是一件多么狠毒的事。” 我意识到自己话里责怨的意味太重,便又补上一句,“没关系的,我以后……也不会再画画了。” 梁砚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又过了几天,网络上的舆论终于开始从爆炸般的热搜上逐渐消停下来,开始淡出众人的视野。 laki告诉我,最近出了很多事。 “比如?”我用银质汤匙将黄油涂抹在面包切面上,问道。 “比如……梁先生的父亲被确诊了直肠癌。”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查出来的时候是晚期,已经扩散到了肝脏和肺。”laki说,“现在在老宅秘密接受治疗,律师和亲长们都守在那边。” 我没有说话。 梁砚活得太独,有些时候我总是会忘记他其实也有亲长。我虽然见过他的母亲,但上次一见面我就弄得满头是血,见面的场景也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梁家也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梁老先生过世,便意味着梁家那艘稍微起伏便能引起股票动荡的商业巨舵即将交换权柄。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在配备有专业医疗团队的情况下,癌居然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度过早中期,但我明白一点,即便是现在已经到了晚期,或者临床医生已经下了病情危急通知书,只要遗产分配的文件一天定不下来,梁家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让梁砚的父亲在此之前闭上眼睛。 我事不关己地继续吃着手里的面包,再一抬头,却只看见laki正抿着唇一直在看向我。 我心里叹了口气,把手里来回几次都没吃完的面包再一次放下,微垂着眉眼对她说:“那你应该劝一下先生,既然主宅那边有事,就不必总往这边跑了。” laki像是个得到既定程序后就吐线索的问答机器人。她不知道从我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然后回复我说道:“先生也是担心你。” 我预料她这话后面一定还铺垫了其他的事,把手里的面包先放下,微笑着抬头看向她。 果不其然,laki说道:“林家确定了继承人。” 我愣了几秒。 林家,什么林家? 在laki的目光里,我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姓林,还有个便宜爹。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实在不想听,便温和着搪塞过去:“谢谢你laki,今天烤的面包很好吃。” 我想了想,觉得这实在有点过于刻意,但我实在不想听林家确定继承人的故事——这实在很荒谬,我完全没有想回林家的想法,即便在梁砚家中我时常见过那个声称是我表叔的林家长辈。 我换了个话题,试图把注意力转回到刚才梁砚那上面:“老先生身边应该配备有全套的医疗团队吧,怎么会到晚期?” laki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解释道:“老先生拒绝肠镜检查,再加上前期确实无明显预兆,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又说道,“您也许不知道,梁先生还有个弟弟。” 我趁机开始吃面包,心里却有点纳闷。 第70章 是,我确实知道梁砚有个弟弟,但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但听着话头,明显这弟弟是健在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弟弟又是哪一位了。 “梁先生现在真的是……” laki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停住了。 她的平静下隐藏着忧心忡忡。 我好像知道laki和我提起这件事背后某种隐含的意思,但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却也真的是没什么感觉。 但,怎么说都好歹要装一下的。 于是我把吃了一口的烤面包重新放回盘子里,也露出忧心的表情:“这样啊……梁砚他还好吗?” laki果然像提前预设好关键信息的机器人一样,马上将目光投向我:“这个问题您如果亲自去问梁先生,他应该会很高兴。” 我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咬了一口面包。 我不太清楚梁砚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不过确实听上去不算乐观。 但这和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令人遗憾的是,这并没有打消laki的诉说欲望。她又提起了林家,但是说的也算是两者之间的关系。 一言以蔽之,梁家快把林家搞死了。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有些不想听了。但我还是保持着微笑,听laki讲两家是怎么揍的,梁砚是如何在不见硝烟的商场上如何所向披靡的。 我没怎么听进去,眼神落在不远处刚换上的应季鲜花上,数着上面残留的水珠。 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林家快完蛋了,但目前新确认的话事人,我名义上的哥哥林骏,是个“不可多得”的危险分子。 所以,梁砚不得不继续对我的安全上心。 “难道他真的会绑着炸弹然后半夜跳进我的房间里吗?”我看着laki,有些哭笑不得,“再说了,就算真的打算一换一,那也该去找秦媛吧。” 毕竟那才是梁砚名义上的未婚妻,来自梁砚母家的强大助力。让梁砚尽快和秦家翻脸,然后他们一起对付梁砚,岂不是更好。 我不信这样简单浅显的道理,我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会不知道。 我对“林骏”其实没什么印象,但记忆里,秦修宁曾在那个我走投无路的雨夜,叫我滚回林家搬救兵。 那个时候,秦修宁提到的名字,似乎就是他。 我回林家主宅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我曾经远远地见过程他,衣香鬓影里他穿着一身白西装,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正十分绅士地帮一位不小心撞到香槟塔的女士擦酒。 如果当时我给林骏打了电话,向他求助,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我有时候会想起这件事,不可避免地会发散想很多事,想如果我没有那么狼狈,没有遇人不淑被摆一道,我会不会和梁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或者更美好的未来。 不过后来我就不想了。 毕竟林家也不是做慈善的,林骏看上去虽然是个温和的人,但这样的我已经见过很多。只怕面上笑盈盈收了号码,第二天我打过去他也不一定会接。 而且,我现在只后悔我认识了梁砚。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大概,宁愿那天一声不吭把地上的水银喝掉,也不想再和他说话吧。 laki听到我提起“秦媛”,沉默了一下,竟然没有反驳。看来她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我终于可以享用我的面包,即便此时我已经食欲全无。我放下餐具,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夏岭虽然瞒着我不和我说,但我毕竟不是瞎子。 之前把我拉进的工作群里,有几个人状似不小心地转发进来一些聊天记录。 两分钟的撤回时间里,我打开扫了一眼,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夏岭的许多商业计划都彻底告吹了。 甚至有胆子大的加我微信私聊我,用一种不太委婉的方式提醒我,你想黑红可以,但你不该拉着我们一起共沉沦。老大对你有多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然,你应该为此负责。 “我会负责的。”我告诉那个人,“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没有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我的“精心策划”,我也不是要刻意露出我的脸,要走什么黑红的路。 我只是微微垂着眼睛,在他的聊天对话框里,一一承认了并不属于我的罪行。 事态虽然在梁砚介入下已经平息,但夏岭的公司却依旧没办法回到从前。 我曾经平静地问过梁砚该怎么办,但他只是淡淡地瞥我一眼,告诉我,我只负责你,夏岭的死活,我并不关心。 他甚至用一种很荒谬的眼神看向我,他问我,林然,夏岭有健全在世的父母,有朋友有家人,他有退路,你有什么? 是啊,我好像,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我拿着手机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兔子玩偶的棉花里,找出我前不久砸碎的骨碟碎片。 在放满浴池里的水的时候,我盯着那些透明的清洁的水看。 我把那片磨得十分锋利的碎瓷放在手腕,近乎冷漠地想。 ——可是,我还有一条命啊。 第39章 “我只要你活着” 像水一样朦胧的梦境里,我最先看到的,是母亲担忧的脸。 她有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即便是像现在这样蹙眉垂泪,也只让人怜香惜玉,恨不能将心都剖出来给她。 第71章 我其实很少见到她。我总是找不到她。 她似乎有太多要忙的事情,直到那次在外面兼职晕倒被人送去诊所挂水,交钱的时候打电话打到她那里,我才见到她看向我担忧的那双眼。 她拢共也没和我说几句话,匆匆地就离开了。陪着我的是一个在诊所里见习的小护士,诊所里不忙,她刷着手机然后凑到我跟前,有些艳羡地说,你妈妈好漂亮。 我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小护士继续和我没话找话。她说,我是第一个愿意让实习护士主动扎针的人,她说你人真好,长得好看,人也很温柔,她又补充一句,你妈妈也很温柔。 我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她很不好意思地拿热水袋帮我捂着手,问我被扎错的位置疼不疼。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其实有些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我说,不疼的。 她圈住我的手腕,说你怎么比我还瘦。你怎么会在兼职的时候晕倒了?你好像有点贫血。 她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我看着诊所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面容模糊不清的她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倾泻欲打开了。 我说,我去给人试药了。 她的表情在阳光下凝固的速度很快。我想她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我兼职的是这样的工作。 我卷起袖管,在她震惊的眼眸里倒映出还留着留置针的左臂。 我说,明天再抽一次就不用抽了。 她说,给你多少钱? 我回答,六千五。 她又问,你被抽了多少次? 我安静地看着她,说,大概二十几次吧。不疼,也没那么吓人。 我感觉小姑娘似乎是受到了冲击。 她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试药的副作用很大的呀,你难道就不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我笑了笑,说,可能我运气比较好,现在都还没什么。 小护士有点急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劝我,但憋了半天脸都红了,最后却只嗫嚅着说,你难道不怕死吗? 我被问得愣了一下。 我像是很平静地很缓慢地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微笑着看向她,问,你想听实话吗? 她点了点头。 我说,人从生下来就是要去死的。我其实并不怕死。 我放慢了声调,看向诊所外簌簌而下的阳光,温和而又平静地开口。 我害怕的是,我的死毫无意义。 …… 失血带来的失温逐渐让我的视野逐渐模糊。血液在水流声里温吞地向外涌出,红色刺目得我眼睛发痛。 意识模糊的瞬间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离我最近的水流声也变得悄无声息,恍惚间我看见神色大变、朝我冲来的人影。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强行把我从已经满池血水的浴缸里抱出来。 “你……你怎么敢……” 梁砚的双眼充血发红,掐着我的肩膀带来尖锐的疼痛。 都说穷寇莫追。 陷于绝境之人,就早已无所顾忌。 更何况我,早已无家可归,也无路可退。 走廊里一片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去喊了医生。 梁砚不敢擅动,只得跪在地上,想尽办法先为我止血。他握着我的手掌,黏腻的血里滑过一个坚硬的小巧的东西。 我展开手掌,低头看着它。 在水声里,我失笑着看向梁砚:“这是什么?” 他抿着唇,垂头不语。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扬手把那枚戒指扔进浴缸。 我说:“梁砚,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前的一天。我们一起坐在天台上。 我向他讲述tyrian purple,讲述那样美丽的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梁砚却皱着眉头:“凝固的血液?这听上去也不像好看的样子。”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扫兴,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不喜欢看见凝固的血。” “那你喜欢看到流动的?”我笑吟吟地探过身子,“好啦,这也只是艺术家的形象比喻,别较真。” 梁砚闷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却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林然,如果你只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你会许什么愿?” 我看着他狡黠地笑:“怎么,你想当许愿池里的王八,替我完成心愿?” 梁砚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有些上扬:“怎么听上去,感觉你好像在骂我。” “哪有,你听错了。”我看着天边燃烧的晚霞,感受着清风拂过我的脸颊,语调轻快地开口,“那我就想要亲眼看到泰尔紫。” 我扭过头看向梁砚,“怎么样,快帮我实现愿望吧。” 梁砚抿了抿唇,说:“除了这个呢?” “啊除了这个。”我想了想,开玩笑般说,“那就衣食无忧地度过这一生吧。其实我也挺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米虫来着。” 梁砚的表情空白了一刹。我想他可能有些吃惊,毕竟这种日子对于梁砚来说司空见惯,对我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平静日子。 “会实现的。” “嗯?”我偏过头,笑着看向他,“好,实现不了的话我可就来找你算账了。” 我伸了个懒腰,又说,“那我先回画室,rac的画我还没画完。” 第72章 我看向对一切都毫无所知的自己走向那个悲惨的未来。 我伸手想要去抓那个笑容明媚的自己,一伸手,却只抓到了空气。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跳起来,夏岭顶着黑眼圈出现在我的面前,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手。 我痛得叫了一声,夏岭连忙松开我的手,有些憔悴的脸上立刻挂上了歉意。 我抬头看向病房,这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夏岭自己呆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嗓音有些沙哑。 从梦境里骤然醒来,我只觉得头疼欲裂。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摁太阳穴,夏岭从旁边倒了一杯水,放到我嘴边想让我喝一点。 夏岭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就知道梁砚那人一肚子坏水没什么好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絮絮叨叨地念起来。我割腕前和那个职员发过的消息,果然被那个职员一键转发进了大群,甚至还艾特出来夏岭,问他要不要公司发个通稿。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急匆匆赶过来,就看见梁砚那个傻逼抱着你往救护车上冲。” 夏岭现在提起来好像还心有余悸,“医生说再晚送到一会,你这条命就没有了。你他妈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快把自己的手腕割下来?” 我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包起来的厚厚绷带,心里叹了口气。 我问道:“梁砚在哪?” 夏岭说道:“你管他在哪干什么?他早就回去了。” “他应该没走吧。”我说,“你让他进来一下。” 夏岭急了:“小然,你管他干什么?我已经拿到你们所谓的那个包养合同了,马上就到期,你已经不用听他的了。” “嗯,我知道。”我看向夏岭,温和地笑着,“听话,好不好?” 夏岭一开始怎样都不同意让梁砚进来,最后好说歹说,他才终于把一直堵在门外的人给放了进来。 我倚在病床上,抬头只看见梁砚苍白憔悴的脸。 “林然。” 梁砚看着我,声音沙哑,“你赢了。” 我蓦然抬起头,淡淡地露出笑容。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原来你知道啊。既然知道,怎么不放我去死。” 从一开始我打的就是让梁砚,那个搅风弄雨、让夏岭公司濒临破产的罪魁祸首,来帮我善后。 我要背负下所有恶名,死在梁砚的私宅中。梁家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此时如果爆出这样丑闻,必然是重大利空。 无论怎么看,梁砚都必定会压住事态,尽他可能地去弥补夏岭的公司。 梁砚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涩声道:“你其实没有必要绕这样的弯子。” “我觉得有必要。”我看向他,“这就足够了。” 梁砚没有再说话。但我已经知道他的选择。 他不傻,再怎么样也该知道,如果一个人铁了心想去死,是谁都拦不住的。 “小然。” 我听见梁砚沙哑的声音,“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帮助夏岭的工作室重新起步,帮他们步入正轨,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漫不经心地用手去揪手腕上厚重的绷带:“什么事?”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再做一次,或者我再像从前那样跟着他。 无非也就是这些。 “我只要求一件事。”梁砚说道,“小然,你要好好活着。” 我抬起头看向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笑了笑,说:“好啊,成交。” 第40章 对戒 梁砚临走前,说有样东西想要送给我。 我从他手里接过来那块似乎包着什么东西的软布,在他的目光下将层层叠叠的包裹打开,只看见上面躺着一枚有些眼熟的小东西。 “你把它捞起来了啊。” 我端详着那枚漂亮的银戒,仔细一看,似乎是一双对戒,只是不知道另一枚在何处。 我抬起头看向梁砚,才发现另一枚戒指此时正戴在梁砚的手指间。 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曾几何时,我是多么渴求与心爱的人一起佩戴对戒。 但现在这东西近在咫尺,我却只有一种想把它扔出去的冲动。 “这种东西对你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必要。” 我把那枚戒指推了回去,“不如送给秦小姐。” 我微笑着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梁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他才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梁砚走后不久,夏岭就拿着一个削了皮的苹果走过来了。 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我的神情,似乎在考虑要如何提起话题,我有些失笑,赶在他说话前说道:“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假的?那个傻逼没说啥吧。”夏岭明显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他凑过头来看向我,苹果也跟着他的动作递到我的面前来,“小然,你不会还打算跟他回去吗?” “大概不会了吧。”我把背靠在病床后面摞起来的枕头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微微眯着眼睛笑着看向他,“问题,应该都解决了。” 夏岭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什么问题?” 我笑了笑没说话。 第73章 很快夏岭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时候他正忙着削第二个苹果,他皱着眉头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玻璃杯上,擦了擦手去接电话,开口的时候还有点不高兴,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夏岭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统共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 这小子还真是什么表情都藏不住啊。 我心里想,放下电话的夏岭却已经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小然,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具体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但是从他手舞足蹈的表现和眉梢眼角都藏不住的笑意,我大概能明白,梁砚履行了约定,罩在夏岭公司上的阴云,终于消散了。 夏岭还傻乎乎地自顾自地乐着,我看着他淡淡地笑,低头吃那个被夏岭削得凹凸不平的丑苹果。 虽然外表有些氧化发黄了,但是味道还不错,稍微带了一点酸味,整体却是泛甜的。 “小然。”夏岭坐在我床边,很认真地看向我,“来我公司帮我吧!” 我其实还没设想过未来会怎么样。毕竟在我的剧本里,此时的“我”,应该死去并且在火化炉里化作一捧骨灰。 侥幸活下来,我一时也没什么计划,看着夏岭向我抛来的橄榄枝,神使鬼差地,我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会保护好你的。”夏岭说,“小然,请相信我。” 我看向他,垂下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好。” * 再次回到夏岭的工作室的时候,我不再以签约主播的身份进出这里,而是戴上了工作人员的员工证。 stella已经被开除了,夏兆就像那种游戏里会出现在固定位置的npc一样,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咖啡机旁,看见我的时候,表情是不敢置信的惊讶。 “林老师,您还活着!”夏兆大惊小怪地出声,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立刻凑上来似乎是想看我的伤口,我不喜欢这样冒昧的近距离接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叫我林然就可以。”夏兆讪讪地立在原地,我对他露出个温和的笑,“以后就是一起共事的同事了。” 夏兆眨了眨眼:“难怪我听老大说今天有两个实习生要来,原来你是其中之一啊。” 他顿了一下,目光朝向我身后,使了个眼色,“诺,另一个实习生也来了。” 我跟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过去,一个有些拘谨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里。 夏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哥们带你去认识一下你的同期。” 他力度可真不小,我不禁怀疑他们姓夏的是不是都喜欢这样大力地拍打人。 那小姑娘挂着工牌,局促青涩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入社会的学生。 我走近看见工牌上的名字写的是“许晴”。 几天没见,夏兆俨然一副职场老油条的样子。他熟稔地带着许晴和我来到工位上——看得出来夏岭确实会利用空间,本来是卧室连着阳台的房间被改造成了格子间,一间屋里按照功能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 “老刘!”夏兆喊了一声,从一片废墟一般的草稿里面钻出一个颓废的人头,被叫“老刘”的人顶着黑眼圈看向他,又看向我和许晴,“哦,来报道的实习生啊。” 他指了指那边的座位,“先去那边坐着吧,组长跑外务去了不在这里。” 夏兆嗤笑一声:“行啊,我怎么哪次来哪次都看不到他啊。他是跑的南极还是跑的北极啊,能让他给我捎块企鹅肉回来不?” 老刘瞥他一眼,揶揄道:“你业务挺熟练的哈,看来没少给你们组捎企鹅肉吧。” 夏兆语塞,但很快又呛了回去:“那肯定的啊,当然,你要真是想吃的话,我们组随时欢迎你。” 两人针锋相对了一会,但屋里的人一副早就见怪不怪的样子。夏兆摸了摸头,最后讨好地看我一眼:“林老师,您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内线电话直接拨给我也行。” 许晴在旁边低着头,抿着唇不说话,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看见她从包里掏出一盒便利贴,埋头刷刷刷地写完,然后摁在电脑的边上。 我隔着电脑的良好遮挡观察了她一会,心里感觉有趣,打开系统正要登录的时候,一声冷笑犹如背后灵一般传来。 “林然,你真他妈还有脸来。” 我回过头,只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男人表情倨傲,脸上的对我的厌恶更是毫不遮掩。 我看了他一会:“不好意思,我认识你吗?” “这么快就忘了吗?不是你给我在微信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公司的那时候了?”男人说,“还真是估错了你的脸皮,你这样不要脸的人,还真是能舔着脸来啊。” 许晴没见过这阵仗,吓了一跳,脸都有些发白。我仔细看了他一下,说:“哦,原来是你啊。” 那个给我发微信、质问我为什么要拖夏岭和夏岭公司的傻逼。 “真是抱歉啊。”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很平静地望向他,“所以你是谁来着?” 眼前这人的脸气得都有些发白:“你连自己的上司都不知道是谁吗?我,杜晟。” 这都什么孽缘。我让夏岭随便帮我安排一下,没想到他竟然随手把我安排到和这人一起共事了。 我感叹了一会,温和地向他露出笑意:“杜组长,原来是您,久仰大名。” 第74章 “不敢。”杜晟说,“您老还是坐着吧。” 他看了一眼旁边老实的许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囔了几句什么,扔给她一摞文件就走了。 老刘从刚才一开始就站在旁边,看得是叹为观止。他似乎还在状况外,等杜晟走了好一会,老刘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旋转椅被他转过来滑到我身边,好奇地看着我的脸,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最终恍然大悟地开口:“噢,难怪看你眼熟,原来你就是那个主播啊。” 他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其中的指代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我笑了笑,坦诚地承认了:“是。” “难怪他生这么大气呢。”老刘说,“呃,我其实平常也不太关心这些,不过因为你,我们组的项目差点被腰斩。” “本来创业就很难,你也看出来,他是那种傲得目中无人的性子,可能就——” “就看不上我这种走后门的关系户?”我笑着帮他把话补全。 老刘看着我,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许晴坐在我对面,一直没有吭声。 她埋头翻着那一摞杜晟扔下的文件,过了一会,她焦头烂额地从文件里抬起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那个,你可以帮我看下这个吗?” 我点了点头,刚起身走到她旁边,突然有人从门口探出个头来:“林老师,外面有人找。” 我抬头一看,发现来的是夏兆那小子,正阴魂不散地靠着墙壁看着我。 我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浮现起些不好的预感。难道是梁砚追到这里来了? 但夏兆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说:“是一队外国人……噢,他们说是自己是rac的专家评委组。” 我的目光本来还停留在许晴手边的文件上,听见夏兆的话,摁着文件的手指开始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线平稳:“等一下,我没听清。” “你刚才说的,是rotoart contest吗?” 第41章 时间永不回头 从招待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依然在梦里一样。 rac的评委组告诉我,他们当年确实收到了我投去的申诉,但由于证据不足被暂时搁置了。 “那,那现在是——?”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因为失态而变得颤抖。 “现在有另一位当事人发来了邮件,我们决定重启当年的调查。”一个abc用不太流畅的中文向我讲述道,她打开手机展示出一张相片,“lam,我想,也许你认识他。” 周玉朗的近照出现在她的手机里,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从前君子如玉的面容此时竟然显得有几分灰白。 但此时此刻的我却一点实感都没有,看着周玉朗近距离的脸,顿时只觉得一阵惊悚。 “……是认识。”我说道,“但我和他不熟。” 我话音刚落,便感受到rac来的一行人里似乎有一道焦灼的目光黏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看过去,只瞧见队伍后面站着一个戴着口罩和兜帽的男人,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我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把客人们送出这里的时候,我再一次遇到了梁砚。 他身后停着两辆车,正站在车边等着什么,神情似乎略带着些疲惫。 我眉头刚要皱紧,便看见刚才rac里那些外界传言中孤高自傲的评委们,竟然主动走上前,和颜悦色地和梁砚攀谈起来。 我抿着唇站在旁边,看见梁砚走上前帮他们拉开了车门。 “哦lam,你真该高兴你有这样一位朋友。”那个刚才和我说话的abc在上车前,转头向我露出笑容,“多亏了leong接送我们,要不是他,我们今天恐怕没办法及时通知到你。” 她继续笑着说,“真羡慕你们之间的友谊,我也希望我和我的朋友能像你们之间这样。” 我倏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梁砚的目光。 他这一刻也正在看向我,而我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他。 “谢谢你。”在那位女士坐进车里后,我看向梁砚,唇角从善如流地勾起一个笑意,“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梁先生还有这样的好生之德。”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微微歪了下头,眯了眯眼睛,像是很好奇一样:“梁先生是怎么想起来要联络rac的评委组的?” “……”梁砚依旧沉默地看着我,他刚想说些什么,车窗被旋下来,评委好奇地看向我和梁砚,目光询问我们:“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脸上再次换上无懈可击的微笑。 我微微躬身,对她低声说道:“我在和leong道谢,实在辛苦你们来这里一趟。” 评委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她眨着眼睛看着我:“lam,我们一定会还给你一个清白的。” 车窗重新旋了上去,梁砚在旁边依然沉默。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也要上车时,我却喊住了他。 “梁砚。”我的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你。但你以后还是别再做这样的无用功了。” 我向他伸出我的右手,让那处丑陋的狰狞的破碎的尾指暴露在眼光和他的视线下。 “我的手已经毁了。”我感受到胸口有一道扭曲的畅意的爽快,“神通广大的梁先生,你能让时间回到从前吗?” 第75章 “……”梁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我知道。” “我只是……想帮帮你。” “用不着。” 我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下来。 想帮我?梁砚如果是真的想帮我,三年前他就帮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 是不是对我旧情难忘我不清楚,但我想,他大概是无法接受一个从前深爱着的他的宠物,突然有一天叛主逃走吧。 但真是遗憾,我从来都不是谁的宠物,也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所豢养。 回去的时候夏岭听见了风声,火烧火燎地给我打了电话。 不用说我都知道是夏岭那个表弟夏兆通的风报的信,但面对夏岭关心的询问,我把梁砚的事略过去,只简单讲了rac要重新启动审查。 “那这不是太棒了!”夏岭雀跃地开口,“今天法务也已经从各平台拿到了营销号的身份信息,已经准备起诉了。” 我有些迟钝:“起诉什么?” “造谣污蔑诽谤啊!”夏岭理直气壮地说,“那些营销号说得也太难听了,我看他们不爽,这一次一定要重拳出击。” 但他很快又迟疑了一下,“不过,你认识那个叫周玉朗的人吧。” 我看向他:“认识,怎么了?” “他是梁砚旗下经济公司签约的艺人。”夏岭挠挠头,“我有个猜测,你说会不会当年你那件事,梁砚也有参与啊。” 我笑了笑。 夏岭猜测得没错,只可惜,我身在局中,竟然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那我们要不要发这个通稿啊。”夏岭说,“估计梁砚那方面是想要保周,你看之前那边发的通稿都刻意模糊了周玉朗的名字,包括rac官网上也没有截周玉朗相关的资料。” “发,为什么不发。”我看着夏岭给我发来的文件,淡淡地开口,“没记错的话,周玉朗那电影也快首映了吧。” 夏岭那边传来键盘声和鼠标点击的咔哒声,很快就传来他肯定的答复:“是的,这个周六。” “那就帮他们预热一下吧。”我说,“也算是做好事了。” 我们确实没发什么过火的东西,用最恶劣的词来形容一下,可能算是引导舆论。 但三年前周玉朗确实赢得了rca的大奖,他的名字也确确实实挂在官网上,我们只不过把现有的信息搬了过来。 电影宣发那边不知道是抽什么风,也许大概是真觉得这是一个疯狂吸引自来水的机会,很快周玉朗才德兼备翩翩公子的通稿就买上了热搜。 许多不明所以的路人正欣赏着周玉朗当年参赛的《星空》,有很多人说自己面对这样一幅神作时,泪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淌了下来。 “真的是神作!我从来没想过一个选秀的小偶像居然还有这样令人触动的一面。” “色彩绚丽,大胆的选色里充斥着让人绝望的癫狂,却偏偏是用一种最冷静的笔触画出这片沉寂的迷人的星空,他是忧郁的,是悲伤的。真是绝妙!” “我能感受得到,画里情绪压抑着,向下坠落着,谁懂,在首页被推送到这幅画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在战栗,我真的哭得受不了了……表现力堪称一绝,即便我完全不懂油画,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压抑着的痛苦!我好想抱抱他。” …… 我和夏岭都没有想到,周玉朗本身没有火到这样的程度,但那副出自我之手的画,那副倾注了我大半年的心血的画,居然凭借着这个机会,再一次被推上了全民热议的顶峰。 夏岭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看得出来他似乎很想安慰我。 “没事。” 我伸手把坐在夏岭身边摇尾巴的安慕希抱过来,把它搂在怀里,一边撸它毛绒绒的耳朵一边安慰夏岭道,“往好处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算是在夸我。” 夏岭急了:“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放在旁边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是夏岭的手机。 夏岭刚准备去偷袭几把猫呢,此时只好悻悻地缩回爪子,接了电话,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很快表情又变成了疑惑。 我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夏岭:“怎么了?” “就,就那个明星。”夏岭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叫周玉朗的。” “……他怎么了?” “他说想见你。”夏岭脸上的表情显得愈发古怪,“嗯,是这样的,刚才保安那边说,他现在已经在楼下了。” “啊?”我也跟着呆住了,然后我想了想,慢慢地问道,“他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大概也就是关于画作《星空》的那件事。 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找到我这里来。难道是因为梁砚方面给他施压,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了吗? 虽然但是,我似乎总是想不明白曾经这些事情里面的关联。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时和我做同桌的周玉朗,似乎和梁砚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 不过我记忆也不太好,再说了,我当时心甘情愿地以为周玉朗算是我的朋友,但在对方的眼里,可能并不是这样想的。 我那一塌糊涂、愚蠢而又狼狈的高中时代。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夏岭还有些担心,问我需不需要他陪我一起过去。 第76章 我摇了摇头。 “我能处理好的。”我看着夏岭,微笑着对他说,“几把猫的玩具里的猫薄荷又没了,你帮我再放进去一点吧。” 虽然有个人陪着可能确实会好一点,但这毕竟是我的事,我不想再牵连到其他人。 楼下站着一个影子,远远地看过去我便觉得有些眼熟。 我想了一会才和记忆里的对上号——那天rac的评委们过来,站在队伍最后的,好像就是这样一个影子,灰色连帽衣,脸上带着厚重的白色口罩。 他其实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身量也差不多,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恍然回想起的,竟然是那个课堂上弹我脑壳,打开保温杯向我分享,说那苦掉舌头的中药能提神醒脑、笑眼弯弯的那个少年。 片刻后记忆从脑海里飞速掠过。我看见他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指责我抄袭他的画作,脸上的表情鄙夷冷淡。 原来从青葱少年到面目可憎,大概也只需要这样短暂的几个记忆瞬间。 我走到他的身边,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第42章 “我并不在乎” “小然!” 周玉朗转过头来,看见我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快步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你居然真的肯来见我。” 他的表情里带着兴奋,但我注意到,他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下面有着一层厚厚的乌青。他确实比之前憔悴了很多,至少和那些影视和路透里的状态要差了不少。 “最后一面,见完就走。” 我说完,又淡淡地看了一眼周玉朗向我伸出、似乎想要和我握手的手,说道,“周先生,有事就请你直接说吧。”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调整好表情,对我说:“林然……我,我很抱歉。” 我打断他:“你来这里就是只想和我说这句话吗?” “我……”周玉朗有些局促,“我知道我当年犯下了错事,也知道你这辈子肯定都不想再看见我。”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当面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嗯。”我说,“我听到了。” 周玉朗眼睛红红的看着我,抿着唇,却一句话都不说。 我只好重复道:“我听到了。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周玉朗的声音已经有些轻微的发颤:“小然,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当年的事……你就不好奇吗?” 他的长相依然是好看的。像现在这样红了眼睛和鼻头,只怕网上那些狂热的粉丝会疯狂地为他们的哥哥流泪吧。 可是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周玉朗。”我耐心地解释道,“我真的一点都不好奇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苦衷也好,单纯看我不顺眼也罢,我都不关心也不在乎。” “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你的脚正踩在我们这边刚种上的草皮上。” 周玉朗连忙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草地里。 他说道:“抱歉。” 我十分客气地说:“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我想,也许你应该离开了。” 我将他送出别墅大门外,礼貌地叮嘱他,“另外,这里是我朋友的办公区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打扰我和我的朋友。” 周玉朗点了点头。 临走前,他的眼睛依然是红着的:“小然,我一直都活在后悔里。从我当时作伪证的那一刻,我没有一个夜晚是能安心入睡的。” “这句迟来的道歉,我从前一直都不敢说,但现在秦家日薄西山,即将倒台,我也没什么顾忌了。” 我看了他一眼:“是吗?你是梁砚签的人,应该是知道梁砚要和秦家的秦媛联姻吧。” 如果秦家真的要倒台,梁砚不可能不知道。 周玉朗皱眉看向我:“梁砚……没和你说?怎么可能?” 很快他又说道,“算了。反正你迟早要知道的。” 周玉朗上车之前,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低声说:“我看得出来,梁砚一直都很喜欢你。但是……作为朋友的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离这样危险的人远一点。” 我懒得去细想周玉朗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不想再去纠正他说的话:比如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喜欢梁砚。 我只是十分客气地笑了笑:“这样在背后吐槽你的老板恐怕不太好吧。” 周玉朗看着我也笑了起来。 他说:“也对。” 我维持脸上的笑,等他上车后便松下僵硬的嘴角,恢复成面无表情。 夏岭一溜烟地跑过来,屁颠屁颠地牵着他威风的大狗和怀里锲而不舍舔毛的几把猫:“小然,那个人走了没有?” “走了。”我蹂躏着几把猫的脑袋,坏心眼地把它刚舔好毛的地方给它揉乱,换来它非常不满的一声叫和一个阴森森的眼神,心情终于好了些,“晚上不想吃盒饭,咱们出去吃吧。” 夏岭用那种眼神看了我一眼:“你小子。” 他蹲下身,把安慕希的大脸揉了又揉,“听见没有,不是我不想陪你,是有人非要出去玩。” 我斜斜地看他一眼,逗他:“那不出去了。” “别!我说着玩的!”夏岭连忙改口。 从我出院之后,夏岭就一直想办法带我出去玩,但我每次都是兴趣缺缺,能推就推,像今天这样主动出去的时候简直少之又少。 第77章 夏岭重新把我怀里气得张牙舞爪的几把猫接过来,想帮它梳毛。可惜它这会脾气大着呢,伸手就亮出爪子要给夏岭好看。 “喂!你忘了谁给你缝的老鼠了吗,臭猫!”夏岭气急败坏,“我辛辛苦苦给你缝那个破玩具缝得我眼睛疼,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几把猫再次无情地亮出爪子。 “真是怕了你了。”夏岭提着几把猫把它和安慕希扔在一边,然后嫌弃地拍了拍自己满是猫毛的上衣,耸了耸肩,“感觉我得换身衣服。” 我努力忍笑:“其实你这身也挺好看……怎么说呢,不失为一种行为艺术。” “那我给你来点小狗爪。”夏岭抓起安慕希的爪子就要往我的衣服上印,“喂。有种你别跑。” 最终还是先回屋里安顿好这俩后换了衣服。 夏岭扔给我一个头盔,说要骑车带我出去兜风。那辆机车威风凛凛的,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夏岭的朋友圈里曾经发给,他抱着他的安慕希在这辆车前拍过照,一人一狗都戴着头盔。 “你眼力真好。”夏岭赞许地说,他十分骄傲地拍着自己的爱车,向我介绍起它来,“bmw r1250gs,用我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酷不酷?” “酷。” 虽然我不懂这个,但现在此时此刻这台机车和站在这台机车的人确实都很酷。 我配合地点了点头。在夏岭面前我尽可能地不露怯,但真的上车,发动机嗡鸣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僵硬住了。 “别紧张。”夏岭的声音顺着微微泛凉的晚风传到我耳边,“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抱紧我!” 我还是难以克服这种恐惧,咬着牙控制自己不发出失态的尖叫。 夏岭大声地唱起歌来,我闭上眼,下定决心,心想下次再也不要尝试这种刺激的东西。但神奇的是,在夏岭不算好听的歌声里,我只是经过了短暂的颠簸就渐渐的适应过来,奇迹般地爱了这种风一样自由的感觉。 “唱!和我一起唱出来!”夏岭蛊惑我,他怒吼出一个破音的高音,“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我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开,小声地跟着他走调的曲子哼了两句后,逐渐也开始放松下来,跟着夏岭一起狂飙在街上,当路人眼里的神经病和疯子。 “喂——前面是路口——” 我快乐地喊着,“你——可不要——闯红灯啊!” “我知道——”夏岭学着我的样子也拉长音调,“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我们在红灯前停下,看着上面漫长的数数。 “这里确实比较久的,你看前面是跨江大桥嘛。”夏岭向我解释道,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看去,突然看中了旁边的目标,“诶小然,这辆车怎么这么眼熟?” 我不明所以,跟着夏岭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声。 这车确实眼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梁砚常用的一辆座驾。 “是吗,我对车其实没什么研究的。”我的目光扫过那辆车的车牌号,心里不祥的预感更甚,竭力想引开话题,“你看那边是不是——” “不对,这车我越看越眼熟。你让我想想……”夏岭却没有被我的话转移注意力。他依然盯着眼前的车,目光丝毫不肯放过,“我想起来了,梁砚!梁砚那个傻逼是不是就开的这个?” 我刚想提示他的时候已经晚了,车窗里露出一个冷漠且英俊的人头,梁砚的声音在微凉的夜里就像是一把音质上等的大提琴,但不知为何此时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阴霾:“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在车里也能听到车外的声音。” 糟了。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一路上我和夏岭就像疯子一样一路高吼着不成调的歌飞过来,难道说,梁砚一直都在? 夏岭不甘示弱:“***的,关你屁事。” 梁砚淡淡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的目光从夏岭脸上向后移动,停留在我的脸上。我抿着唇没有出声,他的目光却慢慢下移。 “很好。”梁砚的声音很轻,他显然看到了我的手正亲密无间地拥着夏岭——实际上这一路下来,因为恐惧我的手一直在紧紧地抱着他。 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仿佛有种胃部痉挛的幻觉,世界在眼前都要炸开,手更是僵硬得无法动弹。 片刻后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梁砚淡淡的声音:“祝你们玩得愉快。” 机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夏岭浑然未觉,他还在那里自顾自唱着歌,等他问起我们这次的终点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胃部好像确实在隐隐作痛。 “先去吃点东西吧。”我说道,“有点饿了。” 第43章 自由悖论 我的目光飘忽,最终在路边一家招牌忽闪忽闪着亮光、人头涌动的大排档上停住:“去那边?” 夏岭扭过头看了一眼,满口应了下来:“行啊,那家的麻辣小龙虾好吃!” 我奇道:“这地界是不是就没你没吃过的地方?” “那可不。”夏岭得意道,“这家的羊肉还差点意思,下回带你去山区那边,那里的串叫一个香。” 到地之后夏岭去停车,我捡了个地方坐下,考虑要不要来两扎啤酒,正犹豫骑摩托能不能喝的时候,邻桌有人像是看出我的犹豫,善意地提醒我:“要喝的话选那边那提,鲜酿的七天短保。” 第78章 他的声音很特别,带着点沉淀的沙哑,像是烟嗓又有着些淡然的温和。 我抬起头,眼前这人淡然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没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和他身后的江景夜色融入一体。只不过穿得休闲衬衣领口没系扣子,露出胸口和脖颈上一大片刺目的纹身。 我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我指了指远处正在停车的夏岭,说明了我的疑虑。 “那就不能喝。”邻桌颔首,“不过,那小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看向眼前这人。在这里也能遇上夏岭的朋友? 刚想说些什么,夏岭却转着钥匙从我身后包抄过来,勒我脖子的时候突然也看见旁边邻桌,整个人都乐了:“哟,秦可可,你也来这吃啊?” 被称作“秦可可”的男人双手插兜,微微笑着看过来:“刚才看着你背影就觉得眼熟,现在看真的是你。” 两个人很快就寒暄起来,熟稔程度看上去非同一般。 “小然,拼个桌咱们一起吃吧。”夏岭把我拽过去,介绍给他的朋友,“来,都是朋友,咱们彼此认识一下。” 男人向我伸出了手,很礼貌地微笑道:“你好,我是秦恪。恪尽职守的恪,当然,如果想和小夏一样喊我可可的话,我也很欢迎。”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住了那只手:“你好,我是林——” “林然。”秦恪狡黠地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你,小夏经常和我聊起你。” 我有些惊讶,回过头看了夏岭一眼。 夏岭说:“哎呀,干嘛这样看我,我说的可都是你的好话!” “34桌?34桌?您的串好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孩小跑着过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他满头大汗从烧烤摊那边过来,把打包好的烧烤递给秦恪。 夏岭有些遗憾:“不巧了,你是外带。打算回你窝里吃?” “怎么不巧。”秦恪从皮夹里点了张现钞给那小孩,又说了几句,气定神闲一屁股坐在那小马扎上,“今天我请客,我又点了点串,再买点酒,去我那里。” 夏岭发出一声欢呼。 他拉着我的手去拿菜单,离秦恪远了一点之后,我捏着手里的菜单,抬头看向夏岭,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开口:“你怎么还有姓秦的朋友?” 世界上姓秦的人可多了,但我还是想从夏岭这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哦你说这个。”夏岭说,“从血缘上来讲,可可他确实是那个秦家里的人。不过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他现在和秦家的关系可能就像你和林家的关系差不多。” 他拿着快没水了的圆珠笔甩甩甩,在菜单上飞速地划拉着,“可可人挺不错的,你认识一下就知道了。” 我说:“你为什么叫他可可?” “啊,因为他喜欢吃那个。”夏岭潇洒地把单子扔给老板,向我比划了一下,“可可豆,热可可那种的一切制品。看不出来吧,那个人很爱吃甜食。” 我随口说道:“确实,你是不是也想象不到,像梁砚那样的也会偷偷买米花糖吃。” “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就说出了梁砚的名字。我看向夏岭,夏岭有些气鼓鼓的:“干嘛提他,好晦气。”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冰柜那边看看。” 米花糖,米花糖。 梁砚确实喜欢吃这种东西。从前上学的时候他搭配均衡营养的餐食里会多出来一包“垃圾食品”,比如摇摇薯条。他一般不在食堂里吃,偷偷买薯条的时候就像幽灵一样穿过大堂,走出食堂拐角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盒摇摇薯条。 那时候我和他还没说过几句话,但喜欢跟着他,在他买完薯条后自己也偷偷买一盒。 有梁砚的朋友走到他身边,诧异地问他怎么喜欢吃这个,我清晰地看见梁砚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别人送的,然后在朋友走之后,迅速地躲到什么地方把薯条吃光。 后来梁砚的伪装技术越来越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我在他家里的时候他依然在做这种类似的事情。比如托林叔或者laki去买零食。 每次我难过的时候,林叔都会给我带一包米花糖过来。 起初我以为是林叔顺手带给他侄子的零食,直到有一天我没忍住问了,林叔才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先生说这是您爱吃的小吃。”林叔回忆道,“他托我去买,我买到之后再交给先生。” 他以为他买到的米花糖不好吃,“怎么了,是哪里口味不对吗?” 我摇摇头,没有揭穿梁砚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而是伸手又从透明袋子里拿了一颗,把那金黄色的在嘴里一抿就慢慢炸开的米花糖吃完。 我说:“挺好吃的,也很甜。” 当天晚上我就抱着这么一大包米花糖找到梁砚。其实很难形容他看到我那一瞬脸上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精彩的。 他问我来做什么,我用甜甜的嗓音回复他,先生,感谢您锲而不舍地给我买糖吃。 最后我们在他书房的小沙发里分食完那一大袋米花糖。我缩在他的怀里,屋里都是暖洋洋的米花糖的甜味,舒服得让人想眯上眼睡一觉。 半梦半醒中,他俯下身来,唇轻轻印在我的唇上。 我以为是个吻,心跳都骤然急起来,他却只是慢慢地从我身上起来,垂着眸对我轻声说,你嘴边有颗炸开的米花糖。 第79章 我总是有种极为割裂的感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俯身舔走我唇边糖粒、那个轻轻抚摸我被他剪坏的头发、那个在午后撑着脸颊,像只慵懒大猫一样指使我为他多放一块冰糖的人,和那个亲手推我入深渊,那个在床榻上对我毫无怜惜,那个在众人面前百般羞辱我的人联想到一起。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喜欢吃这样的食物,我却从来都不会在厨房里或者餐桌上看到它们。 就像我不得不在那个雨夜选择跟梁砚回家,选择在那张出卖自己的合同上签字。 就好像梁砚和我一样,没有选择。 像梁砚这样的人,也得不到自由吗。 我读不懂他行为背后的动机,但我想,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招惹了梁砚,于是我付出我的自由作为代价。那梁砚的不自由,又是他为了什么而付出的代价? “喂,你在看什么。”夏岭不满地戳了戳我,“你还没选好吗,我点的串都烤好了。” 我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我愣了一会,很快就回过神来:“没有,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夏岭说道,“还好我聪明,早就预判到了,所以我就先按照我的口味给你点了。” 他提着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的袋子在我面前晃了晃,“走吧。” 我问道:“是去你朋友家里吗?” “不是。”夏岭冲我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恪带路在前面跑,夏岭和我讲了讲他的故事。秦恪是放弃继承权和家里断绝关系跑出来的,前两年搞风投攒下了点积蓄,回来就自己开了个酒吧。 “你是不知道,他们家天天搁那搞的那些事情,拿出来完全能拍个宅斗电视剧。”夏岭说,“所以说梁砚那个未婚妻还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毕竟从秦家那种地方千军万马地杀出来,挺厉害的了。” 我应了一声。 夏岭停车的时候,挠了下头看向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诶不对啊,你们家难道就能把你这样放出来吗?你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来着,噢那个叫林骏的,他也不是个省事的灯,怎么还能把你给忘了?” “可能是我存在感太低了吧。”我说,“我妈当时死的时候家里也没发丧,墓地也是林涉如随便给找的公益公墓。” 夏岭叹了口气,但还是不死心:“你家里真的没让你签过放弃继承权之类的文书?” 我印象里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类东西,看着夏岭摇了摇头:“我和林家人很少打交道。” 我笑了一声,“怎么,你是巴不得我那个便宜哥把我喊回去,叫我认祖归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夏岭在地方停下,潇洒地摘下头盔,“地方到了。” 我从车上下来。天气已经入秋,其实是有点冷的。我跺了跺脚,搓了搓手,奇怪地打量了这里一圈:“在哪?” “来,我带你过去。” 秦恪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向我招手,此时的我在略显昏暗的路灯下,清晰地看见他右手的食指上似乎带着一圈素戒。 第44章 谁是想谈恋爱的人 眼前的是一家装潢很温馨的咖啡店。时间不算早了,里面还亮着灯,但意外的是,橱窗里映照出的前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木质的高脚椅和临窗的长桌上干净整洁,看上去十分冷清,像是从未有客人造访过。 我看向秦恪:“这里似乎是……咖啡店?” 秦恪笑而不语,推开有些沉重的玻璃门,示意我跟上他。 夏岭紧跟其后,乐呵呵地揣着手。 咖啡店里果然蕴藏着一股令人迷醉的咖啡香气,不过夏岭立刻纠正我,说这是秦恪专门飞去西非搞来的可可豆,一部分用来做成巧克力,一部分被他捣鼓成自然香氛放在入口。 “入口?”我捕捉到夏岭话里的关键词。 秦恪看着我笑了一下。他从前廊里往前走了两步,这间咖啡店看上去已经有些过分逼仄了,横向里竟然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他擦着我走过去,手在旁边的咖啡的陈列柜上轻轻一推,一道隐形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喔!”夏岭探头探脑,“想不到吧!在这里面!” 秦恪帮我们推着门,夏岭先走了进去,我跟在他的后面,秦恪又帮忙关上了门。 原来这里才是入口,我看着暗门后的世界,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里面的装潢和外面甚至可以说是天翻地覆。外面的装潢温暖甚至是有点小清新,穿过暗门一条只有射灯照明的长廊和来回向上向下的楼梯上,一个后现代风格的酒吧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里地方一下就大了起来,豁然开朗。我朝着人声嘈杂的地方看了一眼,似乎是几个年轻人玩摇滚的在台上吼着嗓子。 我不禁有些佩服地看了一眼秦恪。这隔音做得是真好,刚才进门的时候是一点也听不见。 “走走走找地方坐下吃饭去,饿死了。”夏岭说,“先吃饭,吃完让可可带你在地下逛逛。他这老大了,区域也多,想干啥都行。” 秦恪瞥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到我身上,询问地看向我:“被风吹得都凉了。给你再热热?” “凉了正好。”我说,“我吃不了特别热的。” “他啊嘴挑。”夏岭已经一屁股摔在卡座的沙发里,扭曲着身体开始打开手机熟练地上号玩游戏了,“他是个猫舌头。” 第80章 他又大叫,“等等可可你给我热点吧,我喜欢吃热的,你弄好了给我们分一下。” 我看了走远的秦恪一眼,又看向夏岭,发出一个疑惑:“这里能热东西?” 这里的风格显然让我很难和一些能加热食物的东西联想到一起。非常大胆地裸露着水泥地面,金属板材地面,表面都是经过了精心的打磨后又以人工的手段想要模拟出那种自然的材质外表,整体都显露出极为冷凝的气质。 我看着秦恪走向那片用反光玻璃铺就的吧台,从里面似乎翻找了一会,然后很快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气定神闲地从一堆或微醺或调情的人们里穿行过来。 “我要吃饭!”夏岭发出不满的声音,“可可你真的好慢啊。” 我好奇地盯着秦恪手中的东西。他挑眉笑着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空气炸锅? “啊?”我有点咂舌了,有点无法联想,“调酒台里也有烤肉风情的酒水吗?” “你要是想喝的话就有——开玩笑的。”秦恪说,“小夏赞助。他常在我这里蹭网玩游戏,说信号好。点了外卖一定等到放凉再吃,凉了再赖到我这里冷气过冷或者热气不足上,没办法,只能拿这个来堵他嘴了。” 秦恪边说边熟练地从卡座下面找出插排,三两下就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离我并不算太远。从酒吧里偏冷白的灯光下,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就看得越发清晰。 那其实算不上一枚戒指,似乎像是尼龙捻成的细丝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 “这个啊。”秦恪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低下头看了一眼,说,“这是我吉他上的弦。” 我说:“原来你还会弹吉他?” 秦恪的笑容好像淡了一点。他似乎很避讳弹起这个话题,更或者是说他怀念着什么。 他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突然停在我身后。 “晚上好,你是一个人吗?” 卡座比较大,夏岭进来之后自己一个人躺了半边打游戏,秦恪在那边对付着空气炸锅,从其他人的视角来看,我似乎确实和他们两个不熟的样子,更像是拼桌的。 于是立刻就有人来搭讪了。 过来的是个陌生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杯酒,很礼貌地问我:“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请你喝一杯?” 夏岭的嘴长成了“o”形,秦恪则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笑了笑:“很遗憾,我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 话音刚落,夏岭的游戏战斗失败语音就响了起来,与此同时秦恪炸锅里的肉也发出“叮”的一声。 那个陌生男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耸了耸肩:“那好吧。不过你交朋友的品位可算不上好。” 夏岭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 我向夏岭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然后微笑着看向陌生男人:“我觉得还轮不到你来点评我的朋友。这是我们的卡座,请你离开。” 陌生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悻悻地离开。 “小然你好帅。”夏岭边吃边星星眼地看向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帅。” 我吃着温度正好的串,抬头看了他一眼,非常优雅地吃一口说一句:“那是因为你从前从来没注意过。” “呵呵。”夏岭说道,“又让你小子装到了!” 很快他又一脸迷惑地问,“那个我其实一直都很纳闷,为什么来找你搭讪的都是男的?大家是怎么通过外表看出来性向的啊。” 秦恪在旁边戴了手套吃小龙虾,凉凉地开口:“那是因为你坐的这边卡座就是同性专供啊。” “啊????”夏岭跳了起来,“什么鬼,老子是直男!” 他有点不服气,但还是放不下手里的吃的。可能是他确实饿了也有可能这家烤串确实好吃。夏岭解决完立刻飞奔到卡座旁边,拿起灯牌质问秦恪:“这是什么意思?” “do vis是拉丁语里的‘你喜欢我吗’。”秦恪说,“原来你不知道呀,难怪你一进来就喜欢往这里跑。” 夏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妈的你骗我!我就说在你这呆这么久了一个小姐姐都蹲不到!” 两个人吵了一会,很快夏岭又把话题往我身上扯了:“这么说,除了我,你俩都是弯的。” 气氛一下有些微妙,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下一秒夏岭就要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那什么,小然刚被渣男骗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夏岭语重心长地看向秦恪,“你有什么好的可以给小然介绍一下。” 然后夏岭又把目光看向我,也是非常语重心长的,“有句话说得好,走出一段感情的关键就是开启扇一段新的感情,这世界上比梁砚帅的不多,但是比他好的人还是不少的。” 这感觉更微妙了。看来梁砚确实长得不丑,能在夏岭这里得到一个盖章认可。 “不过刚才那个来搭讪的穿得也太老土了。而且人也傻逼。”夏岭热络地问起秦恪来,“你们那个乐队不是来了一批小帅哥,那个鼓手就不错,每次来都给我切果盘。你快把人喊出来见见。” “……”我现在终于懂了为什么当时秦恪喊我们去玩的时候夏岭那么热切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但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也许还没办法开始一段新的恋爱。 第81章 我不想通过消耗他人来拯救我自己,其他人值得更好的人度过更好的时间,至少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正悄无声息向下坠落的我。 我刚想要婉拒,结果一个人头很快就窜了出来,手里正端着夏岭话里的“关键物品”——一个响当当闪亮亮的正散着白色烟雾的果盘,正雀跃地探头探脑,然后看见夏岭便十分快乐地扑了上去:“哥!你来了!” …… 这人明显是对夏岭有意思嘛。可惜夏岭是个直男。他好像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和秦恪对视了一眼。秦恪抱胸坐在一边,望着他们笑而不语。 “哟,说曹操曹操到。”夏岭一把把人揪过来,“这是白帆,我刚才说的那个鼓手。” 白帆晕晕乎乎地被拽过来,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夏岭:“哥,你这是——” “你不是一直和我说你单身好久了想谈恋爱吗。”夏岭和他咬耳朵,“这是林然,他也单身。” 白帆“啊”了一声,表情僵硬着,抓耳挠腮了一会,然后说:“哥,你有没有想过我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夏岭我现在真没那个想法。”我预料到事态即将无法控制地向前发展,连忙上前抓住夏岭的手,“单身不挺好的。我挺喜欢我现在这个状态。” 我又把目光看向角落里吃瓜看戏的秦恪,决定把他也拉下水,“你看秦哥不也是单身。” 秦恪挑了挑眉毛:“确实。”他把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下手,先看向白帆,“离下场还有十多分钟,你快回去准备吧。”又看向夏岭,“你手里拿着我的灯牌干什么,快给我放回去。” 最后看向我,向我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不想被人搭讪的话,那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第45章 然而我和你,从未表白过 我好奇地看过去。 秦恪神神秘秘地伸出手,卖足了关子后才打开。手掌上躺着的是一枚戒指,和他手指上戴着的如出一辙,用吉他弦做成的戒指。 我不禁失笑:“你的吉他这是断了几根弦?” “全断了。”秦恪说,“我把我的吉他砸了。” 我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秦恪把戒指递给我,“不想被搭讪的话就带上这个,什么时候有心情了也可以再把戒指摘下来。” 他似乎想帮我戴上,轻轻碰到我的右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我尾指上那处难看的关节,手顿了一下,然后十分礼貌地把戒指放在桌上,对我微微笑了笑,“你自己戴下试试看?我的手指好像比你的粗一些。” 我说:“好。” 本以为琴弦可能会有些勒手,但实际上戴在手上的时候却发现没什么特别奇怪的感觉。 戒指的样式虽然简朴但很清爽,我向秦恪说了声谢谢,就收下了他送给我的戒指。 我一开始没选好戴在手上的位置,犹豫的时候秦恪提议,要不就放在小拇指上。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回头也无益。”秦恪说,“你的手指细长,戴上很好看。” 我看向秦恪:“夏岭和你说过什么吗。” 他看向我,手自然而然地插在衣兜里。 他摇了摇头,低头咬了只烟,没有点火:“是和我说过一些,但也只是些表面的事情。你要是想和我聊聊,我乐意奉陪。” “那下次吧。”我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 也许秦恪确实是看在夏岭的朋友的面子上想帮我疏导心结,但归根结底我还是并不想麻烦人。我的痛苦一个人承担就够了,我也不想把差劲的情绪传给别人,就像很多时候和夏岭聊天聊着聊着最后变成我安慰夏岭。 “如果你愿意和我聊的话,我也乐意奉陪。” 我下意识地感觉秦恪身上似乎有段故事。这似乎是一件很“双标”的事情,我乐意帮别人疏导,但我并不想麻烦别人去为我的情绪买单。 秦恪笑了:“好啊,那下次吧。” 我俩互相看着,默契地笑了。 放完灯牌回来的夏岭看着我俩,一脸古怪:“你俩在这里怪笑什么呢?” 秦恪说:“笑你放个灯牌都要好半天。” 夏岭不满地叉腰:“我去找小胡拿酒去了,她说你这里最新搞了一个巧克力特调,让我找你给我们做一杯。” “小胡不能做吗?”秦恪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面,“她那手艺早就能出师了。” “她正忙着撩妹呢。”夏岭没好气地说,“她搁那炫技玩水割,看见我就直接飞白眼。” 秦恪说:“那你一定要现在喝吗。那东西很甜,你不爱那口的。” “秦可可!让你做个事怎么推三阻四的!”夏岭嚷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林老师来了,你就不露一手?” 我连忙道:“秦老师,您看着弄就行,我喝水就可以。” 秦恪挑眉:“你看,你的佛面说不想喝。” 夏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气得跑去吧台连点了十多杯水割,把那个叫小胡的累得叫苦不迭。 这事过了好几天夏岭都“记仇”,不过好在他的忘性大,等过了几天他就又拿着头盔来办公室等我,喊我出去吃大排档。 工作上其实没什么事,日子过得堪称水润自由。很多事情那个叫杜晟的组长看我不顺眼,总是一股脑都交给许晴做,小姑娘不熟悉业务,叫苦不迭,我倒是偷闲,有空没空就帮着她做一些。 第82章 隔壁的老刘看着这一幕出奇,他问我不是画画的,怎么做表这些业务上的事情还这么擅长。 “偷师的。”我说道,“之前被人指点过,稍微懂一点。” “你这可不是稍微懂一点吧。”老刘啧啧称奇,“我看你一个人就能把咱们一堆人的活都干完了。” “哪里就这么夸张。”我说道,“很多事情还得是靠群策群力。” 老刘挑了挑眉毛没再说话,旋转椅一转就跑了。 许晴是个内敛的小姑娘,第一次看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虽然看上去有些胆小,内里却是很坚韧的一个女孩。她无奈地告诉我,她是初入社会,也没人教她这些,杜晟杜组长呢就直接把话扔下来,她不想丢了工作但也不敢去问。 “不明白的还是要问的。”我说道,“哪里不懂问我也可以。不过有些复杂的我可能也拿不准。” 许晴点了点头。 我们关系熟络后她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现在除了用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看着我,还会悄咪咪地问我八卦:“林老师,您入行的时候是哪个大佬指点的您啊?” 我笑着敷衍过去:“我早就记不清了。” 其实记得很清楚。 毕竟某个叫梁砚的家伙是一个工作狂。同居的三年里这人喜欢在书房办公,但也很喜欢在床上来一炮之后抱着笔记本跑到卧室旁边的小桌子上处理事情。 大部分时候他不让我插手,但我确实无聊,就开始翻看他的书。我对很多事情不会有浓烈的兴趣,但打发时间的话似乎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梁砚看到我读那些大块头的时候表情略微有些吃惊。 他有些迟疑地问我:“你……喜欢这种书?” “算不上喜欢吧。”我思考了一下,“打发时间看看。” 梁砚那一刻的表情其实有点难以言喻。那些大块头的专业书籍都是梁砚读过的,从前我也一直以为书房是一个呈现主人风格的摆设,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书房里的书架上大部分书都是被梁砚阅读过的。 更让我吃惊的是,梁砚其实是个爱书的人。他会在书籍上做笔记,但不会直接写在书页上,而是用便利贴贴在上面进行索引,或者直接把纸张夹在里面。 “我觉得会弄痛它们。”梁砚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在书上做标记。” 我更吃惊了。一个在床上不惜余地都要弄痛我的人,居然会担心在书上写字会弄痛书页。 从书房的容量上来看,梁砚是读过很多的。他那些耀眼的经历绝非虚名,也从不单单来源于外界所说的天赋,还有更多的是隐藏在冰山下从未显露的努力。 只不过他太疯,做事风格又太狠厉,总是不择手段,所有人都只记得他的凶名,浑然忘记了他也是肉体凡胎,也是有着血肉会生老病死的人。 “你已经看这么多了……是打发时间?”梁砚露出质疑的表情。 我抬起头,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书:“也不算特别多吧。” 我之前小时候也经常看书,大块头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读书的速度也很快,甚至一目十行那种。 梁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但很快他就接受了我身上的这个“设定”,开始挑选一些书籍给我解闷——比如在床上做完,他抱着电脑,我陪他看书。 他甚至很适合去当老师,梁砚列出的书单,先后顺序分明,极为条理,书页上也都有他当时做的笔记。我觉得很有趣,看到他在书上标的一个简单问号来表示无语的时候,我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再笑书就要掉到水里了。”梁砚黑着脸说,“而且,你这么喜欢冷水泡脚吗?” 我这才低下头,发现泡脚桶里的水其实已经凉很久了。 梁砚黑着脸去加了热水过来,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办公。不过后来我注意到,他在偷看我。 被我发现后梁砚也一点都没心虚。他看着我,若有所思:“感觉你比我要更适合。” “因为看书速度很快吗?”我坏心眼地朝他晃了晃书,看到梁砚的表情果然变得紧绷了起来。 “不完全是吧。”梁砚摇了摇头,“你好像比我要喜欢。” 我不信:“你也喜欢的吧。不喜欢会坚持这么多年吗?” 梁砚被我问住了。那一下呆住的表情其实有点可爱,但很快他又重新抿起了唇。 他说:“那应该是有点喜欢的吧。” 真的吗?我好奇地看向他。 真的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喜好吗?还是他觉得个人喜好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呢? 我无从知晓答案。我看着他,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一时不察,书掉进了水里。 “先生、对不起。”我仔细看着梁砚的表情,有些心虚,心里的愧疚一下到达了顶点。 但梁砚却没说什么。 他把书从水里捞出来。上面的书页湿漉漉地黏连在一起,里面的便利贴字迹晕成难看的一团,所有的书签都报废了。他看了一下,然后说:“没关系。” “上面有很多你做过的笔记……” “那就再买一本重新写上就好了。”梁砚说,“所有东西自诞生起就会产生一定的损耗,这是无法逆转的事情。”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但一个星期后,一模一样写满笔记的书被重新放到了卧室里的床头。 第83章 我有些惊讶:“你还记得之前都写过什么吗?” “记得一些。”梁砚说,“我重新梳理了知识体系,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凭着记忆打开书本,发现梁砚的笔记比起从前用了红黑双色,从理论到实践,他都写了不少。 他竟然真的重新买了一模一样的一本,重新写上了笔记。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被温水的熨斗抚平了心。 我说:“先生,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我又说:“可是很多时候你在公司,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 那个温柔的梁砚仿佛昙花一现,慢慢地在我眼前消失了。 “不可以。”他说,“小然,等我回家再说。” 三年里居然凭着零星的时间也能积攒下这么多,不知道是该自夸我天赋异禀,还是梁砚这位“老师”教得好。 许晴没能等到“八卦”,有些失望地缩回头去。 夏岭早就等不及了,接连打电话催我。 “关于这一点我回去给你录个视频,你看不懂的时候再多看几遍视频就可以。”我匆忙地摁断夏岭的电话,对许晴说道,“这个摩托车彩绘的项目我预估前景很好,你可以向杜晟再问问。” 许晴追问道:“他不给我怎么办?” “他不可能不给你的。”我说,“从他交给你的这些任务来看,他现在已经有想要做的项目,所以他现在没有重新接触一个项目的时间。总之,你大胆去要就好了。” 许晴期待地看向我:“林老师,这个项目你牵头好不好,我跟着你喝汤就好了。” 我把杯子里的水清掉,从抽屉里拿出那枚秦恪送我的琴弦戒指塞进兜里,笑着看向她:“傻孩子,我向他要废案他都不会给的。” 许晴嘀咕一声:“是吗,我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是不是因为你比他帅能力也比他强?我看他心眼子比针都小。”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周五的晚上一直都很热闹,我和夏岭没再好意思两个人去开一个大卡,直接奔去了吧台远远地看乐队演出。 来的时候他们唱的是一首有些忧伤的法国情歌。那个叫白帆的鼓手看见夏岭一过来,恨不能去抢了主唱的话筒。 “怎么样,来点什么?”被叫“小胡”的调酒师朝夏岭投去一瞥,“友情提醒一下哈,吧台也有低消。” 夏岭怒了:“我是那种看上去就没钱的人吗?” “行,给你再上个果盘,235,扫码吧。”胡倩挑眉,“当然,也支持现金。” 很难以理解的是,秦恪这里其实很少有人穿着制服,但眼前这个女孩却穿着,她的身材曲线非常动人,制服显然在她身上不怎么合身,有点要撑开的趋势,但有路过的几个客人频频把视线投过来,她直接冷笑着翻白眼看过去。 很简单,胡倩坚持要穿制服的原因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位最钟情的就是制服play。虽然夏岭和我都吐槽秦恪的审美,这里的制服穿上很像保安。 “情趣啊懂不懂。”胡倩冷笑,“没品味的家伙——你他妈再盯着我胸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下来。” 她一个眼刀极为锋利刺向旁边的中年男性看去,“回去看你妈的去。” 她没说完一半,那个她喜欢的主唱就过来了。夏岭吃了教训,胡倩的声音一变得柔情似水,他就屁股立刻从高脚凳上蹦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拽着我跑去那边乐队。 虽然不清楚主唱下去是干什么,但我看夏岭说得不对,胡倩和那个主唱明明是双向暗恋的暧昧期,在吧台那里演极限拉扯。不过那个叫白帆的鼓手就太大胆了,他直接霸占了话筒,换了一首情歌来唱。 “amour secret, toujours dissimulé,暗恋,被迫着掩藏。” “amour secret, pas le droit de le dire,暗恋,终日里伪装。” “amour secret, condamnés à mentir,暗恋,不能对他直说……” 很难评价鼓手唱歌是好听还是难听,但白帆倒是没有跑调跑得太离谱。 我啜饮了一口冰水,想起许晴看向我促狭的眼神,想起我轻描淡写揭过去那一瞬心口的剧烈抽痛,慢慢地垂下了眼睛。 歌曲不在音调,而在情感。白帆不太会唱歌,但他确确实实是喜欢夏岭的。他那炽热的感情,几乎要在那跑的没剩下多少调子里满溢出来。 而曾经的我,也像眼前的年轻鼓手一样,有着这样一腔孤勇。 思绪逐渐恍惚,情绪也如同杯里的冰球,慢慢地沉进水底。 “mais toi et moi,我对你的爱是这么强烈。” “n′en n′avons pas encore le droit,然而你和我。” “oui toi et moi,从未表白过。” -------------------- 选自歌曲《暗恋》 第46章 报应不爽 一曲唱完,白帆紧张兮兮地跑过来,像小狗一样来问夏岭感受。 夏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什么鸟文,我听不懂。” 我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白帆看上去都快碎了,他坚强了一下然后说道:“这首歌叫暗恋。” “唱这种歌干什么。”夏岭说,“你个大小伙子长得又不差,有喜欢的人就去追嘛。搞什么暗恋,男追女隔层纱!” 他又说道,“让秦可可看见你这样不得被你气死,你唱这一会赶走多少客。” 第84章 白帆的脸憋得都有点绿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哥,我不喜欢女的。” 他还想当场出个柜,但可惜的是主唱回来了。那个穿着皮裤黑长直的在吧台前还很温柔的大姐姐回来看见白帆这怂样,很冷酷也不留情面地说道:“滚一边去,你这调都跑到哪里去了。” 白帆悻悻地把话头咽回肚子里,又给夏岭和我端了个被胡倩定价“235”的果盘,才跑了。 我们坐在以为又要像之前那样消磨掉这近一个月都消磨过去的夜晚,我迷迷糊糊听着台上主唱大姐姐略微沙哑却很迷人的嗓音,我不懂这些,但是无论是炸一点还是伤感一点的,我倒是都能睡得很香。 但这时候胡倩过来了。她紧张兮兮的:“不好了,秦家的人来找秦可可了。” “什么?”夏岭其实也快睡着了,昨天晚上安慕希苦练飞盘技术,把他拉练得累得够呛,这时候拔剑四顾心茫然,“啥?秦家?找秦可可?” 一开始我们都是满肚子问号,但正等到见到了胡倩口中说的“秦家人”,我这才发现原来是老熟人。 站在秦恪面前的,正是当年亲手碾断我手指的罪魁祸首——秦修宁。 他看上去比我印象里的要憔悴了许多,曾经最重视仪容外貌的人现在胡子拉碴,头发倒是没有很明显的乱糟糟感,但确实是没有被主人精心打理过,或者是主人没有时间亦或者是没有心情。 “你们怎么过来了?”秦恪转过头看见我和夏岭,抿了抿唇,神情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们先回去。” 秦修宁顺着秦恪的视线一下看到了我,整个人几乎是直接冲了上来。 “林然!求求你,是我之前不识好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冲撞了你,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的眼里充斥着血丝,声音也变得极具嘶哑,和从前高中时代那个颐指气使的秦修宁简直判若两人。 我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这一幕是不是我的错觉亦或者是我的一场梦。不过即便在梦里我也未曾想过会见到像现在这样荒谬的情景:这样的秦修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秦修宁吗? 秦恪手疾眼快,把冲上来的秦修宁捞了回去,语气有些生硬:“有事说事,少扒拉人。” 然后秦修宁见到我就像饿狗见到了肉骨头,哪怕是夏岭上前去帮忙,两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却依然拦不住这个已经接近疯癫的人。 “算了。” 我皱着眉头看了秦修宁一眼,“先放开他吧。他既然有话要对我说,就让他说吧。” 夏岭不同意:“别,小然,你别被秦家人骗了,他们都狡猾阴险得很,万一他想害你怎么办?” “我害他?”秦修宁低头呛咳了几声,然后像是觉得好笑一样地笑出声来,目光看着我的时候全是不甘,“他是梁砚的心头肉,我今天敢碰他一下,明天梁砚不直接剜掉我一块肉?” “你搁这放什么屁呢。”夏岭说道,“你他妈再动一下你信不信老子把你捆起来?” 我看了秦修宁一眼:“你来找秦恪干什么?” 秦修宁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了一些。他看了一眼秦恪,又看了一眼夏岭,最后看向了我,哑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在夏岭那边的工作室,我这个族弟和夏岭交情不浅,我在这边蹲了许多天,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蹲到你。” 这话说的,合着秦修宁是为着我而来的。 这年头还真是稀奇,前有周玉朗跑来说要和我亲自道歉,后有秦修宁多番纠缠只是为了见我。 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秦修宁语句混乱地说了一大通,大意是秦家在梁砚的雷霆之怒下彻底完蛋了,证监会和证交所已经进场调查,甚至还惊动来了经侦。也是为难他了,毕竟看得出来他的语文确实是体育老师教的,颠三倒四的毫无逻辑,但好歹他絮絮叨叨说了老半天,夏岭还茫然地睁着眼,我倒是稍微听懂了一点。 然而最离奇的是,秦修宁最后来了一句,想让我去找梁砚求求情,还差点当场就要给我跪下。 “你的意思是,梁砚是为了我,才向你们秦家发难?” 我说,“秦修宁,你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离谱吗。” 秦修宁这脑补真是有点巧思,不去写小说可惜了。梁砚为了我,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听着也太戏剧化,但我不是梁砚的红颜知己,梁砚也更不是听上去就这么没有理智的英雄。 “离谱?”秦修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是装的还是演的,还是想耍我看乐子?妈的我是真认栽了,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喜欢你,我他妈就是傻也不和兄弟抢人啊……” “秦修宁。”我打断他,“我和梁砚的合约早就结束了。也许……你该去找秦媛?” “你在说什么?”秦修宁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梁砚和秦媛的婚约早就解除了。” 我愣了一下。 “林然,林老师,求求你帮帮忙吧。”秦修宁见我愣神,赶紧抓住机会上前,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已经丝毫不顾忌形象一般,爬着向我这边过来,“现在谁的话都不管用,梁砚只听你的。你是他的软肋,林然,林老师,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夏岭和秦恪面面相觑,我看着爬过来想要抱我小腿的秦修宁,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 第85章 “梁砚有这么喜欢我吗。” 我淡淡地笑了一声,“秦修宁,三年前,不就是他让你弄断我的手吗。” 梁砚啊梁砚,现在你连锅都不愿意自己背。 也是,毕竟秦家是梁砚的母族,真要公开闹开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他不想自己背骂名,竟然能想得这一出祸水东引,把秦修宁这个麻烦送到我这里来,是不是就是有点不太地道了。 不是说,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吗。 哦不对,我和梁砚又没谈过,连前任也算不上。毕竟我从前对他的喜欢是单恋,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贱。 但秦修宁却没有我预想中被我戳破谎言后应该有的反应。 “什么?”他皱起眉头,像是有些震撼,又像是有些茫然,最后是有些困惑和不解,“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 “梁砚没和你说?”秦修宁露出了和之前周玉朗如出一辙的神情,“不应该啊……” 我皱起眉头:“说什么?” 但秦修宁却怎么不肯开口了。他最终只憋出来一句:“你,你自己去问他,你问他他肯定会说的。” 他又补充一句,“还有就是林老师,你看能不能提一下秦家,做个顺手人情……” “我不会去找梁砚的。” “可是——” “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垂下眼睛,有些漠然地开口,他愿意对谁开刀是他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而且证监会证交所会找上门来,难道不是你们秦家自己的原因吗?”我说道,“真是抱歉。我还没有这样大的本事。” “再者。”我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 “当年我向你下跪的时候,你也没有放过我啊。” 我轻声道,“报应不爽,你好自为之。” 最后秦恪叫来了安保,三四个彪形大汉像逮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就把人抬了起来,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就把秦修宁扔了出去。 “小然!”事情解决后,夏岭快步走上前来,神情有些愤愤不平的,“那种傻逼,我看就多余理他。” 我看着他笑了笑,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被迫听了全程的秦恪却是有些探究地看了我一眼,但回地下的时候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胡倩正心不在焉地凿冰球,看到我们的时候眼睛明显一亮:“你们回来啦,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夏岭简单地说了说,胡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还以为是秦家绝后了,要秦可可回去继承家业呢。” 她努了努嘴,“别不信,这种事多着呢。今天白帆就讲了一个,那个梁什么什么的这两天就被下病危通知书了。” “谁?” “梁河立。” 说曹操曹操到,胡倩刚提到的那个鼓手白帆摸了个shots,自然而然地靠着夏岭坐过来,手里抛扔着一把打火机。 他熟练地点燃杯中酒的火焰,但是模样又和我之前瞧见他在后台跷二郎腿的样子不同,乖乖地坐在高脚椅上啜了一口,“唉,别提,我兄弟今天被喊回来,没错喊回来分家产,连夜打的飞的,哈!他还睡着呢,直接连人带床一起被打包送回来。” “这是谁想出的主意?”夏岭怪叫道,“听着这么没人性——哎小然,你干嘛和杯子过不去?” “啊。”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低下头,看见我正不自知地捏紧了手里的冰杯,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泛白。我摇了摇头,示意夏岭,“我没事,有点热。” “还能是谁想的主意?”白帆也跟着怪叫一声,“当然是那个傻逼,你认识的,那个叫梁砚的傻逼!” 他话音刚落,夏岭、还有刚才被迫听完秦修宁口中我和梁砚天花乱坠关系的秦恪,目光不约而同、齐刷刷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第47章 恶人先告状 这是真是像做梦,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能听见俩熟人。 酒吧里倏地静了一瞬,白帆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安地开口:“怎么都不说话了?咋啦?” 秦恪看了我一会,然后对白帆说:“你能喝度数这么高的酒?没人管你?” “我能喝啊?”白帆说,“她自己都偷偷喝,再说了我又不唱歌不用担心嗓子。” 胡倩低着头,脸有些微微发红,然后扭头去旁边擦杯子。 “我帮你添些吧。”秦恪从我手里拿起冰杯,起身到一边加了点水和冰后重新递给我,“给。” 我抬起头感激地看向他,知道他刚才岔开话题是为我解围:“谢谢。” 秦恪微笑着看着我,没说什么。 但夏岭显然读不懂这些,他兴致勃勃地冲上前去,抓住白帆盘问:“梁砚他爹要死了?真的假的啊。” “真的吧。”白帆一看自己引出的话题果然引起了夏岭的注意,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给你讲,这事可太劲爆了,听说老头子早就不行了,这次是被他老婆气的。” 夏岭迟疑了一会:“他老婆在外面……偷人了?” “你想什么呢!”白帆爆发出一阵笑声,“秦家要倒台了,这个是保真的。”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探头看向秦恪,“可可哥,秦家最近没人来找你吧?他们现在巴不得找人一起搞连带责任还债呢。” 第86章 “我没事。”秦恪说,“早和他们断干净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一道“咔嚓”快门声就传了过来。 我们几个人一起扭过头去看,只看见吧台前面站着一个女生,手里正拿着手机,有着被抓包了的窘迫。 秦恪微笑着起身:“女士,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女生肉眼可见的慌乱,她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所,但让我心中隐隐有些不适的是,她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向我这边瞟来。 “我想要一杯水果味的莫吉托。”女生的目光依然飘忽不定,但她依然死死地抓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姿势略微显得有些怪异,“嗯,我想要那个草莓味的,呃算了还是奇异果吧。” 我向她投去目光,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她那双掩饰得很好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恨意。 虽然我确实想不起来我是不是曾经开罪过她,或者说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但好在这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秦恪帮我重新编了那枚用他吉他弦做成的戒指,白帆热络地凑过去和夏岭没话找话,我则和胡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那个女生坐在了离我比较近的地方,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黏连在我的身上,但每当我把目光移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又刻意地避让。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一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端倪。秦恪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不由侧过头来低声问我:“那是你认识的人?” 我摇了摇头,心里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这个谜题在女生拿着莫吉托向我走来的时候,在她将那杯奇异果味的莫吉托泼到我脸上的时候,在她嘶声尖叫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答案。 “你这个贱人怎么还有脸出来!”她的恨意终于没有了遮拦,“你敢抄我家哥哥的画,敢做这样的事是怎么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的?敢做不敢当,到现在还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不肯道歉?!”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尖厉太具有穿透性,这样大的动静,即便是私密性做得再好,不远处许多卡座里的客人都纷纷朝这里投向目光。 秦恪下意识地挡在我的身前,那杯出在小胡之手的奇异果莫吉托泼了他半身,也泼了我一脸。 他先回过头询问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隐约有着些担心。我向他摇了摇头,心底其实对女生说的话做的事已经有些麻木了。 或者说,这种程度的事情大概伤害不到我了。 秦恪低头拿着某种对讲机功能的东西说了几句,大概是叫了安保,我从胡倩手里接过纸巾,镇定地擦了擦脸,又拿了几张递给秦恪。 那女生的眼里依然射出恨意,她似乎还想把她手里的杯子朝我额头上砸去,但显然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步。 “你以为就你会泼人啊?” 夏岭疾步上前,冷着一张脸,手里提着一只空冰杯,那女生又气又怒地转过头,他却看着那女生挑衅地笑,“不好意思,失手了。” “好了好了。”我见那女生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扭曲起来,连忙走上前按住夏岭的手,低声说,“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夏岭低声和我咬耳朵。 他转头看向女生,很不客气地说:“拿别人当软柿子捏习惯了是吧,真以为我们家小然是好欺负的啊?回去告诉你那主子,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心里清楚,管好他自己的人,别上赶着来找我们的晦气。” 女生大声嚷嚷起来:“怎么了,抄袭别人的东西还有理了??我自己就是学设计的,他画的是真的好,结果他却要因为你的阴影终身不再画画,你觉得把人逼成这样有意思吗?” 夏岭冷笑:“到底是谁抄谁啊拜托,周玉朗那傻逼自己为什么不再画画了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没点水平东西都是抄别人的,自己画不出来了呗。小然水平在这边放着,你要是有点脑子就自己去平台上找来看看,到底是谁技不如人还恶人先告状!” “好了。”我简直听得脑袋一个比两个大,“都先冷静一下——” “你还有脸在这里装老好人?”女生却完全不领情,“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白莲花、绿茶婊!我上份工作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而丢的,妈的来一个老娘我手撕一个……”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看来这小姑娘是拿我当宣泄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欢迎没有礼貌的人。”秦恪此时已经叫来了安保团队,他挡在我和夏岭面前,“请吧。” 那女生恨恨地瞪我一眼,她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眼前这几个彪形大汉,冷笑着转头就走了。 “你没事吧?”白帆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我,“哎呀都怪小胡做的那杯莫吉托,你看这衣服都染上色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胡倩不乐意了,“我做我的,又不是我让那个女的泼的。” 白帆叫道:“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讲完!我这不是夸你酒调得好吗?” “呵呵呵呵,你心里有数。”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姐!姐你千万别去告状……” 这俩眼看着又吵吵嚷嚷起来,秦恪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一个牛皮纸包,递给我:“这本来是给白帆他们定制的衣服,你俩身量差不多,先去换上这个吧。” 第87章 我有点不好意思:“那白帆他们不就——” “你就别跟他们见外了。”夏岭嚼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到的口香糖,然后跟那边和胡倩说话的白帆高声喊了一声,“你衣服先借给林老师换换呗?哥抽空再给你买一身!” 白帆自然是乐意,一下笑逐颜开:“好嘞哥,林老师愿意穿那是我的荣幸。” 我笑着看向他,然后拿着衣服去旁边杂物间里换。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进去出来的功夫,屋里屋外的气氛就翻了个儿。 “怎么了?” 我察觉到不对劲,先看向了表情凝重的夏岭,“出什么事了?” 夏岭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向秦恪挤了挤眼睛。秦恪立刻会意,把那枚吉他弦戒指放到我手里:“没什么,你看看这个戒指做得怎么样?” 我表情狐疑地看了夏岭一眼。他拿着手机躲躲藏藏,声音也含含糊糊地:“对,你和可可先看着戒指……” 我从秦恪手里接过戒指,假意做出一副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的样子,趁夏岭不备,从他手里一把抽出手机! “别看——”夏岭上来就想要抢回手机,但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看见手机上的内容:那是铺天盖地的恶评,前不久刚压下去的恶评这一次被再度激活了,势头显然比上次更猛。 微博热搜上那道闪烁跳动的红字刺痛灼烧着我的眼睛:“所有被抄袭的人都在等一个道歉”。 我面无表情地低头滑动了下屏幕,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多少觉得这场面像是一出荒谬默剧。 那个女生确实是周玉朗的粉丝,从她的影响力来看,甚至应该是周玉朗的大粉。她将今天晚上偶遇我的事情和照片发在微博上,旁边的人她倒是都进行了打码,看来是精心挑选了一个只有我侧脸、能清晰证明我身份的照片。 “小然……”夏岭的表情流露出担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那个,你先别看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 我把照片拿给他们看,我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竟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她拍下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嘴角原来是上扬的。” 第48章 他还替我记着伤痛 “啥?”夏岭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又有点怀疑地看向我,“小然,你是不是被气疯了?怎么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秦恪在旁边沉吟片刻,把手机递给夏岭,示意他过来:“小夏你看,目前来看舆论主要聚集在知识产权领域,舆情焦点其实也不是周玉朗本人。” 夏岭皱眉:“你是说——” “包括今天晚上那个来这里的女生。”秦恪说,“你没注意到吗?她宣泄的情绪多半来自于自身的经历。” “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夏岭恼火道,“那个傻逼rca在哪?妈的不是早就说已经成立调查组了,调查结果他妈的在哪呢?” “卧槽!!!” 在旁边一脸严肃刷手机的白帆爆出一声激动的叫声,“哥你是神吗,rca公告发了!” “卧槽?!” “卧槽!!!” 接连几声卧槽声,吧台旁的大家都围成一团,白帆紧张得连着吞咽了几口唾沫,一字一顿在那里读公告:“经本调查组调查,有关07号周玉朗先生和09号林然先生作品抄袭一事,现作出以下严肃声明……” “慢死了!!妈的你就不能快一点吗?”胡倩气得大叫,“你平时追人的那个劲儿去哪里了?直接说结果!!” “他妈的这个调查组写这么鬼话!还都是洋文,我小学都没毕业你让我看这个?” “你直接往下看最后一行。” 秦恪身体微微向前倾,“算了,真不行我来吧。” 白帆把手机高高地举起来,生怕被秦恪抢走了一样:“好,好,我找到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夏岭急得脖子都伸得老长,“快说啊!调查组结果怎么样?” “结果是——”白帆坏心眼地卖了个关子,等把在座的人都逼急了才高声喊出最后的结果,“林老师的作品不存在抄袭,那个傻逼周玉朗涉嫌不正当竞争,作品已经被下架了哈哈哈哈哈!!” “哦哦哦!!!”夏岭也跟着大叫起来,转过头几乎是激动得把我从原地抱起来,“啊啊啊啊小然,你是清白的,我们赢了!!!” 消息刚一发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海量营销号,这个消息几乎是疯狂地席卷了所有人的首页。大大的标红字体飘浮在热搜头条上,点进去就能看见许多吃瓜网民上一秒还在微博上疯狂辱骂下一秒就呆滞震惊脸。 “这反转,好打脸……” “我去这什么惊天反转,我就说要让子弹再飞一会……” “呵呵呵我当时就说光看林然小哥哥那张脸就是个好人,结果没人理我,现在疯狂打脸了吧呵呵呵呵。” “真的,我就是从齐天大圣几把猫那时候追过来的!主播小哥哥说话声音很好听,人也超级温柔,最喜欢看他的直播,真的感觉岁月静好特别治愈呜呜呜呜呜!” “原来周玉朗是诬告?” “卧槽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仔细读一读那个公告,卧槽,那意思是不是说,是周玉朗抄袭的林然?结果还倒打一耙反过来控告他抄袭?” 第88章 “卧槽难道说那副《星空》,其实就是林然画的,但是周玉朗抄袭的林然?” “细思极恐啊家人们,他们还是高中同学……” 舆论迅速被引爆,一切的背后都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操控着这一切,几分钟过后,周玉朗的个人微博上发出一段十分钟的正脸视频。 “对不起,林然,我为三年前抄袭你的画作《星空》向你郑重道歉,并且为高中时代那个看见别人霸凌你而无能为力的自己,向你再一次道歉……”镜头里的周玉朗已经很憔悴,但说出这句话时,居然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很抱歉,今天的我终于有勇气承认我的错误。如果能重新认识你,我一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在吧台里视频响到最后一声,众人几乎都沉默了。半天夏岭才说:“小然,你高中时候还被霸凌过吗?” 我抿着唇没有说话,但很快白帆又举起手机:上面是秦修宁甚至还有更多人面向镜头的视频。 我问:“这些是什么?” 白帆看了四周人一眼,然后把手机推到了我的面前。有的人选择了露脸,有的人选择了没有露脸,但他们所有人都面向镜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向我为他们当年曾经做过的事情道歉。 我其实不觉得他们会真的觉得自己当年曾经做错过,很多人面对霸凌的态度,就像是看着一只落入窠臼的鸟,那鸟被人剪断了羽翅无力反抗,于是所有人都跟着上来拔一根羽毛。 我想,也许他们不记得他们真的拔过哪只鸟的哪根羽毛,但我没想过我自己都快模糊的时候,居然还真有一个人替我记得。 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自己脸上的表情,夏岭有些慌张,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对黑暗的一面还是了解得太少,我不想再让他牵扯其中,更不想把我过去的极端情绪再传播给他。 我说:“没事,其实我也忘了。” 我没有忘。冬天浇在头上的冰水是那样的凉,被摁着揍到吐血的时候水泥地上的砂砾磨得脸颊生疼,胶水渗透过裤子将我黏在座位上,我一动不动等到天黑,脱了裤子沉默地离开教室时,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只是觉得天气怎么突然这样的冷。 我没想过我会等来这样一天,因为这实在是太过较真,又实在太过荒唐。 同学会上大家都说那时候我们还小,心智还不成熟,你该原谅大家。 于是我说我确实忘了,我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然后平静地回到了梁砚来接我的车上。 但吧台上还是静悄悄的,我不太喜欢这样,想尽办法地想要活跃气氛。我说真的没事,我都不记得他们谁是谁了,没想到他们还想过要给我道歉,这还是挺让人吃惊的。 夏岭看着我:“你从来都没和我说过这些。” 我轻描淡写:“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叫没什么好说的?!”夏岭恼火了,“如果没有今天他们集体向你道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身上居然经历过这么多事情。” “好了小夏,你去后面拿点香槟过来吧,rca发公告撤销了当年的惩罚,周玉朗那些人也道歉了,现在就说些让人高兴的事情吧。”秦恪看出来我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善解人意地开口将夏岭支走,他拿着他快见底了的冰杯凑上来和我轻轻对碰,微笑着说,“cheers?” 我和他干了一杯,但很快白帆又大呼小叫起来:“又来了!娱影公司又发通告了!” “娱影公司?”秦恪不解,“那是什么?” “是周玉朗的签约公司。”我回答道,另一句在心底没说出声来,也是梁砚手下的公司。 “本司与周玉朗先生合约因周先生的个人违约而终止……”白帆惊叫一声,“卧槽周玉朗这下麻烦可大了,他还要赔钱呢!” “赔什么钱?”我说,“是违约金吗?” “对,你看下面评论,据说当时周玉朗和娱影公司当时签约的合同就是特别拟制的,违约金的数目和其他艺人都不一样。” “违约金一般数额都会比较高吧,周玉朗的违约金比其他人要低?”胡倩在旁边出声,“这事看着有蹊跷啊。” “确实有蹊跷,但是是因为周玉朗比其他人的都要高。”白帆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的天,你们谁来看一下,这一串数字到底怎么读,真是太难为我了……” 胡倩凑上前去,看着上面的数字也发出一声感叹:“哇哦,是有点吓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是吗……”我也跟着上前去看白帆的手机,但在看清那串数字时,我几乎如同触电一样被击中,呆立在了原地。 “林老师,林老师?”胡倩轻轻用手肘戳了戳我,“你怎么了?你脸都白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找回我的声音。 我说:“没事,确实是很高的一笔数字。我可能喝冰水喝得有点多。” “那我给你煮点热红酒吧?”白帆跃跃欲试,“我这几天刷到好多次了,感觉有手就行。” “喂你要是想煮热红酒自己找地方弄去哈。”胡倩警惕起来,“小心我告诉可可你又想糟蹋他的锅。” “哎哟喂!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又不是糟蹋你的锅,瞧你那小气的样子!”白帆说。 第89章 两个人吵吵嚷嚷着,我放下手里的冰杯,对旁边的秦恪说了一声去洗手间。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走到洗手间的。反手关上门的时候,我只觉得十分恍惚。 ——我见过那串天文数字。 它不仅出现在梁砚旗下娱影公司与周玉朗那张合同上,还在另一个地方出现过。 那串曾经由rca提出并责令我赔付的天文数字。 我拧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扑打到自己的脸上,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个从刚才就开始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像是水刚开的时候浮出水面的,一个紧着一个的细小气泡。 这是一个,巧合吗? 第49章 “你们同居了?”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直到洗手间的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将我从思绪里拉出。 我戒备警惕地抬起眼睛,却看见有人抱胸站在门口,手里还磕着半颗烟。 ——是秦恪。 “走吧,小夏翻箱倒柜,找来了不少好东西。” 秦恪说,“大家都在找你。” 他很聪明,他没有多问我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也非常默契保持了成年人之间应有的隐私与边界感。 他只是这样默默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从镜中和他对视,看见那颗将燃未燃的烟上火星明灭,他半露出的领口里的刺青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 他似乎是在等我主动说些什么,但我张了张嘴,除了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白之外,确实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抬起了脚步,秦恪十分绅士地帮我推开门,一双眼睛沉默地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比他要快半步,他慢慢地跟在我的身后,在我们逐渐抵达人群时,秦恪低声说:“其实有些时候说出来会好一些。” “会有人听的。”秦恪说,“比如,我觉得小夏应该会很愿意听。” 我看向他。 我摇了摇头:“算了吧。” 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给夏岭找更多的麻烦。 万一说着说着夏岭哭了,我可能还要再安慰他。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我的嘴角上微微带着一点笑。 重新融入到欢快的人群里的时候,我恰到好处地把自己刚才的行为合理化,告诉大家,喝冰水喝得肠胃应激跑厕所去了。 “我说呢,难怪看你脸色不好。”胡倩说,“给你来杯热牛奶,保护一下肠胃?” 夏岭说:“嘁——真的好逊诶,林老师。” 热爱吃瓜的白帆继续一动不动地抱着自己的手机,时不时把里面弹出的消息大声朗读,时不时混杂进一些对我画的专业点评,听得我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还有点面红耳赤。 其实是真的有点夸大其词了,我悄悄地在灯光下偷偷地看自己曾经画过的那副《星空》。我其实没想过能像现在这样得到世俗意义上的认可,有很多人在画里感受到了我想要表达的情绪,并且情绪的传递里还产生了许多新鲜的有趣的见解。我怀疑我可能要熬夜,把这些人写下的饱含着浓厚情感的点评都好好看上一遍。 最具有戏剧性的是我的微博下面。夏岭把手机拿过来给我看,前不久那些骚扰我私信辱骂我的那一批人,现在纷纷自发地跑去我微博下面排成长队的刷“对不起”云云。 我的微博还是没有更新。等又过了一段时间,刚刚立冬初雪的时候,我重新在空地里支起画板,再一次连载起来几把猫的生活日常。 雪下得不算很大,地上也只不过是浅浅地铺了一层,几把猫却喜欢得紧,像落在地上的雪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猫薄荷,舌头一卷一卷的,趴在地上毫无形象地舔。 “会感冒吧。”秦恪偶尔会到我们工作的地方来,我边画边回复他,“没事,几把猫皮实。” “我说的是你。”秦恪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他却看着我微微地笑,“别动,你画你的,等晚上去我那里的时候再还给我就行。” 秦恪和我的穿搭属实有点不太沾边,他平时选的其实都是些比较稳重但也不乏张扬的闷骚型,这皮外套出现在我身上,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不是我的衣服。 夏岭在屋里正在准备火锅,他声称初雪和火锅是最搭配的,自己叫了外卖送来新鲜的蔬菜和肉片,他征用了切片机,自己端着杯秦恪特调的可可,在旁边监督着机器切出漂亮的肉卷。 他此时冲出屋外来,看着我大吃一惊:“小然,你是这个风格?”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仔细看了看我的画架,心想我也没换啊,等了半天才意识到夏岭在说些什么。 “这是秦恪的衣服。”我解释道,“他觉得我穿得少。” 秦恪此时也从屋里出来,满脸都是鼻涕泪的有些狼狈,呛得咳嗽了半天才看着我和夏岭说:“这是什么新型杀人毒计吗?辣椒杀人法?” 夏岭:“秦可可你真是丢人啊,这点辣就不行了?” “林老师能吃辣吗你就放那么多辣?”秦恪说。 “秦可可你也太小看人了吧。”夏岭大惊小怪,“你猜猜这里最能吃辣的人是谁?” 秦恪说:“谁?你?” “是我。”我拿着画笔转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震惊的秦恪,用商量的语气和夏岭说,“弄一个鸳鸯锅吧。” 第90章 夏岭拿手指头去戳秦恪的肩膀,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看到没有,只有你最不能吃辣。” 画完的时候火锅已经咕嘟冒泡了。 我对着画架上的画随手拍了一张,又拍了几张火锅、雪景,还有雪地上疯狂打滚的孽障几把猫。当然,我再三勒令它,如果不把自己身上的毛舔干净就不许进屋。 微博和朋友圈是同时发出去的。那个坐在我工位对面的小姑娘许晴像是住在了朋友圈,点赞和留言都特别快:“火锅!!我要偷走你的火锅!还有猫猫!” 我一边擦干净刚洗完手上的水,一边笑着回复她:“下次一起出来约火锅,几把猫白送。” 微博上的消息提醒就更凶猛了,不过我早就关了相关的消息设置,只是在吃饭之前打开看了一眼。 很多人在下面祝福我生活愉快,希望过去的阴霾不会遮住我的前路,还有一些顶着老粉牌子的我眼熟的id在下面问我:“咦,怎么背景不一样了?你搬家了吗?” 我这才想起来什么。 上一次在室外直播画画,还是在梁砚的别墅里。 我回复了那个好奇的id:“对,我搬家了。” 关上手机的时候微信上传来两声消息提示,但夏岭已经在那边守着咕咚咕咚冒泡的火锅嚷嚷了,我没再看,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 秦恪是真的不能吃辣,包括蘸碟也是,我看着他碗里那厚厚的一勺白糖配麻酱,都大为震撼。 “这是黑暗料理吧?”我说道,“我第一次见这种搭配。” 经常和秦恪一起出来约饭的夏岭则是见怪不怪:“我早就给你说过了,这人嗜甜嗜得都不正常!你要不尝尝,看看这种感觉你喜欢不。” 秦恪拿了他自己的筷子蘸了点微笑着递过来,我下意识地去尝,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稍稍向后退了一下,礼貌地笑了笑:“我自己来吧。” 秦恪愣了一下,他微微低头,也意识到了什么:“抱歉。” 夏岭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和秦恪:“你俩搁这调个蘸料都能说上抱歉?” 秦恪笑他:“小夏,你的脑花再煮就烂了。” “哦!”夏岭惊叫一声,“都怪你们两个。” 他煮完一个,又去端了一个过来,刚想再往铁网里装进去放进锅里煮的时候,秦恪却拦住了他:“先下点肉什么的再放吧。” “啊?”夏岭说,“可是我就是想先吃脑花啊。” “林老师都还没动筷子呢。”秦恪说,“你是不知道他不太喜欢吃这个吗?” 夏岭茫然地看向我:“你不喜欢吃吗?” 我对上秦恪看向我的目光,我没想过秦恪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敏锐。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好老实说:“是不太喜欢。” 我看向夏岭那张马上变得有些愧疚的表情,连忙补救,“没事,你先在锅里涮吧,反正这个脑花熟得很快。” 接下来的火锅里夏岭像是愧疚难当,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生怕我饿着一样。 夏岭最后还拷问一般地去问秦恪:“说实话,你俩是不是瞒着我偷偷私联了?” 秦恪挑眉:“没有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小然不爱吃脑花的?”夏岭说,“我都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你太喜欢吃这个,林老师不愿意扫你的兴吧。”秦恪挑眉,“小夏,你可没少饿着我们林老师吧?林老师今天可是画了一上午的画,得多吃点好的。” 我笑着替夏岭兜场:“哪里是什么大事了,这就是口味偏好,我只是恰巧不太爱吃这种东西。” “你俩真没私联过?”夏岭很不甘地再次发问,瘪着嘴捞了一只鱼籽福袋。 他心不在焉地,动作也有些粗暴,鱼籽福袋从漏勺里滑出去,飞进红汤里“啪”一下沉底,一瞬间汤汁四溅。 “草草草草!”夏岭连忙站起身来,看着我的神情更愧疚了,“小然,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坐在他对面,溅出来的汤汁自然正正好好就溅在我刚换的衣服上。 “没事。”我摇了摇头,从秦恪手里接过餐巾纸,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和身上,“正好上午弄上了颜料,也该洗了。” 衣服换一身就好,但唯一不妙的是辣锅里的汤好像也溅到了眼睛里,辣辣的不太舒服。 我在两个人的关怀里摇摇头,自己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换好衣服洗了手正打算回去的时候,手机上的微信提醒又叮叮咚咚地出现了。 不是朋友圈通知,是聊天提醒。 这个时候,是谁来找我? 我打开手机,看着弹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有着熟悉的头像和熟悉的用户名。然然燃烧?怎么总觉得似曾相识。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在朋友圈里发满少女漫画、那个跑来咨询我几把猫是吃的什么营养餐才变得这么胖,还跑来窥探我隐私,阴阳怪气问我到底是有老公还是有女朋友的神经病。 我点开了对话框,看着上面的文字,一时间心情简直难以言述。 这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从我在朋友圈发完之后就来来回回地给朋友圈点赞撤回点赞撤回再留言再删除,消息提醒里一堆“该回复已删除”。 最离谱的是没点进他聊天框之前还以为发了多少消息,点进去一看才知道,看上去是发了一堆,实际上每隔一会卡着两分钟就又撤回了。 第91章 最后空白的聊天页面上除了一长串的“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就只剩下五分钟前的一条他没办法撤回的消息。 我看着那句话,心里更觉得离谱。 然然燃烧:“你们同居了?” 第50章 再见面 “?”我皱了下眉头,身体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对,我们同居了。” 我面对着空白的聊天页停顿了一会,很快我就看见屏幕上的输入状态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然燃烧:“你不是不喜欢吃脑花吗?” 看得出他打下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纠结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发了出来。 我的心中浮现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手指在九键键盘上飞快掠过:“我也不喜欢吃螃蟹。” “……?”对面的人很快就回复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 这下轮到我有些茫然了。刚才在朋友圈和微博上我发的图里确实有拍到夏岭准备的那盆脑花,但是我什么时候在社交平台上公开说过自己喜欢吃螃蟹? 更何况,我其实一直不太爱吃这种东西,一不注意就会过敏。过敏带来的瘙痒感会让我连带着憎恨上那个无辜的可怜的螃蟹,即便有时候有些蟹黄制品闻起来味道很不错,我也常常敬而远之。 不过确实有吃了螃蟹不过敏的例外。 上一次吃螃蟹还是梁砚带着我去顶楼餐厅,他包了场,一个人戴了手套剥了螃蟹喂给我吃。 那时候我好像就没有过敏。 很奇怪的事情。 思绪不知不觉间飘远,冰凉的瓷砖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然然燃烧”,心中怪异的感觉像是如影随形,但我却又说不出怪异之处。 我在对话框上输下:“我吃螃蟹过敏。” 我又打字,“是,我是不喜欢吃脑花,但我身边的人喜欢吃,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打字很快:“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爱屋及乌,我明白。” 我拧着眉头看着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发言。 这是什么恋爱脑?怎么什么都要往交往那方面上去想?纵观我和“然然燃烧”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这个人一直追问我的隐私。再说了,夏岭是直男,如果真硬要拉来和我配对也是撞型号了吧。 简直神经病。 我“啪”地一声把手机摔进口袋里,像是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拧开水龙头重新洗手。 回到席上的时候秦恪关心地看了我一眼,问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想起那个“然然燃烧”,心想遇到一个傻逼,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说没事。 吃完之后秦恪去屋里说是去拿水饺了。他来的时候专门从路上买的速冻水饺,现在打算稍微用锅稍微煎一下,然后蘸着料汁吃。 “你不会还打算用你那个白砂糖麻酱蘸着吃吧?”夏岭大吃一惊,“哥,算我求你,你这也太黑暗了。” “怎么可能。”秦恪说,“我现给你们重新调汁。” 夏岭还是害怕,最后秦恪不得已用锅煮了一点。他看上去也不常吃水饺,下进去的时候饺子破了皮,漏了的馅料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像是撒了一地的糖纸。 我忍俊不禁,拿起手机对着锅拍了张照片,发进朋友圈,配字:“三个不会煮水饺的笨蛋。” 秦恪拿起手机看到我发的朋友圈的时候,耳朵似乎微微有些红。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只是抿着唇低头笑了一下。 夏岭倒是有心情和我拌两句嘴,我正打算回复他,却发现那个“然然燃烧”又锲而不舍地发过来几条消息。 我从心里翻了个白眼,点开准备把这个人拉黑,结果看到这人发来的消息却微微愣住了。 “螃蟹过敏也分好几种的。”对面的人很认真地给我解释,“一种是接触螃蟹外壳上绒毛导致的过敏,一种是因特异蛋白质导致的,是食用螃蟹后才会出现的过敏……”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长长的一串,看到他最后自顾自做出了一个总结:“你应该是第一种,也就是只要不接触螃蟹外壳吃螃蟹就不会不过敏,这种情况下只要让别人帮你剥螃蟹就可以避免。” 我心中那种怪异又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我把手从拉黑键上挪开,在聊天框里客气地打了一句“谢谢”。 “说起来今天就立冬了。”秦恪说,“九月团脐十月尖,过几天我带你们去尝尝贴了秋膘的雄蟹,那蟹膏丰腴肥美,蘸一点蟹醋佐味,绝对鲜甜粘润。” 夏岭说:“行啊可可,去年九月你包的船,今年林老师在这,你可能不能亏了我们的。” “那当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我可能不太能吃螃蟹。” “啊?”夏岭愣住了,挠了挠头,“你也不能吃螃蟹吗?” 他心直口快,“小然你这嘴可真挑,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秦恪看向我:“不过,你是对螃蟹过敏吗?” 我点了点头,但是突然想起刚才“然然燃烧”发给我的大段科普,我又有些犹豫了,刚想再问问,便听见秦恪说道:“你是对螃蟹壳过敏还是对螃蟹黄过敏?” 秦恪似乎还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再帮我解释一下,但我刚才看过了“然然燃烧”说的那些:“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记得我之前吃过剥好的蟹黄蟹肉好像没有过敏。” 第92章 “那就是能吃呗!”夏岭说,“嗨那简单了,找个人帮你剥不就行了?我给你剥!” “这马虎不得,下次陪去医院做个过敏原测试看看。”秦恪说,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没事,就是真的过敏也没什么大事。” 确实没什么大事。 结果出来之后确实证明我过敏的是螃蟹壳,接触后会导致双手和手臂上起红疹子,只要避免接触就可以。 只是我忍不住打开手机,低头看着然然燃烧发的那几条聊天记录。 “你应该是第一种。” 那语气笃定的样子,好像真的和我在一起生活过一样。 我没忍住,在对话框里输下“你是谁”,但很快我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对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毕竟以他之前的速度,我朋友圈刚发完他就已经在聊天框里探头探脑了。 但很快,他似乎是看到了那条饺子被煮烂的朋友圈,输入状态也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关了手机等了一会,再打开,只看见对方转发来一条博文,标题是“速看!新春回家露一手,煮饺子不破的十大秘诀!”。 我:……? 我守在屏幕面前等了一会,对面的人慢吞吞地敲字:“煮不好的话可以让你那位看看这个。” 平平无奇的文字里透露出一股心不甘情不愿的气息。 我回复他:“可能是饺子的问题。” 他这次回复得很快:“其实你应该让他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他煮水饺会破。” 他又暗戳戳地来了一句,“我煮水饺从来都不会破的。” 我“啪”地一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神清气爽地说:“吃烧烤吗?我请客。” 在小卡里缩成一团昏昏欲睡的夏岭猛地惊醒,擦了一把自己嘴边的哈喇子,一个弹跳起步:“小姐姐?小姐姐!哪里有小姐姐?” 秦恪笑道:“人家小姐姐可看不上你这种睡觉打呼还流口水的。” 夏岭恼羞成怒:“都怪白帆,怎么这几天他们搁这天天唱那种情歌,能不能来激烈一点的啊,搞得像催眠曲。” 说曹操曹操到,白帆正走过来,此时正站在夏岭身后满心甜蜜地期待着,听见夏岭的话一下子也破防了,悲愤地转头就要走:“我就知道哥你烦我,我走,我走就是了!” “诶诶诶诶别走啊!”夏岭反手捞住了白帆的兜帽,把人一把摁进自己怀里,搂着人的脖子亲昵地凑上前去,“哥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 他这一行为弄得白帆脸涨得通红,我看得也叹为观止,秦恪倒是不动如山,但还是摇了摇头。 白帆挣扎了两下,那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他挨着夏岭坐下来,也就是正好坐在我和秦恪的对面,像是转移话题一样提起来,神神秘秘地开口:“还记得我上回和你们说的梁家那个事吗?” “记得。”秦恪说,“又怎么了?” “梁河立死啦。”白帆压低了嗓音,“保真,我兄弟这两天被关在家里,现在给我打电话都是偷摸着的。” 秦恪对此表示质疑:“这种事情应该会惊动媒体吧。” “所以这事咱们在这偷偷地说就行了。”白帆说,“他要接舵,改朝换代腥风血雨的,他当然先把这事压下来。” 他心有余悸地开口,“那个叫梁砚的,真是不好惹的,手段是真吓人,能把我兄弟吓成那样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人。” “他亏心事干多了呗,当然不敢让媒体把他放在阳光下晒晒。”夏岭嗤笑一声,“他之前不是就已经逼死过一个弟弟,现在又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呵呵,我看他爹那个病来的也突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搞的鬼。” 白帆也跟着附和:“我也觉得那梁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就是个傻逼——” 夏岭骂道,只是话还没说完一半,整个人的表情就僵住了,旁边白帆困惑地顺着夏岭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之后脸色接着就白了。 “说曹操曹操到。”夏岭冷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应声回过头去。 只看见一个阔别已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正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他神情是熟悉的平静,他对上我的目光,竟然还牵动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正是梁砚。 第51章 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我不能来吗?”梁砚的声音很平静,但目光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停在我的脸上,我稍感不适,下意识地移开眼睛。 “你——”夏岭怒了,“你还有脸说?老子早就想揍你一顿了,你还上赶着到我跟前凑是吧?” 他几乎要冲上前去,我蹙起眉头,向夏岭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有话好好说。”秦恪也站起身来,态度虽然温和,但动作间却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他的身后,“梁先生,请问您来这里是找什么人吗?” 他护住我的动作是下意识的,态度也是亲昵的。梁砚微微一怔,然后眯起了眼睛。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件明显不是我风格的皮衣外套,又缓慢地落在我和秦恪手指上那枚位置相同、都是用吉他弦作成的戒指上。 他的神情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夏岭,又拧着眉头看了一眼秦恪,最后目光看向我,声音有些嘶哑:“他又是谁?” 第93章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以至于我自己都愣了几秒。 但秦恪比我反应要快,他气场全开,也是彬彬有礼地应对梁砚的问题,十分客气地说道:“我是秦恪。” 梁砚的目光依然紧紧地锁死在我的脸上,半晌他点点头,从面无表情到脸上拉扯出一点笑意,那过程极其僵硬甚至都有种产生恐怖谷的错觉。 他说:“哦,那挺好的。” 他又说道,“你们也挺般配的。” 秦恪的目光有些不解地向我看来,我意识到梁砚误会了什么,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在秦恪看向我、梁砚误会我和秦恪的关系时我并没有急着解释,反而上前一步反握住了秦恪的手。 “是吗。”我向梁砚露出微笑,“我也这么觉得。” 梁砚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和秦恪双手交握。我感觉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秦恪微笑着上前敬了他一杯酒,梁砚没说什么,接过来仰头就喝了。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梁砚似乎比起从前憔悴了许多,即便他的外壳依然是那样的光鲜亮丽天衣无缝。 他过得似乎也并不好过,看来家族内部的动荡确实要比我想象中的更要棘手残酷。不过这些与我早就无关了。 送梁砚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一前一后离开地下通向地上的长长楼梯与走廊。 灯光明灭,影子被拉得老长,我踩住梁砚的影子,就像很久之前我踩过的一样,那时候的他没说话,但现在的他沙哑着出声:“原来你喜欢那样的戒指吗?” 静悄悄的,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我本来是打算用来挡桃花的戒指,手指被硌了一下,脑子里瞬间联想起当日在浴池里,我从血水里捞起梁砚手掌上那枚同样硌得我手掌发痛的钻戒。 我不知道。 我其实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 但那枚钻戒,确确实实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渴望的东西。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不喜欢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为什么。 我拂去记忆里落下的灰尘,在射灯下微微垂下眼睛,在梁砚的注视下温柔地勾起唇。 我说,秦恪很温柔很可靠,他很好。 所以你喜欢他? 我听见梁砚的声音。在这样空旷的地下走廊里,他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像是有虚幻的回声,在这海螺一样的内室里来回碰撞。 我避开他的视线。我说,也许因为他和我都有类似的过往。 ——好吧,是骗人的。秦恪没有和我讲过他自己,但我猜想,他的身上也带着一段过往留下的伤。 所以呢? 梁砚说,这就是你选择他的理由吗? 是啊。我轻声地说。 地下走廊的射灯好像出了故障,它闪闪烁烁的,像是明灭不定的心跳。 那我呢。梁砚的声音里依然带着微微的沙哑。 我笑了一声。 那个挣扎着亮出最后一道光芒的射灯终于黯淡下去了。 我凑近过去,微笑对梁砚说道,你?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有路人开着手机的手电筒从入口处进来了。 我说,你该走了。 秦恪很快就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有些担忧。 “林老师你动作好快。”他说,“刚才找不到你,吓了我一跳。” 我抬头看向他:“是吗。” “嗯。”秦恪说,他向我伸出手,是询问的语气,“我们回去吧?” “好。” 他离得我有点近,也有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我没有接他的手,只是和秦恪并肩走着。 射灯又灭了一处,秦恪看到了,转过头和我说:“感觉是时候找人来修一修了。” 他突然转身,动作太猝不及防了,也太让人没有防备——他低下头,似乎是想要吻我。 我怔了一下,然后推开了他。 秦恪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向我道歉:“对不起。” 我一时间只感觉到有些疲惫,或者说有种极度的自我厌恶。 我其实早就察觉到秦恪对自己有意思,但我以为能掌控好,于是便放任这种暧昧进行。刚才甚至还拉着秦恪对着梁砚说了那么多让人误解的话。 这样的我让自己感到恶心。 眩晕感再次传遍全身,秦恪在旁边轻声喊我,似乎想要确定我的身体状况。 我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在即将回到卡座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还能继续当朋友吗? 我避开他的视线,我说当然。 我总是很难维持亲密关系。单恋也许是最适合我的方式。单恋一个人的时候只需要躲在暗处自娱自乐,也从不用担心自己会给别人带来负担。 秦恪确实是很好的人,我知道,问题不在他身上,问题在我。 问题是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夏岭焦急地等着我,他不知道又跑哪搞了一堆吃的,问了一下才知道是白帆的兄弟搞来的。 “一群鬼火少年。”夏岭努努嘴,作出一副沧桑状,“想当年……算了我早过那中二的年纪了。” 秦恪自然而然地加入话题:“少贫,你现在不还是玩着呢。” 被识破的夏岭恼羞成怒,目光在看到我的时候立刻八卦地凑上来,拿眼睛在我和秦恪之间看,挤眉弄眼地:“你俩……有情况?” 第94章 秦恪看向我,等了一下发现我没什么反应,看向夏岭,笑着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得看是什么大胆的兔子敢啃窝边草是吧。”夏岭说,“秦可可瞧你嘚瑟那样。” 秦恪莫名其妙地:“我哪有。” 他们聊了一会,我却始终没什么兴致。我找了个借口去吧台旁边坐着,胡倩正在擦杯子,看见我过来也是八卦地走上前,笑盈盈地开口:“刚才那是新桃花?你眼光不错啊。” “前任。”我说。 胡倩一下噤若寒蝉。她语塞了一会,然后说道:“其实仔细想想又感觉有点丑了。” 我笑了一下。 从这里能正好看到舞台那边,胡倩边擦杯子,眼睛边往她喜欢的人那边瞄,被我注意到了也流程性地害羞一下,然后继续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地看。 她和我讲起她俩的故事,总之从一见钟情这样的桥段再到各种的巧合误会——看得出来她俩确实看对了眼,就是不知道现在正在暧昧期玩什么样的剧本。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胡倩说,“姐姐我帮你介绍一个?” “算了吧。”我说,“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 我刚坐了没一会,白帆就贼眉鼠眼地过来了。他摸了杯shot,却没喝,嘿嘿地笑着把杯子推给我:“哥,你和梁砚谈过啊?” 看得出来胡倩确实还在那边擦杯子,但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了。 我有些无奈:“夏岭和你说的吗?” 白帆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这个嘴快的夏岭,怎么口头上一点遮拦都没有?算了,说就说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治他。”白帆说,“你是不知道,他是有多凶残,我兄弟现在想出来玩都得给他报备的,从没见过这样式的。” 我的魂已经飘出去游荡了,但身体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白帆喋喋不休地抱怨:“你知道秦家是怎么玩完的吗?从前也算是给梁砚这位太子爷上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果一出事就成了替死鬼。有用的时候就拉过来,没用了就一脚踢开……” 我已经听不见他后面在说什么了。大概白帆是觉得我也算是仇视梁砚那一方,试图通过一起骂梁砚的方式来和我拉近关系。但我其实并不太想聊到他。 一个带给我伤痕的人,即便我能做到视而不见,我其实也不太想自虐一样把自己的伤疤反反复复地划开再让它重新愈合。 最后我连着喝了五个shot。胡倩调的酒确实很不错,喝的时候我真的是完全没感觉,等我从座位上昏过去的时候,我甚至都忘了白帆在耳边叨叨什么。 我好像回到了我的高中时代。 我晕晕乎乎的,头脑却很清醒。梦里是残阳如血的天台,是被风鼓起衣袖的校服,是画架上哗啦作响的画纸,是从塑料袋里滚到我脚下的一板阿司匹林。 那天的我是想过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死亡如同风一样不遗余力地从遥远的天际勾引着我。栏杆被冰冻上了,碰一下就会有触电般的凉。我翻过去,然后站在上面,然后低下头,然后看见脚下黑色的海。 我轻盈地摔下去,触底柔软黏腻。 我抱着自己的头颅,手上是自己温热的冰冷的坚硬的血。 第52章 “是我小瞧了你” 我躺在我差一点割腕成功的浴缸里。这一幕我总是会梦到,那鲜红的色彩印在梦里,虽然能刺激到神经,但我总是漠然地旁观地注视那一缸血水。 我伸手捞了一把,梦境与现实似乎在慢慢融合,那血水爬上我的皮肤,在上面留下淡淡的血痕。 屋里还弥留着淡淡的香气,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直到一声熟悉的吼:“夏岭你疯了吗?喝醉酒的人不能给他泡澡!” 水声哗啦哗啦,我被闯进来的几个人从浴缸里扒拉出来,血色的水在地上蜿蜒出痕迹,看着有些骇人。 “你这是放了几个浴球?”秦恪的声音带着些不敢置信,“你这搞得简直像杀人现场!” ……浴球什么浴球? 我迷迷瞪瞪地,下一刻就觉得自己躺在了云上。但很快又被人拉了起来,往嘴里强灌了什么东西。 等再过了一会我终于清醒过来,只看见我躺在床上,旁边排排坐着两个沮丧的大小伙子。 白帆先开了口:“哥,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喝酒。” 夏岭紧跟其后:“小然,我,我也不知道酒醉的人不能泡澡。” 我还迷迷瞪瞪地,低头一看自己此时早就不在什么天台也不在什么浴缸,更不在秦恪的酒吧,而是被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睡衣,此时正躺在床上。 搞了好一会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shot我喝得太快太急,酒精度数又太高,我直接昏过去了。 白帆喊了夏岭扶着我,就近找了个酒店开房让我睡觉。 “都多大的人了一点脑子都没有??”秦恪一脸怒容,“要不是胡倩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们俩个还能干出这样的蠢事。” 白帆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没事吗,人也没死啊。” 秦恪怒火未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训斥,酒店房间的铃就响了。 “你叫客房服务了?” “没有啊。” “那这个点了谁来?” 第95章 夏岭和白帆两个人缩在里面排排坐不敢吭声,秦恪看了他们一眼,自己过去开门。 刚才秦恪喂我喝了点解酒的药,但头显然还是昏沉。我站起来朝淋浴间的浴缸看了一眼,瞟见垃圾桶外面还丢着一个袋子,捡起来一看是浴球的包装袋,上面写着芬芳型葡萄酒。 我有些无语地看了夏岭和白帆一眼,俩人报之以傻笑。 开门之后似乎有个声音低沉的男人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秦恪一开始语气还很温和,到后面就很强硬,甚至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意味:“先生,我想你没有这个权利。” 谁啊? 我趿拉着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强忍着头痛朝着门口声音的方向走去。 “是吗。”那个熟悉到让我头皮发麻的声音说道,“还是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裹着浴袍出现在秦恪的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甚至怀疑这是我的错觉:“梁砚?” 秦恪讶异地微微侧头:“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再躺一会吗?” 梁砚也看向我。他的目光在我脖颈处微微一顿,然后像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你果然在这里。”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 秦恪也投之以相同的怀疑眼神。 “没什么。”梁砚说,“路过。” “路过能刚好跑到我们的房间来?”秦恪指出,“而且你刚才还想要闯进来。” “我只是担心有人用不入流的手段逼迫别人就范。” “是吗,这话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以为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呢。”夏岭懒洋洋地也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很是挑衅,“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应该心中清楚吧。” 梁砚的神情很明显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从夏岭的身上看过去,最终停留在我的脸上,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笑得并不好看,表情也很僵硬:“林然。”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梁砚说,“是我小瞧了你。” 我更莫名其妙了:“什么?” 梁砚却没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冷冷地在秦恪和夏岭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说了句“注意身体”就“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他这是怎么了?”我看向秦恪。 秦恪看着我,欲言又止片刻,刚想说些什么,看见旁边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夏岭,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夏岭也不服气,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拌起嘴,白帆闻声不好跑出来当润滑剂,我看了他们一会,摸着自己的脖子进了淋浴间。 在看到镜子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梁砚脸上为什么是那样一副表情。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能在浴池里呆的时间有点久,也有可能是夏岭买的浴球泡开后留了色,脖颈处有一块紫红色的印。远远地看过去,确实很像亲吻留下的痕迹。 我摇了摇头,俯下身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撩着试图洗去。果然是留上的色,手指蘸了点肥皂沫轻轻一揉搓就洗干净了。 这场闹剧最后以大家各回各家告终。 我也终于能明白梁砚为什么能来得这么快。等出了酒店门我才恍然发觉,夏岭和白帆这两小子也真的是,好巧不巧正好进了梁砚手下的产业。 “怪我,我只是想着我们那里臭烘烘的,就想着出来给你开个房。”白帆耷拉着个脸,“真对不起啊林老师。” “没有的事。”我说道,“那我也先回了。” 我在计程车上打开了手机。 微博的评论和留言都是一片祥和,但点开最新里面却依然能看到一些刺目的话。周玉朗的一些偏激粉丝还在评论转发里叫嚣着,周玉朗都给我道歉了,我理应原谅才是,搁这里装聋扮哑,是欺负他们哥哥人太好,是发动网络暴力的罪魁祸首,问我在这里到底装什么。 一些言论看得我一时间都有些怀疑人生,但我看了看,还是点开一个叫骂得最凶的,点进她的转发,然后回复道:“道歉了就一定要原谅吗?” 我回复完感觉神清气爽,又去我之前连载的几把猫短漫和日常博下面回复了几个经常来玩的眼熟id,又回答了几个问我要画具链接的。 但我刚躺到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夏岭又给我打过来电话:“好啊!你回复得好啊!” 我还在状况外。过了一会才说:“回复什么?” “就微博啊!!”夏岭兴奋道,“你还转发了呢!下面一堆挺你的,咱们又有热搜上了。” “啊?”我有点懵,打开手机点开微博,才发现果然如同夏岭所说,我评论的同时居然还转发了。 那个过激的粉丝还没吭声,但是有个熟悉的id却站出来发了很长的一段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一条一条指责了过激粉丝指控我“罪名”里的漏洞。最后还说了一句,这样的画作实在是瑰宝,我不希望逼这位老师失望离开。 id眼熟,但头像变成了我那副《星空》里的一个角落。 我点开他的头像顺着主页看了又看,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个就是那天在秦恪酒吧里泼我酒的那个小姑娘,那个把我照片发到网上来的“周玉朗大粉”。 不过现在看上去,她似乎脱粉了。 不过很快那个偏激粉丝就反唇相讥:“脱粉回踩真有够ex的,你自己道歉了吗?” 第96章 但很快那个小姑娘就在自己首页发了长长的道歉信并且艾特了我。 她也回了那个偏激的粉色,告诉她自己会用更正式的方式道歉的。 更正式的方式? 我当时还心存疑惑,但没想到我很快就收到了答案。 我正帮许晴看着策划案。 她十分高兴地告诉我,杜晟果然忙不得脚不沾地,几乎是什么都没问就把项目给了她。她目前正操刀着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项目,看见我几乎是又激动又苦恼又兴奋。 摩托车彩绘让我很容易就联想起从前夏岭给我说过他们曾一起玩过的graffiti,许晴受我启发,发现这群潜在客户群确实是也有相关的背景基础。 “好!我会试着从这个点出发的!”许晴声音很雀跃,她把自己买的咖啡推到我面前,“全糖去冰!一点都不苦,我还自己向店家要了方糖,林老师要是还怕苦的话,还可以自己再放一点?” 我笑着接过来:“谢谢。” 虽然是全糖但也还是很苦。我皱着眉头往里面扔方糖,可惜咖啡太凉完全融化不开,最后找了胡倩从她那里要了一点糖浆兑着勉强喝了。 在吧台上坐着闲聊的时候,我欣赏着不远处的演出,耳边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是你?” 我看向眼前熟悉的脸庞,有些讶然。 ——是那个上次泼我的女生。 “林老师,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那个女生坐在我的旁边,语气和态度都格外的诚恳,她从胡倩手里接过来一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奇异果口味的莫吉托,推到我的面前,“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我看了一眼那杯酒:“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被网上的言论误导,再加上我的个人情绪,导致我做出了冲动的行为。”女生毅然决然地说,“我心中十分愧疚,想亲自见面向你道歉。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当时对你的伤害……要不林老师也泼我一下吧。”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女生的脸上浮现一层薄红,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我说,“我当时也能感受得到。而且我也确实不是抄袭别人作品的人。” 我又说,“你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女生抿了一口自己点的酒,显得稍有局促。 她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职场霸凌以及在工作单位上的知识产权被他人夺走甚至都无法署名还有0报酬,最后还被赶出来。 说到最后,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泪水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我递给她纸巾,却听到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倒是有个办法。” 秦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迎上我和女生的目光时耸肩摊手,“先声明我不是偷听,我只是路过听到,感觉这位女士应该很需要帮助。” 女士看到了秦恪胸前的刺青,迟疑了一瞬。显然她也认出来,这个人是那天她泼酒时挡在我面前的那个。 她先说了一句抱歉,但姿态依然显得有些戒备。 秦恪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朋友的律所,他们在知识产权这方面很厉害的。有些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女生依然目露怀疑,但我向她点了点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你还留存着当时的证据可以去试一试。” “但这家律所好像挺有名的。”女生低下头,有点迷茫地抬头,“我可能没有这么多钱……” 秦恪从吧台里抽了一只笔,在名片上刷刷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重新递给女生:“这样再去,应该会给到你一个能承担得起的价格。” 女生的眼里几乎要溢出惊喜来了。 最后她忐忑地望向我:“林老师……” 我知道她要问我什么,于是我轻轻抿了一口她送我的那杯莫吉托,笑着对她说:“很好喝。” 我举起酒杯,和眼睛虽然红着但眼里重新被点燃起斗志的女生会心一笑:“干杯。” 第53章 也没有那么疼 我是第一次尝这杯酒,意外地感觉口味还不错。 今天喝了不少饮料,我舒服地趴在吧台上,在慵懒的音乐里眯着眼睛,秦恪却长腿一跨,挨着我的座位坐下了。 “深藏不露啊。”我依然懒洋洋地,连动都没动,就这么趴着侧过脸来看着他,“可可是很厉害的可可。” 秦恪抿唇笑了起来。 他说:“那你要不要也来一方药?” “药?”我斜睨着他,“怎么,你觉得我有病?” “我可没这样说。”秦恪说,“不过,我从前有病。” 他的话虽然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但我却听出了几分不寻常。 胡倩已经跑去幽会了,秦恪从空吧台里摸索了一会,说要给我调杯酒。 “我要甜一点的。”我看他打开的似乎是带着咖啡香气的利口酒,眉头不由一皱,下意识就记起之前许晴给我买的那杯即便加了全糖都苦得惊人的咖啡,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这个超甜的。”秦恪说,“放心就好了。” 他动作熟练,调酒的流程在他手里像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艺术。 “我其实有时候很羡慕白帆他们。”秦恪说,“他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永远自由,永远无拘无束,也不必担心世俗的目光。” 第97章 我心中有些纳闷。我记得秦恪说起过他那把砸掉的吉他,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吧。 “——我也很羡慕你。”秦恪说,“你喜欢画画,也能够一直画下去。”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右手那处畸形的骨节。 “我还好吧。”我说,“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喜欢。” 我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说谎。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那段惨烈的过往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 秦恪笑了笑。他给我说,他曾经也是这样觉得的。 故事是很简单的故事。其实世界上所有痛苦的故事想轻描淡写地讲,最后其实也就真的只有两三句话,但往往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两三句话,就是一个人怎么也逃不出的人生。 “我和我姐都在秦家,都活得挺边缘的。”秦恪说,“我们家小孩子很多,多到你大概想象不到,这大概也是这种大家族的通病了吧。”他笑了一声,像是调侃,“我和我姐算是各怀鬼胎的孩子里玩得很好的。没饭吃的时候给对方互相留饭,有的时候也会一方放哨、另一方偷偷跑出去玩,或者学校请家长的时候给对方撒谎、伪造签名。”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我们吵架了。”秦恪的声音很平静,“我和她都喜欢音乐,我们也组了一个乐队。我们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吵得那么激烈,但是是第一次那样没办法收场。” “她否认我的作曲,而我无论怎样都没办法向她低头。我们都说了很难听的话。她看着我,嘴唇气得发抖,然后背着她的吉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那晚是我第一次尝试演出,她没有来。”秦恪说,“我拿着朋友给我录下的录音带,以为她还在生气,踌躇着要不要去找她,但我怎么都没想到,那次吵架,居然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面。” “她出了车祸。对方司机酒驾,是一场无妄之灾。她抢救了两天但还是死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晚还要自己开车出来,去医院收拾她仅剩的遗物时,我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我从那把破碎的吉他旁边找到她的手机,看到了那次导航的终点——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livehouse。” 秦恪的表情和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好像没有任何起伏一般,“我不知道吉他弦原来也可以那么锋利。朋友找到我的时候,他说我满手是血,脸上全是泪水。” “也许听上去很难理解,但我再也没办法碰吉他了。”秦恪说,“我不能忍受那个晚上站在舞台上的自己享受着万众瞩目、心中还充斥着对她的沾沾自喜——我的一次赌气,代价却是她的死亡。我的作曲明明没有那么糟糕,即便被她否定,但我不还是做到了吗?可是,可是和我那么要好的姐姐,却在那个我自鸣得意的夜晚,再也没法睁开眼睛了。” 我沉默地看着。 秦恪说:“我知道,我不该憎恶我的吉他,我憎恶的是我自己,是那个非要证明自己正确、一定要让姐姐低头承认我是对的的那个自己。但无论我憎恨的是什么,我都没办法再弹下去了。” 他低下头,像是有些自嘲地一笑,“我再也做不到了。我已经,再也没办法碰它了。” 我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确确实实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即便我的手指早已痊愈,可是我在拿起画笔的时候,经历的确实是和秦恪相同的感觉。 不过不同的是我找到了如何才能抵御痛苦继续绘画的办法。 我悄悄地摸了一下自己腿上新愈合的伤疤。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做过很多不理智甚至疯狂的事情。”秦恪说,“有一天去给朋友新房贺喜,我站在23楼的高台窗户上,突然就很想跳下去。” “那个念头让我感到害怕。我不想承认我有病,但我发现我还是想活下去。于是我去看了心理医生。”秦恪很轻松地开口,“我尝试了很多办法,想重新拾起我喜爱的音乐,但我无论如何,还是过不了那一关。” 我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过不了就过不了吧。”他声音很轻地说,“我放弃了。” “弹不了吉他就不弹了,唱不了歌就不唱了。让我痛苦的事情我就不要再做了。我砸掉了那把吉他,只留下了琴弦当作纪念。”秦恪顺手向我展示他身上的那片刺青,“喏,这就是我那时候纹身上的。” 我正凝神去看他身上的那片刺青,他却冷不丁凑到我的面前:“所以,作为过来人,我想你应该也需要这样的帮助。” 我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他。秦恪把那枚小小的用吉他弦作成的戒指,戴在了我右手那处难看且可怖的伤疤上,很好地遮住了它,“想办法忘掉它,然后往前看吧。” “或者。” 秦恪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名片,我失笑地看着他的,“你可能需要这个。” 我拿过来一看,是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 “谢谢你,但我想我应该没事——” “怎么选择都好,但怎么都不该再继续伤害自己了。”秦恪看向我,那漆黑的瞳仁几乎要将我看穿,“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真的不会疼吗?” 我瞳孔骤然紧缩。 那天我喝酒断片被送到酒店房间,是那个时候秦恪是看到了我身上自残的伤疤了吗?我记得那段时间的我已经很久没开展工作,伤疤都淡淡的了,以为没有那么明显,没想到秦恪居然还是注意到了。 第98章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卡片,心里叹息了一声,但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您好,您的号码是a-302,请稍等。” 看着排号机上出现我名字的隐私打码和叫号顺序后,我茫然地在医院等候区的座位上坐下,看见大屏幕上也与此同时共享了这一排位信息。 我其实没打算来。但为什么最终出现在这里,我自己也觉得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夏岭一直在追问我为什么这几天都不去秦恪那里玩了,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要么就是敷衍或者转移话题,夏岭再傻也察觉到什么了。 算了,去看看也不会掉块肉,只是会掉落一些钱。 等号的时候我没想过会遇到熟人。 很显然,对方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看到我的时候很明显地一愣。 ——是白帆。 他正在不远处扶着一个挂彩的人,那人看着年纪不大,一个胳膊打了石膏,腿上像是被碎石划的,一大片骇人的伤口甚至还没清创。 白帆冲我摆了摆手,把旁边那人放下,然后跑过来喊我:“诶哥你怎么在这?” 我含糊了一下,又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嗨,陪我一个朋友来的。”白帆说道,他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夏岭哥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摇了摇头,继续含糊着过去了。 白帆的朋友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中途喊了白帆一声,声音很凶。白帆摸了摸头,朝我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跑过去上去就给一直催他的那个兄弟兜头来了一巴掌。 我在旁边看着这俩活宝,嘴角没忍住刚浮起一点笑意,就听见广播里在叫我的号。 我其实也没期待什么,量表让我填我也填,医生问什么我也回答什么,结果是什么样我心里也清楚。医生也有点无奈,我知道她大概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病人,但我真有点后悔,要是我那天没喝那个shot没喝醉就好了。 不过我确确实实是觉得,自己是真没什么必要去治的。 我承认我有病,但我觉得没人能治得好,就别麻烦别人啦。 从医院出来后,我手机上接到一条许晴发来的短信。 我扫了两眼,大概是项目进展很顺利,但是甲方贼龟毛,事特别多,还是个鬼火少年出来对接的。 许晴一个气泡交代完工作事项,一个气泡和我吐槽,那个甲方虽然挺帅但脸特别臭,还附带上了一张照片。 我点开仔细一看,心想这脸怎么这么眼熟,还没想完,下一秒就看见照片上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面无表情地说:“偷拍我?” 啊??? 我惊了一下,这才发现这种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这不就是刚才那个白帆的朋友吗? “我……” 我刚想解释,那个白帆的朋友、许晴新项目的甲方就继续面无表情地从我手里抽出手机,“删了。” “好,我这就删掉。”我赶忙把手机抢回来,上面还有我和许晴吐槽这位鬼火大爷的聊天记录,可不能被看见。 我硬着头皮先保存了照片然后又当着他的面删掉,把相册展示给他的时候,他却又突然拿过手机,调到自拍模式,一把把我拉过来。 “啊,这是干什么……” “咔嚓”一声,相机的快门一摁。我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我和他被手机拍下一张怼脸合照。 “以后别偷拍了,想和我合影就直说。”他检阅了一下手机,然后扔给我,“行了我朋友还在等我,bye~” 啊……啊?啊?! 我目瞪口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很快把这段奇遇分享给了许晴,许晴大吃一惊:“这不鬼火大爷吗?他手咋了?这是新的行为艺术还是——” “应该是出车祸了什么的吧。”我说,“他走路还一蹦一跳的呢。” 许晴:“嗨你别说,他名字就叫梁跃。” “这么巧。”我刚在屏幕上打下这三个字,表情却突然凝滞住了。 梁、跃? 白帆的这个朋友,许晴新项目的甲方,姓梁? 第54章 痛苦的反面是快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帆曾经在bar里说过,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是梁砚的弟弟。 真的这么巧吗? 我站在原地一个人愣了一会,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就算真的是梁砚弟弟又怎么样。从白帆话头里看,他们关系不算和睦,梁跃搭上夏岭工作室的线大概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更何况梁跃刚从外面回国,估计也不清楚他哥的那些事情。 许晴还在飞速地打字和我发着消息,说到着急的地方还弹了个语音条过来。我点了语音转文字,大概明白了许晴的意思:马上要和梁跃会见签合同,她一个人还是有点害怕,想让我陪她一起。 如果会面的换成是别人恐怕我连想都不想就直接答应了。 我的手指悬在手机上,想起刚才“偷拍” 的乌龙,心里又有些哑然失笑。很明显梁跃完全没认出我来,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我在担心什么呢。 我打字告诉许晴:“好,你发我地点和时间吧。” 和梁跃再次见面确实是有点尴尬。许晴在旁边也打趣一般地我,如果一会儿鬼火大爷看见对接的人是我,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99章 梁砚胳膊上的石膏还没拆呢,走路倒是利索多了,不过与此同时脸上多了一副巨大的墨镜,脸果然臭臭的,翘着腿面无表情地在玩手机。 不过我和许晴进来的时候他终于肯劳动大驾动了一下身子,扭了一下然后站起身,上来和我们握手。 “啊?怎么是你?”梁跃和许晴握完手然后和我握手的时候突然狐疑地出声,“你怎么混进来的?” 显然是又把我当成万恶不赦的跟踪狂了。 许晴在旁边一个劲地忍笑,我感觉她的唇线上下波动马上都要绷不住了。她清了一声嗓子,主动地介绍道:“这位是林老师,是我司负责设计画图的。” 我特意叮嘱了许晴不要说我的名字。虽然我觉得大概率梁跃不知道我,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跃没有追问,他戴着墨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得到他似乎正透过那两张薄薄的墨镜片,上下打量着我,半天从嘴里发出一声不算满意的“哼”。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许晴把一摞材料交给我,坐在旋转椅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好耶!我们晚上去吃烤肉吧?啊啊啊真的馋好久,犒劳一下自己。” “可以啊。”我掂了一下手里分量不轻的文件,“那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回去的时候老刘刚下班,见面说了两句。 我拿着文件,屋里灯光有些暗,我被地上到处牵拽的电线绊了一下,手里的文件洒了一地。 我叹了口气,先爬起来开了灯,收拾文件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一张似乎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我四处看了看,人似乎都走光了,我把那张打印的彩图从地上捡起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图画。 这是一张照片的彩印件,像素点多还算清晰。内容和许晴梁跃他们之间的事几乎毫不相关,上面的照片其实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大白画布上已经有一部分完成度相当高,整幅画作用炭笔起稿,但从涂抹的痕迹看得出来作者的随性,随心所欲的灵性几乎要透过单薄的画布满溢出来,完全是想到什么画出什么,但整体却有一根骨头支楞着,形散而神不散。 无疑这是一幅天才之作,构图造型和明暗关系都堪称绝妙,甚至里面的动态造型肌肉细节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一切都很完美,唯一败笔是这幅画没有画完。 看得出收尾的时候作者动作十分仓促,像是被什么事情骤然打扰而匆匆放下画笔。 我看着这幅画,终于没忍住拿起手机,对着这张彩印件拍了下来。 和许晴坐在饭桌上一起烤肉的时候,我状作无意地提起那副彩印件。 “啊,你说那个啊。”许晴说,“我还真没什么印象,不过如果是在那堆文件里的话,大概是甲方那边提供的参考图?”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心想别看梁跃这小子这样,背地里居然喜欢这种风格的画作,属实让我有些吃惊。 晚上我去了秦恪那里。 这是我从上次他递给我心理医生名片后我第一次来他这里,胡倩看到我都有些意外:“耍朋友啦?好久都没见你了。” “哪能。”我笑着说,“跑你们这借个地行不行?” 胡倩探头,仿佛这才注意到我身后背着的巨大画架:“哇!你这是要开演唱会吗?” “你想借块什么地?”秦恪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个背后灵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他看到我背着的画架,神情里显然也有些意外,“你这是,找地方画画?” “对,秦老板有地方没有?” 我下意识地觉得那副画也许会是打开梁跃心思的关键。这是一幅没完成的画作,但能够被放进参考图之列,这也能说明梁跃对其的上心。 虽然我没有十足把握能完成那位我素未谋面天才的画作,但我大概还是能画出那位天才想要倾诉的感觉。 秦恪环望了一圈四周:“有倒是有,你这做的是什么保密工作?” “都保密工作了肯定对你也得保密。”我跟着秦恪走,打趣着开口。 我看他从偌大的地下转来转去,最后推开一扇暗门,顺着长长的楼梯爬上去,居然是一处隔断的天台。 “这里我之前很喜欢来,后来那边搬来一个大排档,烟火缭绕的熏得慌,就闲置了。”秦恪说,“你在这里凑合一下,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对这个安静且没有人打扰甚至一抬头就能看见星空的地方很满意:“谢谢,我很喜欢。” 秦恪静静地看我将画架什么的摆好,又突然问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去看了吗?” 我猜到他肯定会问,微笑着撒谎:“去看了。医生让我合理作息,会自愈的。” “是吗。”秦恪盯着我看,“医生告诉过你要远离痛苦源吗。” “这个……” “还有。”秦恪说,“你的手,我前几天帮你咨询了认识的朋友,说是有希望矫正治愈的,而且也不会留下疤痕。如果你愿意的话,是可以通过手术恢复如初的。” “我的手……其实没什么的。”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右手的尾指,然后慢慢地拿出来展示给秦恪看,“可能灵活性差了一点,但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秦恪挑眉看向我,我感觉那一刹那我仿佛被眼前的人看穿了,但我依然保持着镇定。 第100章 他说:“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问一下,这个伤是什么人留下的吗?” 我想我应该回答秦修宁的名字,但一刹那间我想到的却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梁砚。 “不方便回答的话就算了。”秦恪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一件事让你那么痛苦,你却依旧愿意去做呢?” 他巧妙地隐藏了话题的“客体”,也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绘画”。他非常懂得人与人交流之间的界限,表示出他无意窥探我隐私的立场。 “这其实没有为什么吧。”我看着被风吹动得微微鼓起的画布,看着被我用图钉钉在架子上那张还没画完的绘作,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这样,大概会有人感到开心吧。” 我想帮助许晴,想看到她接手的项目获得成功,想要实现也许是梁跃的心愿的那幅画作。 如果大家都能感到开心,那其中流出一点鲜血的我,其实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而且我本来就是这样,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 我想这样做,于是我就这样做了。 秦恪说:“那你开心吗?” 我愣了一下,仿佛时间穿梭回很久前的下午,我颤抖着手在别墅二楼上试图抓着画笔,却只能在纯白的画布上画出丑陋可怖扭曲的线条,有人抓住我的手,也曾经问过我同样的话。 他深黑色的眼瞳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内里是我无法读懂的悲伤。 他说:“小然,没关系的。不想画的话就不画。” 可是我还是在深夜钻进画室,在那个梁砚不在家的夜晚,泪流满面着、悄无声息地烧掉了那幅被梁砚裱在墙上的画。 一同烧掉的,还有我无数次尝试后失败的、犹如小山的废稿。 我不知道我自己开不开心。但我还是想让我这微不足道、这渺小的一生,能绽放出点亮他人的微茫,哪怕比萤火还要微弱。 我只是想看见大家脸上的笑颜。想看见我的画作为夏岭公司带来流量后,工作室里大家脸上疲惫但由衷的笑脸,想看见许晴在签下合同时里望向我兴奋的眼睛。 与这些快乐相比,付出的那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血和疼痛,又算什么呢。 于是我看着秦恪的眼睛,很坦然地说:“我不知道。但我大概是开心的吧。” 第55章 一生悬命 成品图发给许晴的时候,她的输入状态在“对方正在输入中”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我的内心其实也有些忐忑,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去处理伤口。 我的办法可能听上去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但这也确实是一种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的办法。我的血也只是很安静地流,唯一比较让我困扰的,可能只是那些绷带和那些沾上血的纸巾比较难销毁。 我曾经想过用打火机烧掉,但秦恪这里的消防意识显然很超前,我刚点着没两个,那个角落里满不起眼落满烟灰的小东西就开始发出红光,然后发出刺耳的警鸣声。 很快就有人蹬蹬蹬地跑上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想抽根烟来着。”我巧妙地找了一个借口,“没想到你们这里的这个这么灵敏。” 胡倩纳闷地看着我:“你?你还会抽烟?” 我心虚地低下头没说话。 秦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临走前说了一声,让我记得擦一下美工刀上的红色颜料。 许晴终于给出了回复。看得出来她似乎很迟疑。她说:“我觉得那个鬼火应该不喜欢这么丧的。” 她发给了我一长段合理的分析,我看了看,大意是许晴认为那张参考图很可能是梁跃不小心随手放进去的,证据是其他的图画中都没有类似的风格。 “这样啊。”我问,“那你觉得还要放进图册里面吗?” “放呗。”许晴不假思索,“做都做了,不放是不是有点可惜。” 但他们交稿的那次会议我没能去。 伤口发炎了我有点低烧,请了假在宿舍里睡得天昏地暗。 “你怎么回事啊?”很久不见的夏岭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两兜当季水果,“好几回晚上出来喊你玩都找不到你,老实交代,你现在瞒着我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脸不红心不跳,从床上坐起来捧着夏岭端过来的姜茶——毕竟是我骗他说自己是吹风感冒的。 我说,“可能是这两天出来玩得太晚,又贪杯了吧。” “你也真是的,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夏岭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一拍脑袋,“坏了,我忘了给你买点药过来。” 我心里一紧,刚想给夏岭说不用买——毕竟夏岭买的药不对症也是浪费,下一秒就听见钥匙转动,有人走了进来。 “谁?” 夏岭机警地转过头,看见来人脸上戒备的表情先是一松但很快又重新变成困惑,“你?” 秦恪手里正提着一袋药,看见夏岭先是愣了一下,又看了眼我,抿唇微微笑了笑:“小夏,你也在这儿啊。” “啊?啊?”夏岭反应了好一会,嘴变成了一个“o”型。他的目光在我和秦恪之间来来回回地看,最后瞠目结舌地开口,“他怎么有你这里的钥匙?” 我和秦恪对视一眼,秦恪顿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帮我打起掩护来:“他发烧了总得有人照顾,我这样方便一点。” 第101章 夏岭不疑有他,低下头检视秦恪买来的药,嘴里嘟囔着:“这些也不是感冒药啊,这不都是消炎药吗?碘酒?降烧的话至少要买医用酒精吧?” “都一样用。”我含糊着打着哈哈,又看了秦恪一眼,秦恪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也开始配合着我胡诌起来。 夏岭坐了一会就被我想方设法赶走了。 秦恪锁上门,很熟练地拿出碘酒纱布等消炎药物,然后掀开我身上的被子。 “换个地方吧。”秦恪审视着,“都没块好肉了。” “别的地方都太显眼。”我说,“没事,还好天也凉下来了,不用担心化脓。” 秦恪从夏岭买来的水果里捡了几个放到塑料盆里,端着到屋里去洗水果。他喊了一声:“你先吃上退烧药,我也买了,你自己在袋子里翻翻。” “噢,好。” 袋子里秦恪买了不少药,我翻了翻,拿出退烧药之后又在袋子底发现了另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皱了下眉头,把它拿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它,看了一会,我又把它重新放了进去。 秦恪出来的时候我没说话,他提起袋子向我告别的时候,我才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神情很平淡地问他:“要做吗?” 秦恪的表情一下僵硬住了。他站在玄关看着我,像是有些不敢置信我在说些什么,于是我面无表情地重新说了一遍。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秦恪很慢很慢地看向我,他惊疑不定,但很显然他被我吓到了,“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沉默了一会,也在仔细辨认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我说:“我感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帮助,也感谢你奔波左右为我操劳,但如果这样做是你觉得我最能回报你的,那我们可以做。” 秦恪的表情从震撼逐渐变成了尴尬,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那袋子里药找了找,终于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这是一个误会。”秦恪很尴尬,“我凑满减顺手从柜台上拿了一个。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照料你并不是为了这个。” 我安静地看着他。 “没关系的。”我慢慢地说,“没关系的。” 秦恪的耳朵都红了。他是真的看上去有些窘迫,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想要逃走,但还是镇定下来和我耐心解释这件事。 这确实是个乌龙。 秦恪坐立难安,看着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我,劝我再去看看心理医生。 “去看看吧。我直觉你现在的状态和我当时并不一样。”秦恪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即便我身为局外人,无权指责你什么,但我不想看你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我不是滥交的人。” “我知道。”看得出来秦恪有些急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很坚定地再次将那张名片塞进我的手里,“我只是直觉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危险不危险的我不知道,但最终我还是被押去了一家私人诊所,秦恪虽然没拿枪但胜似拿枪。 用他的话来说,“我们自残也就是玩玩怎么你居然是真想死”。 我稀里糊涂地进去又稀里糊涂地出来,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大堆药,账记了秦恪身上。 “真不行就别画画了。”开车的秦恪瞥了一眼我,“活着,人生才有意义。” 秦恪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我不说,但这段时间里我做了什么身上又多了什么伤,秦恪又不是傻瓜。 我安静地看向他,然后笑了一下。 出来诊所的时候手机上多出来一堆消息和未接电话。 看了一下有两个陌生号码,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来自许晴。 秦恪把我从路口放下,我靠着路灯等计程车,给许晴回电话。 一接通的时候许晴那边还没有声音,等到我有些困惑地问她的时候,许晴终于出声了。 但却是带着哭腔的。 “林老师……”许晴的声音有些哽咽,“怎么办,我们的项目……” “项目出什么事了?”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掠过许多种可能性,心头猛地向下一沉。 “项目,项目被杜晟和老刘他们抢走了,他们带走了我们做好的设计图册和对接方案,还把我们两个都踢出了项目组!” “杜晟?”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重复着许晴的话语,“抢走了我们的项目?” 这事我大概也就一周左右没盯着,怎么这项目就突然就从许晴那里变成杜晟的了? 果然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我温和了语气,先安抚许晴:“先别急,这件事你慢慢和我说。” 许晴哭了几声,终于止住了泪水,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项目本来一直把控在她手里,那天我缺席了会议,老刘路过进来问了一句,转天杜晟就来了,强行要走了许晴手里的项目。 “这么突然?”我心里浮上来几个疑影,“那天会议里都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我想想……” 许晴似乎翻找着些什么,然后过了大概两分钟后从电话里告诉我,当天会议的时候梁跃并没有来,全程是他手下的小弟来对接,而整个流程也是十分的顺利。 “如果硬要找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许晴突然说,“我记得,会议结束之后,他们那边负责对接在走廊里打来了个视频电话。” 第102章 “视频电话?” “对。”许晴努力回忆,“我当时已经收拾完毕都准备走人,但离开之前就听见有人在走廊里,声音很激动地在大吼。” “还能想起来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想想,噢,有了!那个人在电话里,好像说要找到什么人……对,原话应该是,‘一定要找到画图的人!’。” 我紧紧地抿着唇,没说话。 我沉默了一会,问道:“他们在找的是哪张图?” “我,我还不知道。”许晴说,“现在项目被他们全盘接手过去了,一应事项都把我踢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蹊跷。沉思片刻后,我说道:“我知道了。杜晟抢就抢吧,这个项目从最一开始就是我们接手的,就算他们真的要抢功,我们手里也有证据。” 许晴哭丧着个脸:“可是……” “我们不会把我们的功劳拱手他人的。”我眉头微皱,“先等等,看看梁跃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但我还是接受不了我们的东西变成他们的……” 我拿着手机从计程车上下来,边安慰着许晴边匆匆地往前走,司机伸出个头提醒我记得付钱。 我回过头拿着手机上的支付页面向他示意,想起刚才许晴说起的杜晟突然抢走项目,去冒领我们设计的图册时,心头却突然掠过一种怪异的感觉。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提着今天刚开的一袋子沉甸甸的药,腿上的伤口像是一跳一跳地刺激着太阳穴上的神经。 梁跃要找的那幅画……不会就是我补全后被许晴放进图册的那一幅吧? 第56章 checkmate 杜晟果然把项目的一切都原班不动地搬走了,甚至他们为此还单独申请了房间当办公室,周一到的时候,整间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许晴两个人。 午休的时候许晴提着饭盒走过来,脸上带着冷笑。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献殷勤了。”许晴说,“你知道吗,那个鬼火叫梁跃,姓梁!” 我正低头拆着筷子,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许晴一眼:“姓梁怎么了?” “你不知道?”许晴很惊愕地看着我,“就那个特别牛逼的梁家啊。我一开始也没想过这件事走向会这么魔幻,就刚刚,我从茶水间我亲耳听到老刘对那几个新来的小孩说,梁跃是梁家的小公子,是那位梁总的亲弟弟!” 我呆了一下:“啊……” “是吧,我刚才和你这个表情一模一样!”许晴说,“我真服了,我就说这伙人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原来是我们做的企划图册里有一张被梁小公子看中了,说要找到做图的人嘉奖他。” “啊?” “有奖金的。”许晴说,“你猜猜多少?” “这我怎么猜得到。” 这种事想想梁家也不差钱,只是我有点意外从白帆那里听到的梁跃,似乎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拿着家族威势在外耍威风的人。 “哎呀,你猜猜嘛。” 我有些无奈,说:“十万?” “一百万!”许晴兴奋地说,“林老师!一百万! ……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数字。毕竟梁家确实不差钱。 只是我有点意外,许晴口中的梁跃,和我之前从白帆那里听到的梁跃以及我在医院和上次见面看到的,怎么看都感觉似乎是两个人。梁跃看上去怎么都不太像一个拿着家族威势在外耍威风的人。 我没说话,盯着茶杯里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发呆。 梁跃这小子声势浩大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抬起头问许晴:“梁跃看中的是那幅画?” “这个我还没打听到。不过也快了,我今天中午就看到他们去送印了,下午应该就能看到。”许晴说,“我认识印厂的,一会拜托他帮我们拿一份就行。” 她说完又看向我,犹豫了一会才说出她一直都很想问的那个话题,“林老师,我们……还不采取行动吗?且不说那个奖金,如果我们能做成这个项目……” “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摇了摇头,还是坚持我之前的判断,“再等等看吧。” 下午图册送到,许晴从杜晟来的人手下“截获”到了他们重新印刷的图册。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许晴拿来之后立刻就迫不及待地翻开,在看清上面的内容的时候,她直接把那本册子扔在桌子上,整个人气得都哆嗦,“他们是真行。现在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伸手翻开许晴带过来的画册,看到那副熟悉的画面时,眉心微微一跳。 ——正是数日前我亲手补全的那一幅。 只不过旁边署的名字不是我,而是杜晟。 “这是剽窃!”许晴骂骂咧咧地开口,“真就比谁更不要脸是吧。我就说当时怎么有人在后面逐帧地拍ppt上的图画,临走时却没要走我们的册子,因为这幅画当时就只放在ppt里了!难怪这群小偷要连夜重新下印。” “小姑娘,说话做事是要讲究证据的。” 杜晟带着人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他站在最前面,春风得意地看着我和许晴,脸上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无耻的笑意,“小心我告你诽谤。” “你这台词土得也该换换新花样了吧?”许晴反唇相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人家每天就靠打这点可怜的官司养家糊口呢。” 第103章 杜晟年纪其实不算大,但外表上不知道是不是“操心”过多,总之看上去有点显老。 许晴阴阳怪气,杜晟的脸上不好看,但还是露出冷笑:“我奉劝你讲话慎重一点。” “那我好害怕哦。”许晴说,“看不出来啊,您这把年纪了还会画图呢。” 杜晟旁边的一个人出来说:“去去去,别挡道。” 许晴被这人挤了一下,差点就摔到地上。 我皱起眉头,看向杜晟,冷声说道:“杜晟,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过分?”杜晟说,“这项目本来就是这死丫头向我要的,现在我要回来不行吗?” “但你不该署上你的名字!”许晴情绪激动,“这是林然画的,不是你画的!你凭什么抢走我们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杜晟说:“你凭什么证明这是他画的?有证据吗?” 我看向他:“你怎么会觉得我一个原画者,手里会没有证据?” 杜晟看着我语塞,我心里越发肯定这人是赌我和许晴不敢吭声,特意找了两个软柿子来捏。 但可惜,我可能确实很像软柿子,只是杜晟不知道,我这个软柿子是变了质、是有毒的。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自欺欺人!”杜晟说,“你是觉得夏岭还会帮你吗?你自己怎么进来的心里清楚,现在还在这里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说:“是吗,只是这样恐怕我很难向那位梁公子交代。” “什么?” “一周之前我就把项目都备案给他了。”我看向表情慌张的杜晟,微微一笑,“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 杜晟的额上开始流下汗珠。他身后的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刚出来反驳了我一句,就被杜晟摁了下去。 杜晟目光阴沉地盯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说,“你想做什么?” 杜晟紧紧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如果你要的是我这幅画,我可以给你。”我说,“但这个项目,留下。” “……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我说,“凭这幅画是我画的。凭我手上有能够证明这幅画出自我手的证据。你也不想看到我拿着手稿和你去梁跃或者夏岭面前对质吧?” “林然——!”许晴冲上前来,她压低声音,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你疯了吗?你费劲心血画出来的画?给他?” 杜晟在旁边看着我,表情依然半信半疑。 “当然,不是白给。”我说,“拿你手头上项目来换我这幅画,署名权归你。” “真有意思。”杜晟说,“那我们说好了,这是你自己同意换项目的,可别之后再说我们欺负你。” 他不屑地开口,“你要哪个,我现在就给你。” 杜晟扔来一张表,我稳稳地接过来,从表上圈出来三个又重新顺着桌子推到他面前:“这三个,现在就移交权限。” “三个?”杜晟抬头看向我,“你少在这里和我狮子大张口。” “怎么。”我说,“这图到底是不是你画得你心里清楚,你是真不怕有人问起你什么来,你一问三不知?” 杜晟有些迟疑:“你——” “林老师你疯了吗?!”眼看着杜晟真的要点头,站在我身后的许晴也急了,她努力压低声音,但房间就这么大,她的声音周围的人都听得清,“他手里那三个就算加起来也没有梁跃那个——” “好,成交。” 杜晟原本还举棋不定,现在听见许晴拼命阻止我的声音立刻就下定了主意,“我转给你项目,你交出手稿。” 我冷眼看他将那三个他一直跟了小半年的项目划到我的名下,又把梁跃这个项目重新还给许晴,不由得眼底露出一丝嘲讽,但面上表情却是分毫未改的微笑。 “那你也该兑现诺言了吧。”杜晟说,“我说到做到,你的东西呢?” “手稿我稍后就拿过来。”我露出微笑,“稍等我一下。” 杜晟露出一个胜利者一般的微笑:“好啊,正好梁小公子一会过来,烦请你亲自送到我们会议室里来吧。” 周围杜晟手下的人看向我都露出了看热闹一样的表情,老刘也目露不忍,许晴看着我,甚至眼睛都开始泛红。 而我只是平静地看向杜晟。 我说:“好啊。” “林老师!林老师——” 走出办公室回宿舍的时候许晴追上我,她看样子已经哭过了,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着的。她担忧地看向我:“你怎么样,杜晟他……他真的不是东西。” “我没事的。”我说,“你眼睛都肿了,就别再哭了。” “我已经写了举报信打算辞职了。”许晴抓住我的手臂,声音很坚定地说,“林老师,我一定要给你洗请冤屈……” “我哪有什么冤屈。”我哭笑不得,向她眨眨眼,“你的辞职信呢?” 许晴不明所以,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找出来然后递给我:“在这,怎么了?” 我向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辞职信,连打开都没打开,就把那薄薄的信封撕得粉碎,然后转手扔进了垃圾桶。 “林老师!!!”许晴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第104章 我说:“去杜晟他们的会议室里等我吧。” “啊?” “再听我的一次。”我坚持道,“最后一次。” 手稿我早就收集整理好了,来回一趟也没耽误多长时间。我站得远远的,面无表情地透过玻璃窗,看见梁跃的摩托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我看着梁跃气势汹汹地走进去,越发印证了我心底那个一直未曾言明的猜测。 我轻笑一声,在窗户口听着声音远远地观察着动静,终于在听到会议室里一声瓷器落地的破碎声时,我才卡着点走进屋里。 “他妈的是谁给你的权利敢擅自改动我的弟弟的画?” 梁跃这回没戴他那副常戴的墨镜,他今天穿得比从前严肃太多,也锋利太多,样子竟然和高中时候那个锋芒毕露的梁砚差不多。他的双眼赤红,手紧紧地掐着前一秒还满面春风笑容得意的杜晟脖颈上,声音几乎是发疯一样,“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 我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走进来,低头看见一只漂亮的瓷杯残骸躺在脚边。 我皱了下眉,缓慢地绕过去,然后垂眸站在角落里。 杜晟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他的脸因为窒息而变成了猪肝色,有些肥胖的手脚也开始无力地挣扎起来,但在梁跃绝对的力量下,他的反抗简直像玩闹一般。 不愧是梁家人,这如出一辙的力量基因,总是让我下一秒就跳戏到很久很久之前,我和梁砚在一起的时候。 “不,不梁公子,您不是说喜欢这幅画吗?”杜晟试图解释,“我们也是看到您的参考图册里有这么一张未完成的图,我们才想着画出类似的——” “我他妈让你画了吗?”梁跃焦躁地说道,“谁他妈给你的胆子?你画之前问过我吗?” 我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正想放下手稿走人,杜晟却在这时候好巧不巧看到了我,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指着我大喊:“不不!梁公子,这图不是我画的!是他!是他画的!” 一下子大气不敢出一片死寂的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焦点都投向了我。 我低头微微笑了一笑,拿着那沓手稿走上前,带着些怜悯地低头看向杜晟:“您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杜晟指着我,半天哆嗦着都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我画的。”我看着他笑得无辜,“杜组长,这是您吩咐我去拿的手稿,我给您拿过来了。” 第57章 “幸会” 事情演变着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闹剧。 所有人都以为梁跃对那幅画“青眼有加”,却怎么都没想到那幅画正正好好触到了他的霉头。 碍于他的身份,整个会议室被梁跃临时借调,变成了批斗室,甚至还扬言要提起法律诉讼,告梁跃侵犯他人知识产权。 这事到最后把夏岭都喊了过来。 夏岭整个人也都很茫然,听到屋里的是梁砚弟弟,他差点没把“震惊”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梁跃又不知道夏岭和梁砚的过节,直接把人扯过来,拿着那幅画问夏岭,这到底是谁画的。 “这个图有点眼熟,之前杜晟给我看过。”夏岭还不明所以,甚至拿出手机找聊天记录给梁跃看,“这可能是个乌龙吧,今天下午他还和我说客户对这个图很满意。” 聊天记录的时间显示的正是我和杜晟摊牌不久后。上面非常清晰地显示着,杜晟自己说那幅画是自己画的,根本抵赖不得。 我在旁边微笑着附和,杜晟终于回过味来,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我:“是你,是你要算计我——”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我装作无辜地看向他,又看向夏岭。 我就知道杜晟一定会在我提到给夏岭备案后主动把这图先我一步发给夏岭。即便我当时只是诈他的。 夏岭完全都茫然,但还是看了我一眼说:“小然,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出去吧。” 这下正合我意。我回头看了一眼全程惊呆了的许晴,微微颔首,示意她和我一起出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走到无人的安静角落里,许晴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我。 我微微一笑。 我没告诉许晴,今天午休和她聊完之后,我给白帆打了个电话。 白帆的嗓子有些哑,像是刚醒。他有点茫然,反应了半天才听出来是我。 “啊你说我那个兄弟啊。”白帆说,“他好像不热艺术这些,不算感冒。” “那他身边有学艺术的人吗?”我想了想,“比如油画这种?” “没有吧。”白帆挠头说,“从来没听说过他身边有学油画的……啊我想起来,有倒是有一个,不过——” “怎么了?” “不过已经不在人世了。”白帆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压低,“就那个谁,你应该听说过吧。梁跃有个弟弟喜欢画,而且年纪很小就被各路媒体报道,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我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我感受到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以问一下,他是怎么去世的吗?” “哦可以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吧。”白帆说,“他是跳楼走的。” 心骤然沉了一下。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抽离出身体来,灵魂正死气沉沉地审视着自己。 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啊。” 第105章 “他画画挺厉害的,但那些我也看不懂,他平时可宝贝他弟弟那些东西了,留下的残稿别人碰都不能碰。”白帆说,“他就因为弟弟的死和他哥梁砚彻底闹翻的,到现在他俩都不搭腔。”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放下电话的。我也完全没想到,那堆文件里,那份没有画完、引诱我产生灵魂共鸣的稿子,是传说中那个被梁砚逼死的弟弟的遗物。 我一个人呆了一会。我感觉我的大脑里很混沌,但值得庆幸的是,和白帆的这通电话里,我确认了一件事——梁跃来找人绝对不是大家臆想中的嘉奖,而是前来清算。 “原来是这样。”许晴说,“那你在他面前提起夏岭——” “也是拱火。”我说,“他一定会自投罗网,到时候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该!叫他这么狂。”许晴十分痛快,“这下杜晟恐怕要被倒霉了。”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是杜晟自己要冒领我的画,那无论后果如何,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和许晴说了几句话后,我打算回去找夏岭说一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是没想到,我过去的时候,梁跃居然还没走。 “小然,你来啦?”夏岭眉宇间有些疲惫,但看见我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得正好,问题都解决了。”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移动目光,看见梁跃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被盯得心里发毛,不适感从心头上一掠而过,就听见对方兴致盎然的声音:“这位是?” “哦没和你介绍,这位是林然。”夏岭显然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歪歪绕绕,我也没有像之前嘱咐许晴一样嘱咐他,他非常自然地就把我的名字告诉了梁跃。 “林老师。”梁跃的声音很慢,朝我露齿一笑,“幸会啊。” 我有种自己被猎人盯上的错觉,不适的感觉越发强烈。我点了点,跟着笑了一下。 夏岭尚且还在状况外,但他似乎也发觉气氛的不同寻常,有些茫然地把眼睛在我和梁跃之间看来看去。 片刻后他看向我:“小然,我们一会要不要——” “林老师。”梁跃突然出声打断了夏岭,目光看向我,“可以问一下是哪个‘然’吗?是‘然后’的‘然’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试探,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看破人心的锐利。 那一瞬我感觉背后汗毛都起来了。梁跃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审视,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认出我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和梁砚也不怎么熟,即便真的知道我的名字认出我也没什么。 我坦然自若地回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是。” 梁跃看着我若有所思,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 就在我以为此事终了的时候,梁跃却突然话锋一转,当着我的面看向夏岭:“这个项目之前是那个小姑娘在对接,如果要我和贵司继续流程,能不能让林然老师负责?” “啊?你说小然吗?那当然好啊。” 夏岭扭过头看向梁跃。他的速度太快了,甚至没等我解释就十分兴奋地替我应了下来,“我们林老师可是很认真负责的。” “是吗。”梁跃看着我笑了笑,“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 “是吧,我就感觉没有人会不喜欢小然!”夏岭看了看我和梁跃,像是十分满意地开口,“要不这样,你俩留下讨论一下项目的细节,我先走?” “等一下——” “可以啊。”梁跃打断我的声音,偏头看我露出笑容,“我正好也想和林老师好好聊聊。” “……” 梁跃也有也有一辆很酷的机车,不过他今天的阵仗更大一点,来的直接就是车队。 “坐过这种吗?” 梁跃的动作熟练地戴上头盔,身体微微倚着车从漆黑的框里打量着我笑。 他的某位小弟向我递上头盔,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的同时提议道,其实在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聊聊就可以。 “怎么,我很让你害怕吗?” 梁跃微微抬着下巴,像是审视一样看着我,突然笑了笑,“那可不行,我们谈事情还是去点好地方吧。” 他抱胸站在一边,冷眼盯着我动作。好在之前这东西也不难戴,三两下就固定好,我没打算要搭梁跃的车,刚想找别人的车准备搭一程,就听见梁跃的声音。 “上我的车吧。”梁跃盯着我,意味不明地开口,“怎么,你还是个熟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梁跃知道我名字之后,他的态度就和我印象里的几乎翻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我有朋友也玩这个。”我说道。 “看不出来啊,林老师玩得挺花的。”梁跃斜睨着看我,“走吧,带你玩点更好的?” 那种说不出的不适感更加强烈起来,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了。 只是不知道梁跃是故意还是技术真的差劲,短短的一段路他能连着几个急刹车,坐在他后座的我连番几次、甚至十分狼狈地扑倒在他身上。 我隐晦地示意他开得慢一点,但对方却连头都没回,继续开他的快车。 “啊哈。”梁跃毫无悔改之心,甚至恶人先告状,“林老师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虽然他头上戴着头盔,但我仿佛能透过不透明的眼眶看见他脸上调笑和好整以暇的表情。 第106章 “……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但梁跃完全不听我在说什么,更或者他可能沉浸在他的世界里:“看得出你一直在试图吸引我的注意,但我喜欢的是长腿大胸的姐姐,很可惜你一样都没有。” 梁跃继续说,“真是抱歉,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 梁跃继续发问:“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平复了几次呼吸后,毫无起伏地开口,“我不喜欢人类。” “你的笑话有点冷哦。” 梁跃十分捧场地发出哈哈两声笑,“你真幽默。” 我说:“你也很幽默。” 最后我们来了一家夜店。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看得出来梁跃确实是个玩咖……但是,但是。 我看着远处那些在舞池里穿着裸露衣服贴着身子跳热舞的男男女女们,心情十分复杂。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又引起了梁跃的注意,他的目光突然再次投到我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最后诚恳地发问:“说真的,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天气,上面明晃晃写着今天的最高温度还不到十度。 “所以呢?” “所以我不热。”我言简意赅。 梁跃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是下一秒就把手放在了西服衬衣的扣子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的衣服下面是一套时刻准备热舞的皮衣。 但梁跃最终还是没脱衣服。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像是嘟囔了一句。 “太乱了。”梁跃点评道。 “那就再换一家。”我的脸上带着服务客户的客气笑容,“都听您安排。” 梁跃果然是行动派,说走就走。他那一队酷似精神小伙的小弟们已经走了,因为梁跃嫌他们烦还碍事。 最后他的表演再次开始:他告诉我说他有个朋友在某个bar里玩乐队,可以去那里玩。 我十分客气地点头,说好好好。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梁跃带路的地方,正正好好是秦恪的地盘。 我心情十分复杂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装潢,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门口躲着人抽烟的白帆正巧看见我,脸上的表情刚转换成兴奋,下一秒又看见摘下头盔后的梁跃,嘴慢慢地,不敢置信地张大成了“o”型。 “呃,晚上好?”白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好久不见……你俩都是?” 第58章 私刑 “哈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原来你俩居然还认识。” 白帆满脸惊叹地坐在我们对面,感叹出声。 “我也很惊讶,你俩居然也认识。”梁跃背倚着卡座里的沙发,抬眼看了白帆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认识的人还挺多哈。” “我认识的人多?”白帆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梁跃一眼,“你有病吧,在这里和我发什么神经?” 梁跃说:“我发什么神经了??” “你现在就是在发神经。”白帆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像个正常人一点?别一进来说话就阴阳怪气的。” 我喝了一口冰水,低头闷笑一声。 梁跃看着白帆了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白帆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呆了一会就起身提议去给我们切个果盘离开了卡座。 白帆不在的期间里,梁跃的脸色阴沉沉的,盯着棕色玻璃桌上的鲜花插沉默了片刻,最后十分突兀地开口说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朋友。” 我猜到了,而且心里其实有点想笑,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说:“哈哈哈,好巧。”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 白帆带着他的招牌小果盘过来的时候,我和梁跃已经面面相觑有些时候了。 但最终梁跃也没吃几口,拽起我就说去别的地方再转转,白帆这下从后面火冒三丈:“你他妈消遣人啊?老子给你削了果盘你他妈吃都不吃说走就走?玩呢?” 梁跃白他一眼:“你个白痴。” 说完他便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 “你他妈说谁呢?” 我慢腾腾地把屁股挪起来的时候,白帆甚至还对着梁跃飞速离开的背影破口大骂。 但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似乎是想起我是夏岭的朋友,表情立刻又和缓了许多,甚至向我解释:“你别管,他这个人就是有点大病。幸好我认识你,不然就我知道的那个傻逼,一般带人过来,都是叫我这样手黑的帮他折腾人。好在他现在知道你是我朋友,也不敢对你咋样了。” “……折腾人?” “嗨都是以前的事就别提了。”白帆说起来的时候自觉露馅,他擦着桌子,把果盘往自己嘴里塞,毫不客气地向我透梁跃的底,“这小子坏得很,哥你得提防着点。” 我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梁跃,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僵了。 我低下头,牵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嘴角,抬起头突然对白帆说:“你们老板今天来了没?” “你说可可啊?”白帆说,“来了吧,你找他有事吗?我帮你喊一下?” “不用。”我声音轻松,“你给他说一声,我晚上找他有事,让他多留意一下手机。” 白帆云里雾里的,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哦”了一声。 第107章 外面梁跃几乎都等急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我,看见我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拿过头盔戴上时,突然嗤笑了一声:“你好慢啊。”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下。 “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看来这个项目对你很重要啊。”梁跃盯着我看,声音很轻慢,眼神自上而下,像是能剜掉我身上的肉,“走吧林老师,下一站去哪?” 我从容不迫地坐上他的车,镇定地回答:“悉听尊便。” “哼。”梁跃嗤笑了一声,“行。看看这次的场里还有没有你的熟人。” 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我本来和秦恪他们认识就是一场偶然,平时晚上玩也基本上只在秦恪的地盘上,其他场即便夏岭有时候心血来潮想去硬拽我,但去的时候还是要少。更何况我其实也没有很多像刚才这样的好运气,更别提白帆还直接提醒了我。 去的地方是一家挺高档的私人会所,非常严格的会员制,看见的时候我心底一沉。不是因为别的,是这里我其实来过挺多次。 是梁砚带我过来的,里面有他的长期包间,包了一个私池,理由是他觉得我脸色太白气血太虚,需要补补。 这个“补”分了挺多方面,有时候他让人给我做药膳,有时候他会做成中药制剂骗我喝,大部分时候我是拒绝的,但梁砚的脑回路总是能多出一些其他的法子——最搞笑也是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床上,他骗我是某种助兴的药,甚至还面不改色地自己先喝。 当然,后来他被我揭穿识破的时候也有些恼羞成怒,但最后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小然,再喝一点。 我会看着他的眼睛,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要是想让我心情好其实用不着这种办法,让我走就行了。” “我看不见你的时候就会很高兴。”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哦,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笑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私汤里梁砚总是想尽办法地往里面加各种补药,虽然泡完确实很舒服,但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少在床上折腾几次就没事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梁砚就会选择性装聋扮哑,有时候他甚至更喜欢在水中。这些就暂且不提。 “行,去我上次开的那个。” 思绪蹁跹间,梁跃拽着我已经来到前台,大大咧咧地拉着我往里走。 我一时琢磨不透这位少爷想干什么,不过看了一眼私汤的名字和梁砚那个对不上,心里竟然还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秒又被梁跃重新拽了回来。 “把我上次存的酒顺便也拿过来吧。”梁跃草草地在点单的屏幕上一通乱点,“老一套就行。” 显然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极其有职业素养,甚至那个过来帮梁跃点单的我还认识她。 毕竟梁砚来这里的频率不算低,再怎么也都刷了个脸熟。我心里吊着个石头,生怕她露出什么表情让梁跃起疑,但她从头至尾都非常敬业,甚至把看清我是谁那一瞬的微妙都藏得非常好。 梁跃选的包间是日式风格,一进去就是仿日式的信玄屋形门,从狭长的阶梯上向前走,宛若日式街头彩色灯笼和黄金鲤鱼挂在头顶,地上的卵石路辟出些土壤里栽了些逼真竹林,流水从脚边流过,梁跃先我一门推开菊花装饰的滑动门,嘴角忽而勾上了一抹笑:“对了,忘了你第一次来,这里没有你的衣服——” “有的。”那个服务生非常敬业地跟在我们身后,回复道,“需要我帮您取过来吗?” 梁跃的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他眯着眼睛看向我,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他说:“你还来过这里啊。” 我笑了笑,随便说了句什么搪塞过去,目光则下意识地穿过这里,不自觉地看向斜对角那间我和梁砚经常过来的地方。 虽然只是隔着一道走廊,但这里的风格巧妙地被用同样古典的屏风隔断起来,枫叶松柏遮挡着那里的风景,但上面代表有人的灯笼上飘着红光,琉璃风铃正被走廊里中控的风吹得泠泠作响。 有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 是谁在梁砚的私汤里? “你在看什么?”梁跃很不爽地打断我,他看了一眼那边便转过身,几乎是强硬地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了屋里。 换了鞋在榻榻米上落座,梁跃松开我手的时候,手腕已经被他捏得发红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没注意。”梁跃毫无歉意地道歉,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他已经让人把待会要换的衣服收拾在旁边的衣柜里,现在则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那瓶存着的酒,一会又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人送进来几瓶酒。 “尝尝?”梁跃简单粗暴地将酒倒在杯子里,向我递过来,“我敬你一杯?” 此时我再不明白梁跃心里在想什么就是真的傻了。 而且我也疲惫了,实在不想再陪他玩家家酒,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包间里继续演戏。 我没有接过酒,只是目光低垂,落在那盏晶莹剔透的杯里的酒液上。 我轻声说道:“你知道那幅画是我画的。” 梁跃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递过来的酒杯又收了回去,像是觉得没劲一样在手里轻轻摇晃,背靠在椅子上,目光在我脸上堪堪停留,声音懒洋洋的:“是。” 第108章 “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我看向梁跃,“我在画那幅画之前并不知道那幅画是你弟弟的遗作,我很抱歉。” “这种说辞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梁跃的手支起下巴,目光玩味地在我脸上停留,“你们都是各有各的心思,要么是看中了其中的利益想要讨好,又或者是各怀鬼胎想利用,但最后无怪乎都是这些,惹怒了我还不都是要像现在这样向我道歉。” 他看着我笑,“林老师,我还以为你的傲骨能再撑一会呢。” 我微微垂眼:“您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傲骨。” “那就把这个喝了。” 梁跃撇撇嘴,在桌子上来回地拿起几个酒杯倒来倒去,昂贵的酒水和许多廉价饮料被他混在一起,最终排成一排列在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唇角虽然是上扬的,但眼里却毫无笑意,“请吧。” 第59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其实不太能喝酒,也不算喜欢喝酒。 巧的是梁砚也有同感,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将这一点表达出来。 他更多的乐趣是在于研究什么样的酒配什么样的菜,虽然我可能更喜欢选一个没那么酸的配着吃梁砚去恒春苑里给我打包回来的烤鸭。 但梁砚的讲究就多了,虽然我不清楚在外人面前是不是也是这么讲究,不过他确实很体贴,在客人来的时候当着外人面喂我喝下去的那杯红葡萄酒就换成了前些天我佐菜喝过的。 “其实你不喜欢喝酒吧。”我坐在他的腿上,扭头看向他,“别撒谎啊。” 梁砚盯着餐台,陷入长久的沉默。 很快,他给我一个答案。 他说:“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我听到过很多次,之前他给我讲题带我学习,我问他喜欢这些吗,他也是这样如出一辙的答案。 现在他依然告诉我,他不知道。 但他迟疑了一会,又告诉我另一个答案。 他告诉我,酒精能让人安眠。 我“喔”了一下,酒精确实是有这个效用,毕竟我也是饱受过失眠之痛,有时候入睡困难就会喝点酒,但往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就越发让我悔不当初。 我试过几次,但感觉实在不太好。 我开玩笑问:“那你的酒量,晚上要喝多少才能睡着?” 梁砚没有回答我。 但我有天自己看到过。晚上起夜的时候梁砚的屋里还亮着灯,屋门半开着,我蹑手蹑脚地伏在门边,从屋里那一点冷白色的白炽灯向里面看。 梁砚从暗柜里拿出酒杯,还有几瓶不同种类的酒。我瞪大眼睛有些好奇,下一秒就看见梁砚把那些酒似乎按照一定的比例倒在杯里。 想不到这小子还会调酒? 脑海里第一瞬间浮现的是这个念头,但很快我就发现我想错了。因为梁砚看上去真的是完全看心情,因为酒杯中的酒液因为掺杂了太多种而混合成一种十分难看甚至诡异的颜色,他最后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两包糖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用剪刀剪开,一丝不苟地挤进了杯子里。 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他迟疑了一下,又往杯子里倒了半包牛奶。 他的脸上其实自始至终都缺乏表情,但他依然垂着眼睛盯着那杯酒,眼底是一片浓重的乌青。 最终在那片冷白的白炽灯下,我看见他像是喝白开水一样把那杯黑暗料理一样的酒喝了下去。 我实在不懂那是什么神秘仪式,后来打着“我有一个朋友”的旗号去问了林叔,从他口里我才知道那是什么。 “酒杂着喝度数高,牛奶又是阻断的,这样喝醉得比较快。”林叔有些奇怪地看向我,“这都是那些纨绔折腾人的法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怔了一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真奇怪,用酒精麻痹自己第二天醒来头会更痛啊。 我观察着眼前这位无懈可击又毫无破绽的梁砚,心想难道是他身上天生就有酒精豁免吗? 他难道不痛吗? “你头疼吗?”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侧过头看向他,“先生,你头疼吗?” 我下意识地试探,梁砚却看向我,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有点。” 但很快他又说,语气很轻松地,“吃上药就好了,只是吹空调受了风。” 谎言。 我掰开他的手掌,看着那枚小小的白色药片,装作看不懂一样发问:“止痛药能治感冒?” 梁砚看着我,慢慢地笑了一下。他说:“也许?” 梁跃不愧和梁砚是亲兄弟,梁砚用着法子折磨自己,他弟弟拿这法子折磨别人。 到后面的时候梁跃已经懒得亲自伸手给我倒酒了,专门摇了铃叫人过来。 我喝得太急也喝得太猛,我想尽快喝完,然后离开这里,但是梁跃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我。 喝完一瓶紧跟着再开一瓶,梁跃反正不差钱,那些昂贵的酒水被他当作廉价饮料来回鼓捣,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我对面等着看我的丑态。 但喝到最后的时候我真的已经喝不下了。我扶着矮几喘着气,梁跃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看向一旁的服务员:“林老师喝不下了,你去帮帮他。” 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从背后反剪住我的手,另有人钳住我的下巴,拿起那酒杯就往我嘴里灌酒。 第109章 我使出了平生最用力的反抗,也许是他们轻敌了,想不到我这样看似孱弱的身板里还有抗争的力量,我反手抄起桌上的酒瓶,朝着桌上的棱角猛地一撞,攥着酒瓶的颈踉跄着退后一步:“别碰我!” “哎呀呀,林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梁跃示意屋里的人出去,自己则慢悠悠地从榻榻米上起身,脸上是很无辜的笑,“我只是看你喝得太慢,想找个人帮帮你,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他朝着我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来,半真半假地说,“我给你喝的可都是很好的酒哦,你就要这样砸碎我的酒瓶吗?” “……”我喘息着退后,拿着手里唯一的利器试图保护住自己,“你别过来。” “那我肯定偏要过来。”梁跃耸肩,像是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样,他一步一步逼近过来,缓慢地将我逼近至墙角,压在屋里装饰用的竹栏上。 我抬起手,几乎是用尽全力把砸碎的酒瓶朝梁跃肩膀上刺去,想以此逼他后退,他却像是完全看不见我的动作,甚至迎着我的动作,再次走上前来。 “你——” 我看着碎片刺进他的肩膀,从他肩头上汨汨流出血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声音都有些梗塞,“你疯了!” “还好吧,我就是这么疯狂的人。” 梁跃低头看了一眼,像是很无谓又很低地笑出声来,“你是真的很有意思,就这么点力气吗?” “……” “费什么力气呢。梁砚看上的人就这。”梁跃打量我的目光似乎很不屑,他掰着我的脸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片刻嗤笑一声,“也就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 他又自言自语起来,“不过这嘴巴看着也很好亲……” 一瞬间我只感觉我的后背毛骨悚然,像是被突然踩到尾巴的猫,几乎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要逃离。 我用尽全力拔出酒瓶,手从梁跃的血里拿出碎片又狠狠地向他身上插去! “嘶!!!” 梁跃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突然袭击,捂着脖子大叫一声,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 我仓皇着推开门跑出去,顺着记忆沿着走廊往外跑。我其实已经有些不太清醒,甚至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没有实感。 手机早就被梁跃没收,但我在来这儿之前就已经事先给秦恪发了实时定位,让他来这里找我。就算救不了我也能帮我收尸吧?我乐观地想。 只是我实在高估了我的酒量。我真的是醉了,虽然我意识上觉得我没醉。 脚下的地毯像是住着黑洞,每一步都像是长着能把我拉下去一样的吸盘。我走了没几步就跌倒在地上,紧接着就被暴怒的梁跃从后面追上来:“你跑什么?” 我这时候意志已经不算清醒了,但潜意识里我在告诫自己能离这个人远一点就再远一点。 但我没力气跑,也失去挣扎的力气了。被梁跃拽着衣领拉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用尽我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向前扑倒了那座分隔开走廊的巨大屏风。 越发凌乱的脚步声从耳边由远及近,我听见秦恪焦急的声音:“林然?林然!你在哪?” 我刚想高呼出声,梁跃暗骂了一句便立刻冲上前捂住我的嘴。他像是老鹰捉小一样钳制住我,想尽办法想先把我弄回屋里去,但我即便醉酒导致头晕目眩,甚至腿软得站不稳,还是想也没想就朝着他下身来了致命一击。 梁跃吃痛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捂住我嘴的手,我听见秦恪越来越近的脚步,高声喊道:“我在这——” 只是我来不及说完就立刻被梁跃重新拽住。他看着我冷笑:“好啊,小瞧你了,还学会搬救兵了?” “……”我说不出话来,胃里被酒液烧灼得有种五脏俱焚的感觉,像是生吞了岩浆,此时在胃囊里翻腾,剧烈的绞痛控制着我的意识,甚至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我踉跄着向后退,扶着墙下意识地推开梁跃的手,还没等梁跃冷笑出声嘲讽,我几乎是不由控制一般地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喂?喂!”梁跃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想要仔细查看我的情况,“你他妈怎么就吐血了?玻璃做的啊?” 我已经毫无力气,就这样被梁跃拽着衣领任他摆布一般摁在墙上,几乎是脸对脸的距离,我能清晰地在他瞳孔里看得见此时狼狈不堪甚至衣衫不整的自己。 而就在这时,走廊对面那个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们。” 梁砚面无表情地站在我们面前,“在这里做什么?” 第60章 伤人必自伤 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 但仔细想想,好像上次在秦恪那里还和他说过话,也没有特别久。 但是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梁跃嘴上虽然还不饶人,但钳制着我的手却略显忌惮地放下了。我想起白帆说过的话,知道这小子怕他哥。 “……”梁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那架倒在地上的屏风,似乎想上前,但最终还是没动,只是静静地落在我的身上,“你没事吧?” 只是我来不及回复他,秦恪便已经带着一堆追赶他的服务生跑过来了。 “你怎么样?”秦恪试图扶我起来,眉头皱紧,“血?怎么回事,他对你动手了?” 第110章 “喂明明是他先捅的我!!那是我的血!”梁跃不服气地辩解,“你又是谁啊?” 我的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眼前一片又一片剧痛到窒息的深黑。我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觉得痛苦像是流淌在神经里,自上而下都被强烈而浓重的痛感包围着。 我有些吃力地开口:“没事……就是喝了点酒。” 秦恪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下一秒我的视线就被人遮挡住了。 “别问他了。”是熟悉而沉静的声音,“看样子是胃出血,我已经联络这里最近的医院,先就医。” 梁跃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用不着。” 我推开那双覆在我眼睛上熟悉的触感和熟悉的手,我竭尽全力说,“我自己回去。” “想死的话我不拦着你。”梁砚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 我怔然片刻,在他掌心里睁开眼睛。 他的手掌很宽大,我睁开眼,只能看到窸窸窣窣的光从他指缝里穿行,意外的没有刺痛我的眼睛。 我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意识陷入沉眠的时候我总是会回想起很多个如同切片一般完美的午后。 有湛蓝的天空,有舒展的白云,有扑飞满天羽毛的鸽子,有他被微风吹过碎发看向我的眼睛。 …… “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秦恪正皱着眉头拿着水果刀对付着一只苹果,他的手边已经削了三四个苹果,有两个已经开始氧化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这里似乎就只有我和秦恪两个人。 “他不在这。”秦恪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放心,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他,早就让医生把他赶走了。” 我没说话,盯着秦恪削苹果。 秦恪说:“这下算是见识了,梁家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病遗传基因啊,怎么这一家子都不正常。” 我低着头没吭声。 “十二个小时内禁食。”秦恪又削好一个苹果,看着它们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这苹果我替你吃算了。” “……谁买的苹果?” “哦,梁跃。”秦恪看了我一眼说,“要不你猜猜你被送去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他。 “梁砚直接扇了他弟弟一个巴掌。”秦恪说,“他看上去还挺生气的,和你在的时候表情都不太一样,是挺吓人的。梁跃急匆匆买了袋苹果扔在这就走了,估计又是他哥传唤。” 秦恪看向我,挑了下眉头,“其实我们想知道后续也简单,小白帆不是和他是朋友吗?” 秦恪十分熟练地跳过了我和梁跃之间的纠纷,我躺在柔软的床里,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秦恪潇洒地将苹果核投了一个三分精准打击进垃圾桶,然后打开电话挑选出白帆,开了外放,唠起嗑来。 “什么,你问谁?梁跃?”白帆说,“别提了,他自己找别人的晦气没找成,现在自己倒霉了。” 秦恪笑着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问电话里的白帆:“详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啥情况,这小子死活不和我说。”白帆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干了啥彻底把他哥给惹恼了,先是停了生活费,又是关禁闭写检讨,妈的他们梁家这生活作风我是真看不惯了,压抑得简直要死……” 秦恪垂眸,把话筒设置成静音,微微抬头看向我:“你想和白帆聊聊吗?” 我摇了摇头。 还是不聊了吧,如果当时我和白帆不认识,只怕当时灌我酒的人就是他了。 白帆又讲了很多有的没的,着重点在于梁砚的恐怖和梁跃的倒霉惨状上。 他们聊着的时候许晴给我发了信息。 她诧异夏岭突然的项目变动,又问我怎么回事,和梁跃那边的项目进展如何。 疲惫犹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分明只是动动手指打字,我却觉得自己提不起一丁点力气。 我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但闭上眼却又总能回想起那只手掌覆在我的双眼上,那样柔软的触觉。 “我想回去了。”我对秦恪说,“胃出血也没什么,不一定要呆在医院里。” 我不等他劝说我,又说道,“谢谢你帮我垫付了医药费,多少钱我还给你。” “是梁砚垫的。”秦恪有些无奈地看向我,“这世界上没有让受害者还给加害者医药费的道理。” 我沉默了一下:“其实,我把梁跃扎得也不轻。” “……那怎么能一样。”秦恪说,“你这是正当防卫。”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最终还是办理了出院,我提着一兜子药,秦恪送我回去了。 天看着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秦恪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把医嘱再重复一遍,让我不要再出门了。 “我知道了。”我笑着看向秦恪,“我会好好吃药的。” 上楼的时候遇上了两个认识的同事,她们有说有笑地往回走,手里提着一盒小龙虾和一提冰啤酒。 看到我的时候她们微微一愣,其中一个很热情地要把小龙虾分我一些。 “买多了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小姑娘很热络,“这家小龙虾很好吃的,你能吃辣吗?” 第111章 要是放在之前我是肯定能吃辣的。 我看了一眼她手里那盒小龙虾,红艳艳的汤汁,让人食指大动的诱香, 然后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但我今天已经买吃的了。” 其实没买,但冰箱里还有点菜,到晚上观察一下没事的话我就凑活着煮点饭吃。 但小龙虾确实好香啊,我都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了,那股诱人的香气仿佛还停留在我的鼻腔里。 天像是真的要下雨了。 我推开窗户,把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吃了药之后安静地坐在窗边打开电脑。 我在床上躺了有一会,看着电脑的屏幕亮了又灭,窗外的风呼啦呼啦地吹进来,我从手机上回复许晴,告诉她那个项目我打算不再负责了,会移交给她。 “什么?”许晴意外地回得很快,“为什么?” 我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她。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我写完了项目移交书,打算发给夏岭的时候,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来?我对着猫眼看了一眼,走廊里太暗,一时间我竟然没辨认出门口的人是谁。 “谁?” “是我。” 我打开门,看见梁砚提着什么正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我冷淡开口,手放在门沿上。 梁砚默了一会,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刚才去病房找你,护士告诉我你出院了。” “是,她说得没错,我确实出院了。”我说,“噢,你是来要医药费的?多少钱我转给你。”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开口:“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又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梁跃会去找你的麻烦。” 我其实不该因为这事发怒,或者说本身就是我擅自改了那幅画在先。人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更何况这件事和梁砚似乎关系不大。 但不知为什么,我看见眼前的人,却总有一种不知从何处来的无名怒火。 “是吗,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吧,做错事还要哥哥给他擦屁股吗?”我嘲讽着说,“要道歉的话,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然后他说道:“小然,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我捏着门沿的手慢慢地攥紧。 我看向他:“有什么必须进去的必要吗?” “……” “我记得梁先生已经有未婚妻了吧。” 我手下用力,试图关上那扇门,态度强硬地想要拒绝他,“抱歉,这里不欢迎你。” 一直不出声的梁砚终于开口了:“我早就和她解除婚约了……你知道的,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吗?”我听见自己清晰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我身上发出来的一样,“到底是因为真的没有感情,还是因为她背后的秦家对你来说是一枚弃子,早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呢?” “……什么?” “有用的时候就留下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恶毒的话语几乎是不假思索一般就从我的口中吐出,我轻描淡写地开口,“像你这种没有心的人,难怪你弟弟会被你逼死呢。” 第61章 “我从没想过逼死你”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我轻轻地喘着气,望着梁砚,心里却有一种被毒蛇缠绕心脏、释放毒液一般窒息阴暗却扭曲的爽快。 梁砚错愕地看向我,我疑心他下一步就要上前扼住我的喉咙,像从前很多次在床上用手勒住我的喉咙,想尽办法在我身上留下各种伤痕那样。 但我看着他的眼睛,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动。 “……”他没有解释,但他确实轻轻张了张嘴,我想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 窗外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在此刻倾下瓢泼大雨,太突然了,我的窗子尚未关严,此时被狂风吹得哗啦乱动。 我没有扭头,梁砚却看到了。他顿了顿,然后说道:“你的窗户。” “吹不坏。”我说道,“你还不打算走吗?” 梁砚定定地看向我,很拙劣或者说很高明地向我苦笑:“我没带伞。”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没关系,我帮你给司机打个电话。”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我实在不懂我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甚至连最恶毒的话我都已经说出来就为了刺他,为什么他还能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我感觉我已经心烦意乱到极点,转手就想关上门,但梁砚却像是下意识被惊动一般,反而伸手摁住了。 “……?”我说,“放手。” “我真没带伞。”梁砚说,“我的司机都不在这……本来是想去医院看你,没以为会很快需要用车。” 我眯着眼睛看他:“你故意的?” “那就当我是故意的。”梁砚说,“只是……我没想做别的。” “……你还想做什么别的?”我眉头紧皱地看向他,很快就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开口,“原来,你还想再和我打一炮?” 梁砚面露窘迫,耳尖竟然因为急切染了一点薄红:“不是——” “真没想到,原来您身边还能缺得了人。” 我语带揶揄,“您要是真想找人做,我帮您给鎏金池打个电话?” 第112章 我又说道,“再帮您点个外卖叫个套?” 梁砚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冷淡开口,“我不欢迎你,请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我,我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的。”梁砚依然摁住门框,“让我进去说可以吗?如果让你感受到不适你时刻可以报警。” “……”我蹙着眉头,转身从玄关处拿了手机,打开计时器计时,并将页面展示给他看,“十分钟,说完你立刻走。” 我心烦意乱地关上屋里的窗户,余光瞥见来到这里的这位“不速之客”。 我出于礼貌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却抱着那个玻璃杯,低着头在氤氲的热气里有些发愣。 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事必须要在屋里说。我忍耐片刻,终于在离梁砚一个安全距离里坐下:“什么事,说吧。” “梁跃他……”梁砚踌躇了一会,他本来是看着我的眼睛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的眼睛又错开了我的眼神,盯着茶几玻璃下印着的塑料贴画,“他没对你做什么冒犯的事吧?” ……? 一瞬间,我的心头只浮现出两个字,“荒谬”。 梁砚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忍了忍刚想开口嘲讽,是不是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是下半身发情的动物,但转念一想,那天我扑倒屏风后,梁跃凑上来察看我的现状,如果在梁砚的角度上看,似乎确实很像梁跃捧着我的脸即将要吻上来的样子。 我心中那种荒谬的感觉更盛。我看向梁砚,明知故问地开口:“什么叫冒犯的事?” 梁砚看向我,抿了抿唇:“就是……” “就是你对我做过的那些吗?” 梁砚看向我。他的脸色有些灰白,似乎停顿了一会,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一句夹枪带棒,他居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看着梁砚的脸,有些恍然。我想要的是什么呢,化成利器刺伤对方,难道是我想要的吗。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我心中对梁砚的恨,原来从未释然过。 那句“对不起”非但没有让那根深植于心中的刺消解,反而再一次提醒我,那根刺还依然醒目地存在着。 “……他没对我做什么。”我说道,“你误会了。” 我不想再继续失控下去,爱意恨意对我来说都应该是很遥远的东西。我已经离这些鲜明的情绪走了很远很远,怎么也想不到,猝不及防地一次回头,那些情绪却依然在我身后。 计时器才过去三分钟。 本以为漫长的时间在客观上却走得这样慢。 我别过视线:“你说完了吗?” “我说完了。” “那你可以走了吗?” “……雨还很大。”梁砚说,“能借我把伞吗?” 我看向窗外。雨下得是真的很大。秦恪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再出门,谁能想到即便我不出门,麻烦也自然能找到这里来。 伞是肯定有的,但我不想因为“还伞”这种事再多见他一次。麻烦。 我望着窗外几乎已经模糊了世界边缘的大雨,叹了口气:“算了,你在这里再呆一会吧。” 但谁也没想到这场雨下了这样久。 到晚上做饭的时候,雨居然还在下。打开电视里天气预报正说着夜间会转为雨夹雪,明日午间有中到大雪。 “这是第二场雪了吧。”梁砚和我分别坐在本来就不长的沙发两侧,中间欲盖弥彰地放了一个玩偶熊。 我对这怪异的熟悉感感到不适。 我“嗯”了一声。 我给自己捣鼓了一点稀粥,给梁砚找了一桶泡面。 “壶里有热水,你泡好之后去阳台吃。”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闻不得这么香的东西,你离我远点。” 梁砚说:“我其实不饿。” “那更好。”我拿起遥控器连着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一个社会新闻栏目,粥喝起来没滋没味的,栏目其实做得也很无聊,内容大意是社会爱心人士呼吁大家友善对待小猫小狗,甚至之前那个秦家被涉及其中的猫咖也被拉出来讲。 我存心就是膈应他,但梁砚却看得很认真,甚至背都没有靠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着。 我没有再说话。 夜间雨终于停了。 我打开门,送梁砚离开。不知道梁砚怎么回事,竟然自然而然十分顺手地从我家里顺走了刚才我给他的那桶泡面,明目张胆地抱在怀里。 “……你不是不饿吗?” “可能现在又饿了。” “……算了。”我说,“你走吧,我就不送了。” 我刚想关上门进屋洗一个热水澡,但还没来得及实施,门再次被梁砚摁住了。 我皱起眉头看向梁砚,却听见他的声音,微微喘息着但带着些沙哑:“我还是想把一些事情和你说清楚。” 我拿出手机的计时器页面:“十分钟早就过了,晚了。” “……”梁砚张了张口,“再给我一分钟。”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低头在计时器上设了一分钟的定时。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我也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我不想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弟弟的死因确实是从高处坠地,但不是跳楼,而是摔下来的。” 第113章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看到了那幅你画的画,我觉得很好,林颂和你都是很好的人——” “对不起,我本意只是可惜那幅没有完成的画,是我私心想要补全。”我打断他,“我无意冒犯你的弟弟,我也不是对你旧情难忘,才刻意补好去讨好你的。” “我知道——” “所以你也要像当时逼死他一样,现在再逼死我吗?” “我没有逼死他。”梁砚轻微地喘息着,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没有逼死他。” “我也从没想过……要逼死你。” “你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他曾经误食过水银。” “……” “母亲发了大火,小颂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他。她在我身上打断了三块板子,把我扔在阁楼上关禁闭,不给食物和水。”梁砚说,“我被关了第三天的时候,梁颂敲开了我的窗户。他是从自己窗户里爬出去的,顺着管道一直爬到阁楼的窗户上,给我偷偷地送饭。” 我看向梁砚。 “母亲发现了。她开门的时候逮个正着。弟弟没能抱住管道,摔了下去。”梁砚说,“头朝地,就这样死了。”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我看向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想说什么,声音却发不出来。 “我说完了。”梁砚俯身过来,在我手机上的计时器轻轻一点。五十八秒九点六。 他看向我,轻声告别,“小然,再见。” 第62章 真相的足迹 梁砚离开的时候,那两个买了小龙虾一起享用的小姑娘正好出门扔垃圾。 她们有说有笑地从我门前经过,看见这里的情景,不由得向我和梁砚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沉默地关上门,向她们温和地笑了笑。 我拣起桌子上梁砚用过的玻璃杯,拎起来直接扔到了旁边的空垃圾桶里。 想了一会,又打开碗柜,发现我还有三四个一模一样的。 我抿了下唇。其实我有很多朋友。如果朋友们来做客,那杯子是肯定不够用的,我也懒得出去再买。 我俯下身,又从空垃圾桶里把杯子捡起来。 我仰倒在沙发里。 夏岭发来消息,说该带几把猫去驱虫和补疫苗了,问我明天有没有空,可以的话我带着几把猫去一趟。 我重新从沙发里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电脑。那上面的文件还没来得及发给夏岭,因为梁砚突然到访。 我先是回复了夏岭第一件事,关于几把猫,我说“可以”,然后我一骨碌爬起来,慢吞吞地打开电脑,又把文件发了过去。 我给了很详尽而且看上去没有一丝破绽的理由,我会从旁协助许晴,但我不希望这个项目再由我继续牵头了。 夏岭这个傻孩子果然没发觉其中异常,回了我一个“ok”这事情就算应付过去了。 只不过我没想到麻烦还在后面。 也不知道我那天捅的梁跃一酒瓶子给了他什么错觉,我抱着猫猫在诊所接种疫苗的时候,梁跃疯狂给我打来电话。 一开始我没接,后面许晴打来一个,结果接通一看是诡计多端的梁跃。他专门跑去工作室找了许晴强迫她给我打电话,他再趁虚而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有些无奈,“你那天让我喝的酒我也喝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对面沉默良久,居然有些别扭地开口,“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不该捉弄你,对不起。” ……捉弄? 我一时有些沉默,这小子原来是这么定义“捉弄”的吗? “我,我希望你能回来。”梁跃说,“能不能你来和我对接?” “许晴不比我差,她也很优秀。”我委婉地避开,“我个人时间上有些冲突,有事情你可以问她。” 梁跃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我在这里客客气气地和他打了半天太极,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行。 帮几把猫打针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她看我在打电话也一直没有打扰,直到我带着疲容放下手机,她递过来一杯水,微笑着看着我:“工作这么辛苦呀。” 蜂蜜柠檬水,还又加了冰糖。甜滋滋的,简直甜到心里去。喝了一口感觉心情都变好了,我看向她说:“谢谢你。” 她微笑着看着我,踌躇了一会,又把猫猫抱起来,放在怀里哄,她说:“这个猫猫好眼熟的,我怎么总感觉见过它。” 旁边另一个女生说:“什么呀,我知道这个猫!你见过吧,就那个几把猫表情包呀,很火的!” 我也说:“可能是在网上刷到过它的视频?” 我们几把猫可是小网红猫,超级可爱的齐天大圣几把猫。 这句话有些羞耻,我没说出来,但是在心里很自豪地重复了一遍。 “真的吗?但是真的好眼熟噢。”她说,“我之前工作遇到的雇主好像也有一只这样的几把猫。” 我心里一紧。不会几把猫其实不是流浪猫,而是有主人只是走丢了吧? 我谨慎地开口:“你上份工作的雇主是?” “我之前在很多猫咖打过工啦,你这样突然问我我肯定想不起来的。”女生说,“你看,我来这里之前可是给很多猫咖做过义工,也经常在网络上组织流浪猫收养活动,还有猫猫漂流瓶,那个很火的‘给猫猫画一笔春天’我也参与过噢!” 第114章 她手机里有专门的相册,里面有她参加过的各种活动,都十分详细地划分了时间轴和标签。 我叹为观止,她还在扒拉着自己的猫咖合集。她真的去过很多猫咖工作,里面许多小猫都在她手机里出镜,或高冷或正高兴地喵喵叫。 我和她一起看着,直到刷到一个时间轴,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萌猫咖啡”。 “咦,缘姐你还在这家打过工吗,这家不是暴过雷吗?”旁边那个女生先我一步,好奇地开口,“我记得都上热搜了,闹得挺大的。” “我去的时候其实当时就有很多人说那里是窝点了,我进去本来是打算当卧底的。”缘姐说道,“哎呀别笑,我认真的。真的,我去了之后才知道那里早就被一个大佬给控制住了。” “什么?真的假的,你忽悠人呢吧。”旁边那个女生明显不信,“什么大佬,你见过吗?” “见过,但我肯定不能说。我们签保密合同了都。” “妈呀你说得也太离谱了,这还用得着签保密合同……” “那肯定不是打工这么简单。”缘姐很认真地说,“是帮大佬运营账号。” “啊?” “你们别往外说啊,那个大佬在追求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打算把猫猫寄养出去,那个大佬知道消息后直接开了n多账号,雇了一堆人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把他心上人的猫猫搞到手。”缘姐神神秘秘地开口,感叹道,“有钱人真的玩得花,那个大佬还猫毛过敏呢,和我见面的时候全副武装的,但是掏钱非常非常爽快,简直和小说里那种霸总查重100%!!!” 另一个女生还是持怀疑态度:“你看小说看多了吧,这么离谱的桥段在小说里看看就好了……” 我在旁边沉默着没有说话,几把猫正咬着我的袖子十分带劲,仿佛全然不知道她们对话中的小猫正是自己。 “所以很有缘分嘛。”缘姐说,“那个大佬追的那个人的猫也是奶牛猫,可可爱爱的又自带沙雕气息。” 我笑了起来,嘴角拉扯得微微有点酸痛。 我摸了摸几把猫的小脑袋:“嗯,很有缘分。” “1876,您是去南汀路兴阳街的乘客是吗?” 司机摇开车窗,探头问我,“别愣神了这里不能停车。” 我背着猫包后排上车,盯着车里的导航,很突然地开口:“师傅,能改行程终点吗?” 堰池路北第三化纤厂。 我站在这里看着这座废弃的工厂,一时间只觉得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我们上次来这里可吃了不少苦头。”我把几把猫抱在怀里,沿着这条路慢慢地向前走,“你看,我们都差点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回到这里。 当我一人与秦媛周旋,最终被带离这里,又只身一人去鎏金池找梁砚的那个夜晚,我好像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心情。 我只想带着我的猫,离这里越远越好。 萌猫咖啡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农家乐。 我远远地在胡同口站着眺望里面,几把猫却难耐地伸了个懒腰,喵喵地叫了一声。 “你这就困了?你不行啊。” 我哑然失笑,把几把猫抱起来用手轻轻地拽它的胡子,“好吧,带你回家睡觉?” 只是几把猫这不叫还好,一叫就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的身后农家乐里一下就响起了许多喵喵声。 “……什么?” 我愣了一下,一只小小的白白的奶猫正赖在我的脚边,小小的爪子勾着我的裤脚,“碰瓷”一样摊开它雪白的肚皮,奶声奶气地叫唤着。 我放下几把猫,它立刻大摇大摆地领着我向胡同口里面走去。 我蹲下身把小奶猫抱在怀里,跟着几把猫往前走,紧接着就看见了十分令人震撼的一幕。 这里简直是猫猫的天堂。一应俱全的猫玩具猫舍,打扫得极为干净的地面和没有任何杂物的纯净水还有猫粮,许多猫猫要么正在矮矮的屋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睡觉,要么正在猫抓板上一起磨爪子。 几把猫反客为主,威风凛凛地走了进去,我试探性地往前也跟着走了一步,然后就听见门檐上清脆的风铃声。 “哎呀你好?”出来的老板娘约莫已经四十多岁,眼角略有些细纹,但看出来他很爱笑,说话也很有亲和力极为和善,她和蔼地看向我,“请问你也是来领养猫的吗?” “啊?”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让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我环视这里一圈,有些茫然地开口,“这里……原来是猫舍吗?” “很早以前这里就是猫舍啦。”老板娘很温柔地开口,“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现在改成爱猫人士友好的农家小院,也收养一些无家可归或者被抛弃的小猫。” 我愣了一下:“可以问一下,这家猫舍的主人是?” “他是个很喜欢小猫的人,只是可惜他对猫毛过敏,每次来都戴着口罩。”老板娘说,“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我们都喊他梁先生。” 第63章 如果由我来谈论爱的话 我愣怔地站在猫舍里,久久地没有醒过神来。 “您好?”老板娘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您身体不舒服吗?” 我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玻璃样式的橱窗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脸庞。 第115章 “没事。”我重新戴上了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方便我进去坐坐吗?” 屋里的设施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干净整洁。看得出老板娘是很享受生活的那种人,每个空间都布置了不同的功能组,但意外的并不因此而显得杂乱,反而有一种独特的秩序感。 其实我没打算再收养一只猫。有一只几把猫就足够了,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打着这个借口走了进去,对老板娘说自己想了解一下。 “那当然欢迎。”老板娘说,“没关系,反正最终的选择权在你。” 她递给我一本图册,里面记载了这里所有没被预定主人的小猫咪。 我心思不在这里,只是一边听她讲着一边低头翻看着图册,直到翻到第一页,看到上面用便利贴摁在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记录着的手机号码,还有资金流动的蓝色笔迹。 “……所以其实就是这样的,我们一开始很难办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地方都没有,后来我们联系上了梁先生,他十分乐意出这份钱,还帮我们重新修缮了场所,我和我先生也有了工作。”老板娘说,“我觉得你也很适合这份工作哦?你看,很少见猫猫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我低下头,没留神的一瞬才发现不知道怎么从哪里跑来这么多猫猫,都黏在我的脚边,好像我是一棵巨大的猫薄荷。 我合上图册,还给老板娘:“可以说说关于梁先生的事吗?” 我停顿了一下,“感觉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啊。” “那是当然的,梁先生还在我们这里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池,是专门给那些付不起高昂医疗费的小猫咪们准备的。”老板娘说,“当然,我们也是需要严格的审核,梁先生专门拨了他手下的人过来帮忙。” 我说:“刚才听你说,他猫毛过敏?” “是啊。”老板娘感叹道,“所以说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而又可怕啊。” “……什么?” “噢忘了你不知道了,梁先生最初是很害怕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的。”老板娘拿着猫玩具,动作十分熟练地逗弄起猫猫们,“你能想象吗,一个高大的男人居然害怕小猫咪?哈哈哈哈哈好有趣,听他说是因为小时候老妈天天追着他用鸡毛掸子揍他揍的,导致看见毛绒绒的东西就有心理阴影,哈哈哈哈哈哈。” 我蹙起眉头:“所以?” “所以上天送给了他一个超喜欢猫猫的对象!”老板娘笑了起来,“听梁先生说他爱人很喜欢猫,他苦恼得不行,想尽办法地想要克服自己的恐惧。” “……什么?” “是的,真的是这样。”老板娘指了指屋里的一个“基金池”,“不信的话你来看,我们这里的基金池就是用他爱人的名字起的——林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我按捺着心跳,稳步走上前,盯着那个简陋却温馨的“基金池”上面看,简单的卡通字体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爱情是不是挺神奇的?好多小姑娘来看到这个听了故事之后都说自己又相信爱情了。”老板娘乐呵呵地说,“不过禁止拍照哦,让故事在这里停留就可以了。”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涩,“为什么不能拍照?”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听梁先生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吧。”老板娘说,“应该是想给爱人的一个惊喜?只是我们旁敲侧击了很久,他都不肯把他对象带过来给我们看。” 我没有说话。 我的手已经稍微有些僵硬了。我扶着已经光滑的栏杆,朝这个简陋的“基金池”向下看,这里其实已经快要变成一个许愿池的模样了,薄薄的水体里沉着各种样式的币。老板娘解释说,这边经常也会有小孩子造访,有很多是他们随手丢进去的游戏卡还有仿真游戏币。 我缓慢地抬起头,旁边是一棵那种在商场里很常见的塑料假树,好在花朵明媚鲜妍,乍一看其实很漂亮。树干上挂着很多红色飘带和许愿牌,我随手拿过来一个,上面简单地写着“考试上岸,猫猫无痛无灾,再陪我二十年”。 “我想自己在这里看看可以吗?”我询问老板娘。 这里静悄悄的。基金池旁边放着一本册子,里面写的是各种捐赠的公益项目,再打开才发现册子上贴了很多红旗贴纸,仔细看,才发现是拍照的照片缩印成贴画黏在上面的。 很多通过猫猫基金被治好病的小猫的家长们送了锦旗,但是没有挂起来,只是被这样拍成照片收集在本子里。 我看了又看,捐赠记录里总是有并列挨着的两行。一行是林然,一行只有一个“梁”字。 我合上册子,重新走到这棵许愿树旁,抬起头来。 如果是他要挂许愿牌,他会挂在哪里? 我要来了梯子,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扶着枝干在许愿树里直起身子。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我想确认一件事情。”我说。 挂在树顶上的其实并不多。我很耐心地慢慢翻找,看到很多人留下的关于猫猫的话语和对未来的期许。 掀开最后一块牌子的时候,我已经在想自己会不会猜错了,但我还是翻看了它。 上面的话语非常简单,字迹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力道似乎能透穿木板。 第116章 “猫猫神在上,希望我爱的人能一生平安喜乐。” 没有落款,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又重新摸了一下,木板偏下的边缘似乎有凹凸不平的痕迹,我把牌子抬起来,让它对准头顶的光,光影偏离,我看清了那行写上又擦去的话。 “希望他能爱我,但更希望他能爱他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猫舍,只记得老板娘又担忧又疑惑地追上我,问我要不要先去看看医生。 我的脸色原来很差劲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没有。老板娘充满疑惑的声音。只是你怎么哭了? 先擦擦泪吧?诺,给你纸巾。 我还是不想承认自己落了泪,就像我无法否认梁砚这个人已经彻底被我从心里删除。 我坐在回去的计程车上,脸色发白,攥着手机的手也在隐隐颤抖。 爱? 像梁砚那样没有心的人,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 但回去放下几把猫后,我又重新换了衣服出来,拦了辆车去了秦恪的酒吧。 秦恪还在吧台上打盹,旁边的手机上还挂着直播。我看了一眼,他正在看一场球赛,看得出来很无聊,或者他可能真的是困了。 但我刚在吧台上落座他就睁开眼,这让我在心里划去了猜测里的后者。 “怎么这个点过来了?”秦恪说,“场子还没开呢,亏得你知道后门。” 他起身弄了两杯喝的过来,我尝了一口,又是熟悉的可可特调,但是辣得舌头发麻。 “想找你说说话。”我说,“我有一个朋友,他……” “你有一个朋友。”秦恪狡黠地看着我,“这可真是十分万能的开头。” “……”我说,“你这样我就不说了。” “开玩笑的,你说吧。” 我掐头去尾讲了一遍故事经过,讲到最后我脑子也一团浆糊,就不再继续使用“我朋友”这样的代称。 我感觉我的脑子接受不过来今天的信息量,千头万绪,也许我说出来会好一些。 我从来都不知道梁砚不仅对猫过敏,居然还害怕猫。 我也从来都不知道梁砚居然会注意到虐猫的窝点,居然那个萌猫咖啡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虐猫的窝点,而早就被梁砚收购。 我更不知道梁砚一面在别墅里让我赶走几把猫,一面又专门雇人去抚养我的猫。 我还不知道,梁砚居然会用我的名字投下一个爱猫救猫基金池。 为什么? “所以你今天是怎么突然跑去猫咖的?” 秦恪耐心地听完,问了一个十分出乎我意料的问题,“几把猫不是和小夏他们签约了,不是都是他们包圆的吗?” “夏岭应该不是坏人。”我说,“他知道我情绪不好,是想让我多和几把猫呆一会,才专门——” 我呼吸一滞,突然停住了。 秦恪挑眉:“怎么了?你想起什么来了?” 我好像一直都忽视了一点。 为什么我会以为是梁砚想要拿我的命去和秦家博弈?自始至终,我在梁砚的别墅里,从来都是安全的。 而萌猫咖啡既然早就在梁砚掌控之中,秦家又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按照缘姐所说,虐猫窝点其实早就被梁砚掌控,她在那时候入职,几把猫是安全的。 但那天,我和夏岭通了一次电话。 在电话里我知道萌猫咖啡是虐猫窝点,不明真相的我和夏岭都以为几把猫危在旦夕。 自始至终都不是梁砚让我去的那里,是救猫心切的我执意要去。 事情的真相隐隐约约浮出水面。梁砚早就掌控了那里,知道了那个犯罪团伙与秦家之间关系讳莫如深,甚至在引诱秦家,好一网打尽。 但我却意外入局。 那场梁砚与秦家的博弈里,我成了他算无遗策里唯一的意外。 第64章 期待可能性 “窃听器。” 我听见我自己略带些急促的声音,“是窃听器。” 秦恪尚在状况外。他有些茫然:“什么?” “有人窃听了我打给他的电话。” 我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恪乐了:“我真该给你录下这段来,你现在说话特别谜语人。” 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手里只是紧紧地攥着冰杯。 梁砚知道自己的电话被人监听,或者他一直在利用这一点。 所以……这就是他一直不愿意和我通话的理由吗? 一切的反常似乎在这个条件的加持下变得迎刃而解,古怪之处也说得通。 但是,但是。 “但是我也只是猜测。”我把自己的想法讲给秦恪听,“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你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可能性’这三个字。”秦恪说,“我讨厌可能性,我看重的是无懈可击的证据。不过有一点值得肯定,你天马行空的想法确实无愧于你的文艺创作者身份。” “……” “其实纠结这个毫无意义。”秦恪挑了下眉,“怎么,你对他旧情复燃了?” 我移开视线:“我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确认他那副冰冷的、总将人拒之门外的皮囊下,是否真的还有一颗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心脏。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秦恪说,“即便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误会,那为什么他自己不解释这个误会呢?或者说,他的本意就是想让你误会。” 第117章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秦恪喝了一口冰水,“我早就过了为爱情头破血流的年纪了。” 我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用吉他弦做成的戒指,默了一会摘下来,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痕迹:“我的手……也是因为他。” “啊。”秦恪稍微有些诧异,“你们的故事比狗血剧还苦情呢,我还以为我的经历就已经够狗血了。” “……” “说真的,我还是那个建议。”秦恪说,“远离一切让你感到伤痛的来源。就像我砸掉我的吉他。” “可是……”我看向他,“吉他也曾经给你带来过快乐。” “是啊,但那是曾经。”秦恪笑了一下,“所以我说我讨厌可能性,我不想赌。我要做掌控自己人生的赢家。” 我蹙起眉头:“即便放弃真相,闭上眼睛?” “是。”秦恪无所谓地说,“怎么样,自己选择闭上眼睛又怎么不是自己的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吧,这操蛋的日子已经够让人不爽了,再看到那些血淋淋的东西还怎么活得下去?” 我低下头,抿了一口杯中的冰水。 我说:“可是我还是想睁着眼睛。” “……那好吧。”秦恪说,“那我换个词,‘期待可能性’。” 我说:“那是什么?” “期待可能性,通俗地讲,就是根据行为时的具体情况,有可能期待行为人不实施违法行为,而实施其他合法行为。”秦恪说,“即便微乎其微,也不是不能期待一下。”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背得好流畅……” “好歹也在律所浸淫过几年。”秦恪说,“我认识一刑辩嘴里就爱叨叨这个,听得我耳朵都是麻的。” “好。”我喝尽杯中最后的一点冰水,把杯子如释重负地放在吧台木质桌面上,缓慢地站起身来。 “不过,我建议你可以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被你忽略的。”秦恪看着我突然开口,“我感觉你似乎看不到事情的可能性,只坚信面前的结果是必然的唯一的,但很多事并不会像你预想中那样百分百发生。”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我说,“我想的是问一下林叔,他一直跟在梁砚那边,也许会知道什么。” 不过应该是得不到什么回复的,如果梁砚存心想要瞒我,那林叔作为梁砚的人,必然是不会告诉我的。 “林叔?”秦恪怔了一下,“这是你家里的亲戚吗?” “不是的,只是姓一样。”我说,“我和林家早就断绝往来了,那边的人也完全都把我忘了。” “断开也好,就梁家之前对林家穷追猛打那个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泄愤呢。”秦恪随口说道。 “……什么?” “你知道的吧,之前白帆也在这里说过,梁砚疯了一样地围剿林家,几乎都不给人留活路的,大家都在传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私人恩怨。” 我之前在别墅的时候听laki说过,白帆说的时候我并不在,我蹙起眉头:“我听说梁家和林家一直都不睦,是世仇。” “谁和你说的?”秦恪笑了起来,“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世仇,谁会跟利益过不去?所以白帆他们才一直说梁砚是疯子。” 我怔愣地看着他,低声重复道:“对啊,谁会跟利益过不去……” 于是当我见到林叔,向他询问梁砚和林家之间的关系是,他拿出那句“世仇”来搪塞我时,我再次重复了上面的话。 谁会跟利益过不去?梁砚是傻子吗?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事。”林叔神情稍有些躲闪,又有些探究,“怎么了小然,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些?” “没有,只是太久没见林叔,想您了。”我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那就好,那就好。”林叔慈爱地看着我,半晌似乎想起什么,欲言又止,“算了,你们年轻人之前的事,我做长辈的也不好说太多。”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马上也快退休了,你把带来的东西都拿回去吧。”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带来的保健品和冬衣归置好。 临走前,林叔像是不放心,拉着我又细细嘱咐,说了些天气凉要加衣,又特意说道:“林家那群丧家犬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他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鬼事情来,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我沉默了一会,林叔正帮我整理着红围巾,我抬起头看向他,轻声问道:“梁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吗?” 林叔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上抬。 他看向我,微微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林家,绝对有猫腻。 从林叔那里出来的我虽然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直觉却这样告诉我。 可是我和林家到底有什么牵扯?唯一有印象的我那个哥哥,那个叫做林骏的哥哥,我见过他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比我大几岁,虽然和我在一个学校,但我很少确实也很少见过他,甚至很少听到别人讨论他的名字。 再有印象的一次,就是那个雨夜里,秦修宁用脚碾断我的手指,用我的血在我胸口上写下那串电话号码,他提起的是,似乎也是我哥的名字。 “你不是林家的私生子吗?”秦修宁嗤笑的表情似乎还历历在目,“你爹不管你,但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去找你哥要啊。” 第118章 那时候我已经把电话号码输进手机里了,就差拨出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我在剧痛里睁开眼睛,刺目的车灯让我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抬起头,就是梁砚撑着黑色的伞,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梁砚这么疯狂地开始打林家,大概是这么个时间。”秦恪叼着个烟,但其实不是烟是一个帮助戒烟的烟形糖果,“你瞧瞧,这之间你有什么印象吗?” 我拿起来仔细察看,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我又说道,“不过似乎是我到梁家之后的三年。” “是啊,本来还算是有生意上的来往。”秦恪像模像样地抖了抖根本不存在的烟灰,“这下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虽然我不清楚梁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但很显然,他确实有几把刷子,本来大厦将倾的梁家被他逆转局势,以压倒式的胜利让林家俯首称臣……唔,这个时间点你在干什么?” “我真的记不清具体的时间点。”我有些茫然,凑过去看了眼秦恪的手机,感觉那天似乎也不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摇了摇头,脑子里只感觉一片空白,“算了。” “你又不打算睁开眼睛看你的真相了?”秦恪语带促狭地开口。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我说道,“他应该知道内情。” “谁?”秦恪想了想,“秦修宁?” 我站起身,从椅背上拿起大衣,简单说道:“周玉朗。” 秦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坐在高脚椅上没动,只是手微微撑着下巴看向我:“需要我陪你去吗?” 我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就可以。” 约周玉朗出来见面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很多,约了一家就近的咖啡馆,只是我走到半路上,骚扰电话又打了进来。 “……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梁跃在电话里“楚楚可怜”地开口,“对不起!林老师!” 我烦不胜烦,和周玉朗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梁跃却怎么打发不走。 我在咖啡馆外的转角处冷着脸说了几句狠话,挂断的时候抬起头,却从玻璃幕墙里看到一个熟悉但略显憔悴的身影。 “好巧。”周玉朗轻声说道,“你遇到麻烦了吗? 第65章 爱人错过 我仔细地看着他。 他比从前瘦了很多,神情也憔悴了许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上的舆情亦或者是其他,但周玉朗看上去状况并不好。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我们进去说吧。” 进去之后我们就按照所有的流程一样开始点咖啡。 我选了一杯榛果拿铁,周玉朗点了一杯美式。我选择了高糖度,他选择了不放糖。 “很苦对吧?”周玉朗眯着眼睛向我笑,“就像我们从前喝的中药。”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用汤匙轻轻搅动着咖啡。 奶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汤匙与瓷杯相触发出清楚悦耳的响声。 在蒸腾的热气里,我看向周玉朗,说道:“其实还好。” “是吗?”周玉朗轻声说,“是谁在纠缠你?是梁砚吗?” 我抬起头。 “虽然我现在是这么个人人喊打的现状,但我知道他们那些人惯用的手段。”周玉朗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电话骚扰,短信威胁,逼迫人就范的手段拢共就那些,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 我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为什么周玉朗会觉得骚扰我的人会是梁砚? 我想了想,假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流露出抱怨的神情:“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 “是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偷偷地抬起头去看周玉朗,他的眼里迸射出恨意,与他温润如玉的形象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他的眼睛通红,双手紧紧握着,身体也极度紧绷。 “我一直都知道,他从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只是享受这种这种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他是不是以为自己这样很伟大,可是呢?”周玉朗几乎是目眦欲裂,“他根本就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愣住了。 我看向周玉朗,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周玉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顿下来,神情狐疑地看向我,“你知道吗?” “我……” “那我无可奉告。”周玉朗的神情像是川剧变脸一般,瞬间从刚才微微喘气的愤怒状态恢复到现在的冷静。我蹙着眉头看向他:“你……” “我不想说。” “为什么?”我感觉到我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急切,我甚至有些懊恼刚才自己询问的话,为什么不假思索居然就直接脱口而出,“这已经不是你的事了,你说出来的话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怎么会不是我的事?” 周玉朗的声音微微拔高,引得附近一些约会的小情侣纷纷侧目,他自己也察觉失态,稍微控制了下音量,但语气依然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姿态,“是,我是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梁砚呢?去问他难道得到结果不更快一些吗?” 第119章 我蹙着眉头看向他,像是无法理解,但依然想方设法地去套他的话:“所以,你宁愿当年毁掉我?” “没错。”周玉朗的声音冷冰冰的,“林然,我憎恨除了你以外,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不对,我也恨你。为了我家那个摇摇欲坠的破公司,我拿什么去填上一辈挥霍出的窟窿?我的名声在都烂成那样了,你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当同桌,甚至还对我笑?” “……什么?”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向我这辈子都看不到的阳光?”周玉朗说,“与其亲眼看着你和别乱甜蜜幸福一生,我更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坠入深渊,这辈子只能仰仗我的鼻息而活。” “你在说什么?”我说,“你才是那个疯子吧。” “我疯就疯在真的相信了梁砚的鬼话,给他公司签了卖身契,配合他做完这剩下的一切。”周玉朗的脸色阴沉,“他说要放过你,可结果呢?他依然阴魂不散地骚扰你,持续不断地伤害你——” “他没有。”我说道。 “什么?” “给我打电话的不是梁砚。”我说。 我把那杯咖啡喝完,伸手招来服务员买了单,“他确实放过了我。” “但我不打算放过他。” “你——”周玉朗猝然起身,“你疯了吗?你真觉得他是什么好东西?” “——先生,您还没有买单,刚才那位先生只买了自己的……” 我关上咖啡馆的门,上面的风铃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无功而返,我回到吧台的时候秦恪已经换了一个姿势睡觉了。 他的手机上这次放的不是球赛,而是一个画风有些抽象的直播间,我上前抽出手机一看,是打赏礼物主播就会表演相应动作互动性非常强的直播间。 “原来你喜欢看这个?”我挑眉。 “……我说是误触你信不信。”秦恪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怎么样你问到什么了?” 我沉默。毕竟什么也没问到。 “算了,这说明你俩本来就没缘分。”秦恪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开口,“说真的,你是真的想和他再续前缘?” “不是。”我矢口否认,“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希望银货两讫,互不亏欠。 但路好像走到了尽头,事情挖到现在,又再一次碰了壁。 我心里抱的那点运气也没有再眷顾我,没有什么机缘巧合,能让周玉朗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再去问问秦修宁?” “问了结果也没差。”我说,“他们都长着同一条舌头。梁砚叫他们说什么,他们不敢说别的。” “那这事就到此终结吧。”秦恪说,“想吃点什么?炙烤米烧卷怎么样?我给你热一下。” “好。”我点点头,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但隐约还是有些不甘的意味在。 “哟,你们偷偷吃好吃的不叫我!”白帆不知道从哪里溜达出来,他拉了个座位从我旁边坐下,摸了个一次性杯子倒了点水,扭头看向我,“林老师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夏哥呢?他没来吗?” 我看白帆那难耐的东张西望,摇了摇头:“我自己过来坐坐。” “这个点你来得太早了。”白帆也跟着摇头,又有些跃跃欲试,“要不,一会把夏哥叫出来玩?” “也行。”我点点头,“不过他最近挺忙的,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嗨我就随口一说,要是忙就别喊了。”白帆说,“哪天玩不是玩。” “你倒是现在学得体贴了。”秦恪把热好的烧卷丢给我,看了白帆一眼,“你林老师这两天也忙得很呢。” 我有些窘迫,白帆扭头看了我一眼,不明所以地问:“林老师最近在忙什么?” “我……”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掐头去尾地委婉说道,“我前两天听说梁砚和林家的事,有点好奇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啊,你说这个啊。”白帆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你怎么不来问我,我知道啊。” 我和秦恪一齐看向他:“你知道?” “我知道啊。”白帆说,“梁砚不就是因为林家的私生子才闹起来的吗?” “……什么?” “干嘛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啊。”白帆说,“我真的知道。不骗你们。” “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确确实实是因为林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听说长得很狐媚,和他那个出来卖的妈一个德行,把梁砚的魂都给勾没了。那时候林家本家正分家产呢,搞得你死我活的,你猜猜梁砚怎么着?” 秦恪挑眉说:“怎么着?” “直接把人关进梁家里去,玩起强取豪夺那一套来了!”白帆啧啧称奇,“你说这得多带劲,梁砚才不肯把人从床上放下来?” 秦恪说:“噢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秦修宁不是还打算帮忙给林家清理门户呢。” “就是说啊,幸亏你当时跑得快,不然迟早要淌这趟浑水。”白帆心有余悸地说,“林家现在那个话事人,叫林骏的,看着温温和和,说话一派和气的,实际上可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你是不知道当时林家的孩子有多少出事的。宣称都是意外,有失踪的还有莫名其妙就染上飞叶子的……” “什么?” 第120章 “真的啊。”白帆压低了声音,“要不你猜猜那个叫林骏的靠什么手段得的势?他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尤其憎恶私生子,几乎是赶尽杀绝了。我想想,就我目前听说到的,有个莫名其妙出车祸的,有个出去露营失踪的,还有个去迪厅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染上了,死的死废的废……” 回忆里飞速地掠过那个雨夜。 秦修宁垂头在我锁骨上写下的那串号码,小巷深处那辆比梁砚晚了一步的黑车。 “那你们说的那个私生子呢?”我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描淡写,但声音里依然控制不住地带着些轻微的颤抖,“梁砚把他带回去,林家岂能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白帆说,“林骏巴不得看见那个小孩被人玩废吧?具体的我不清楚,反正圈里都说那小孩被梁砚包养之后被玩得很惨。林骏不得偷着乐,有人愿意替他清扫麻烦,还省得他脏了手呢。” 一瞬间我心乱如麻。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将这些事情连成了一串。 雨夜时梁砚赶到我面前略显慌张的表情,无数次在床上看向的那双悲伤的眼睛。还有我质问他一切时他沉默不发的样子。 我轻声说:“所以为什么梁砚要对林家出手?” “我听说哈,我听说的,不保真。”白帆随口说道,“因为喜欢上了呗,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怔怔地抬起头。 “真的假的,你这听着也太不靠谱了。”秦恪乐了,“梁砚这种人会做这样没有理智的事情吗?” “谁知道啊。”白帆说,“听个乐得了。不是还有人传梁砚要求婚吗?听说连戒指都买好了。结果现在也没下文了。” 我没有再参与他们的对话,而是低头打开了手机。 “你在看什么?”秦恪说,“你不会真的还对梁砚旧情难忘吧,听到他的情史就受不了了?” “没。”我说,“你上次找到的时间轴还在吗?” “什么时间轴?” “就你说的那天。”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梁砚以压倒式的胜利让林家俯首称臣的那一天。 那个时间点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想起什么来了?”秦恪递给我,“诺。” 我看了一眼,低头打开了微信聊天记录。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是真当我按照秦恪提供的时间进行搜索,在弹窗出现结果的那一瞬,我还是怔住了。 果然。是我在别墅的浴池里自杀那天。 “怎么了?”秦恪凑过来看,“是什么纪念日吗?” “没怎么。”我关掉手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眼眶发涩,鼻子发涩。 我慢慢地说,“不是纪念日,也不是什么节日,就只是很普通,也很寻常的一天。” 是啊,那天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死亡对于我来说十分平静,那时候躺在浴缸里的我,似乎脑子里想的只有博弈和即将来临的解脱。 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我也从来没想过,原来梁砚那天,真的是要向我求婚的。 第66章 世事荒唐 “你真的没问题吗?”秦恪从我身后追上我,神情里有些担忧,“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我没事。” “我的意思你别多想。”秦恪说,“白帆说了那都是传闻,可能梁砚确实有荒唐的时候……” “白帆说的那个人是我。”我低声说道,“我就是那个私生子。” “……什么?” “嗯。” 命运的荒谬就在于我苦苦找寻的真相就在近旁,但无人告知,我也无从知晓。 如果不是突然提起,梁砚是不是要瞒我到天荒地老? 秦恪的表情看上去很想继续追问下去,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把我遗忘的手包递给我,只是耸肩一笑:“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说:“好。” 其实我没什么事。 走出秦恪那里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扫了辆单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骑着车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离真相尚距一步之遥,我却只剩下茫然,即便最后那个问题我不去印证,那个答案也似乎早就水落石出。 但我还是停下来,慢慢地掏出手机给周玉朗打了个电话。 “……我都说过我不会告诉你了。”周玉朗的声线此时其实已经有些失真,但依然带着几分隐约的冷漠和痛快,“怎么,梁砚不肯告诉你?” “他都和我说了。”我语气冷漠地开口,“他和你不一样,他向我坦诚了。” “什么?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你?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的人,他从来都是——” “不,周玉朗,你才是那个自私的人。”我摇了摇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秦修宁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是你让他毁了我的手。” “不是我!”周玉朗在电话里发出一声尖叫,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你没有听录音吗!我不是都已经给你发过那份邮件了,你为什么没有打开?!” 我的心被倏地攥紧了。 原来那个匿名邮件是他发的。为什么? 我想起录音里梁砚冷漠的声音,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睛:“我听了。但秦修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第121章 “也许你不知道,他当时下手的时候没轻没重,我的右手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画画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周玉朗喃喃低语开口,“真的不是我,小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能画画的,我只是想让你画给我一个人看……对不起,对不起,秦修宁还说了什么?” “都说了。”我面无表情,但语气却十分温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你向我承认错误,我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说,“不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生成这样。”周玉朗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手会废掉,秦家人下手会这么狠,我当时也只是想……你画得那么好看,是我怎么比都比不上的,我只是想让你停下来,想让你别那么——” “我喜欢你但我也好恨你。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连我的金主连秦修宁这样的人都喜欢你?你看不上那样品质恶劣的人,可是我、我的家族却需要那样的助力……如果他喜欢上了你,那我怎么办?我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的,我带你远走高飞,我带你换一个身份,我们去拉斯维加斯闪婚,即便你被林家的人盯上,只要你嫁给我,他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我轻声说道:“是吗。”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梁砚会冲出来。而你居然真的跟他走。”周玉朗发出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直到死你都一直恨着他,一直背着我的罪活下去,他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吗?他能让你重新爱上他吗?” “所以录音是你让他录下的。”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和这种疯子签合同!配合他演出那么小丑的戏码?”周玉朗大笑起来,“他伟大,他无私,那他替我背一下黑锅又怎么了?!” 我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攥紧。 “这就是我对你的爱!”周玉朗神经质的笑声仿佛能穿透电话彼端,他激动过头,此时只剩下剧烈的喘息,“你能明白吗?这就是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小人物,算计半生送给你的爱!” “我不明白。”我冷淡地开口。 “……什么,你不是说你会原谅我的吗……” “嗯,对不起,我刚才撒谎了。我不可能原谅你。”我说道,“总之,感谢你精彩的表演。” “不,不……”周玉朗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你在说什么?” 我关掉电话,摁下了停止录制键。 我闭上眼,表面上看似依旧情绪稳定,但实则内里已经是一片心乱如麻。 我没想到周玉朗的话这么好套,我也没想到所谓的真相会是这样。 原来梁砚的胸膛里还有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只是他锁上了门,悄悄地把自己藏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顾自地把我从我看不见的黑暗泥沼拽我上岸? 为什么要宁肯背下一切被我误解也挡在我的身前? 为什么,真相要让我自己找到,而你却不愿意主动告诉我? 梁砚,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此时该何去何从,但还是站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上车,报了一个地点。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之去哪里都好。 我在车后座上垂着头,手指在录音上来回拽动,心里的情绪却混乱得像是被猫扯乱的线团。 只是来不及给我反应的时间,手机便被弹出一个电话。 是没见过的陌生电话,但我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接了。 “您好,请问您是林然林先生吗?” 是一个很儒雅的男声,“我是林骏先生的代理律师,请问您最近有时间吗?” 林骏?这时候他给我打什么电话?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开口。 “哦,是这样的,是关于林家遗产分割的相应事项。”对面的律师文质彬彬地开口,“不知道林先生今天有时间吗?” 我冷笑一声。 来得正好。正想着什么时候回本家一趟,没想到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现在就有时间。”我说,“不过,除了见你,我还要见林骏。” 我很久没见到我这位名义上的哥哥了。 林涉如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个阴森森的犹如旧式老古董一般的林家本宅竟然已被拍卖,而他约我的地方是一处郊外的独栋小楼。 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士将一份文件推到我的面前。我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林骏呢?” “怎么连声哥都不愿喊我?”从楼梯上缓慢走下来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拐角,林骏表情亲昵又很温柔地开口提醒我,“毕竟我们身上还是有部分血缘的嘛。” 我看向他:“我更希望我们之间没有。” “别说这样伤感情的话。”林骏轻轻地掸了掸白色西装上那明显不存在的灰尘,“你难道很恨我吗?你该恨你的母亲,恨她为什么要生下你。” “我为什么要恨我的母亲?”我说,“你应该去恨林涉如,问他为什么要出轨,问他又为什么要引诱我的母亲。” “究竟是谁引诱的谁?你那个婊子妈是个坐台女,林涉如是她一步登天的全部依仗。她费尽力气生下你,拿你当成进入林家的筹码。”林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而你,直接把你妈的本事学得十足十,吊上了梁砚这棵大树,把他缠得鬼迷心窍——不过话说回来,伺候那样的疯子很辛苦吧?听说你好几回都差点死在他床上,嗯哼?不如仔细和我——你仅存的家人——好好讲讲你们的浪漫爱情?” 第122章 我冷眼看着他。 “其实本来给你制定的结局也很浪漫,很适合像你这样的‘小艺术家’。”林骏说,“我会请你喝一杯我精心调制的酒,再盛情邀请你去和我一起赛车。你会很快乐地坠下山崖,去见你的妈妈。” 他无不遗憾地说,“可惜你的长相实在不赖,瞧瞧你那双像狐狸一样的眼睛,秦修宁馋得要命。你说,为什么你天生是一个卑劣的私生子,为什么秦修宁想要你,梁砚也想要你?你这副皮囊真的有这么好看吗?噢,林涉如也喜欢你,居然还给你留了股份。他自己是觉得心虚还是觉得荒谬?他四处留情这么多,真的还记得谁是谁的孩子吗?” “我不要遗产。”我说道,“我自始至终就没想到要和你争。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林骏微微一笑,“我乐意。”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林骏轻蔑地开口,“你真以为我今天是想起来遗产才把你喊过来的?荒谬。像你这样的人,我的目光在你身上多停留一刻我都觉得恶心。” “但你还是想方设法地除掉我。”我指出。 “输给梁砚确实是我棋差一着,但他就真以为自己能笑到最后吗。”林骏像是完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窃窃低语道,“他这个疯子,我迟早要叫他血债血偿。” 他说完像是又想起我,态度轻蔑语气傲慢像是施舍,“签字吧,梁砚拿命换的东西——本属于你的林家那份遗产,就请你好好地收下吧。” 第67章 “先生,我们回家” “你说什么?”我皱紧眉头,“这和梁砚什么关系?” 林骏看了我一眼:“有时候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的。” 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其实你没必要知道这么多,反正梁砚也快死了。” “……什么?” “就算你现在去估计也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吧。”林骏说,“都说了要血债血偿,你以为我真的是和你闹着玩?” 我浑浑噩噩地从林家本家里出来。 林骏给了我地址,戏谑地告诉我,想去的话就尽快,晚了可就连殉情都赶不上了。 “不过也算不上殉情是吧?”林骏说,“我记得你俩好像不是恋人喔。”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拦到的车,也不记得自己是用一种怎样的声音麻木而又颤抖地说出目的地。 梁砚,梁砚。你说过要让我活着,我答应过你,难道你不打算一直看我履行誓约吗? 但是真的拦停住梁家的车,梁砚从车后座上微微拧着眉头看向我的时候,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抱歉先生,您挡住我们的路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秘书从车上下来,十分客气地开口。 “我要见梁砚。”我说道。 秘书愣了一下,扭过头看向车上,梁砚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开口:“小然,我今天有事情要忙。” 忙着去赴死?明知道那是林骏设下的圈套和陷阱,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往里面冲? 梁砚,你是傻瓜吗? “我见到林骏了。”我说道,“他说要把属于我的那份遗产还给我。” 梁砚看向我,微微笑着:“这不是很好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平静地移开视线,“我今天很忙,下次再见吧。” 我定定地看着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到他车门前,一把拉开车门就要走进去! “先生!!”秘书脸上公式般的表情一下就出现了裂缝,他惊恐地看向我,但此时我已经死死地扣上了车门,坐在了梁砚身旁。 他有些惊愕地看向我,其实我很少见过他这样情绪波动大的表情,那张脸上多半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平静如死水的一双眼睛。 我有些蛮横地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别闹,小然。”梁砚有些无奈地看向我,他的手似乎想像从前那样碰一碰我的长发,但在碰到的刹那又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地缩了回去。 我的喉咙里像是点了一团火,烧灼着疼痛着点着了我的声音,让它变得发涩。 我其实想笑一下,但是最后有些勉强。我看着眼前这个极其熟悉的英俊男人,我很想说些什么,也很想问些什么,但最后其他的什么都没能说,只是挤出声音来:“我没有闹。” 梁砚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算了。” 车缓慢地重新启动,我看不到梁砚要去哪里,但我心中有个朦胧而又模糊的影子。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梁砚却先我一步出声:“你今天不该来的。” “是吗。”我说道,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今天也不该去的。” 梁砚倏地回头,微微拧着眉毛看着我。 他一动不动地收回目光:“林骏都和你说了什么?” “你猜猜看?”我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明显声响,神情却依然坦然、毫无变化,我感受到我的手掌微微有些潮湿,但我依然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轻轻攥着我的手掌,让自己在梁砚面前毫无惧色。 梁砚看着我。他有些无奈,最后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看向他,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几乎要在胸腔中愈演愈烈,喉结轻微滚动着,我感觉几乎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灼烧着我的喉咙,“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第123章 “那是什么?” “让司机现在就掉头离开。”我说道,“我们回家。” 车辆已经行驶进一段环山公路,我不知道林骏和梁砚约定的地点到底是哪里,但我明白此时此刻他的车必然已经在路上。 梁砚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我。他微微偏头,神情里带着些触动,低声重复着我的话:“回家?” “对。”我说道。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我自己也意识到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我长了张嘴想说什么时,几乎是毫无预兆,司机突然一个剧烈的急转弯,我因为惯性就这样被甩到了梁砚的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 我猝然抬起头,只见在前方逼仄的车道里,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四五俩犹如鬼魅的黑车,像是死神巨大的镰刀投在地上的阴影。 我从梁砚身上起来,下意识地想去扒车窗,但下一秒头就被梁砚的手摁住了。 “别乱动。”梁砚低声说道,“那群亡命之徒,他们身上带了枪。” “枪?”我听到这个离我现实生活相差甚远的词,整个人都为之一愣。 我不得动弹,梁砚的手间用力,我被迫伏在他的腿上。 他身上陌生但熟悉的气息就这样若有若无地飘进我的鼻间,让人忍不住沉浸在其中。 我说:“是林家的人?” 梁砚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收敛好,深黑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这才彻底明白林骏说话时那不可一世的倨傲和傲慢来源于何。 我那个哥哥果然不是什么吃素的。他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让梁砚在赴约之前就死于他精心设计好的“意外”。 梁砚的司机也不愧是经历过重重选拔的,心理素质强大稳定得简直可怕。 他开着车超出重围,期间几次黑车都似乎自毁式想撞上梁砚的车想要同归于尽,但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最后他看向梁砚,请求主家的指示。 梁砚也终于有些迟疑。他看向我,然后对司机说道:“先送林然回去——” “我不回去!”我恶狠狠地说道,“你不回去,我就绝对不回去。” 梁砚错愕地看向我。他不明白我对他的态度是如何发生了转变,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要在车上死缠烂打着他不肯离开。 “你看到了,这里很危险。”他有些无奈地低声说,“听话,好吗?”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 他又想拿从前那一套哄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前路危险,但我更知道,如果我离开,那么梁砚再无软肋牵绊,便直接一路撒欢地奔向他想要的死亡。 这是梁砚想看到的结局,但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我刚想开口,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余光便扫见车窗后方有一辆处于视野盲区而一直被遗漏的黑车,正悄无声息地重新跟了过来! “小心!!” 我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梁砚极具缩紧的瞳孔便映在我的眼眸。我比他早看见,动作却比他要慢一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紧紧地搂住了我,用他的后背挡住了身后历经方才车战而摇摇欲坠的车门! “不!!!!” 我挣扎起来,周遭的一切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整个世界都在刹那间失声失色变成灰白的一片。 车道的右侧就是极为险峻的断崖,注意落石的警示牌在眼前飞速掠过,巨大的碰撞声和飞石从裂隙里哗啦地飞涌上来,黑车不要命地将车体挤压进山崖,拳头大小的坠落碎石和擦枪走火的火星在雪原里像是带着尾巴的陨石,叫嚣着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一切都是黑白两色,只有梁砚身上的血,从一滴一滴到泉涌不止,是鲜红的颜色。 “梁砚!!”我再也维持不住我的镇定,脸色变得苍白难看。黑车的车头像是入侵者一般插入我们的车体,本就岌岌可危的车门在剧烈的碰撞下彻底断裂,被黑车挤压着向里横冲直撞,同样地,也贯穿了梁砚的胸膛。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举着手,徒劳地想去合拢那些从梁砚身上掉下来的血。 他就这样挡在我的面前,下意识地用他的后背,用他的胸膛挡住我的面前,我在保护下安然无恙,像三年前那个世事懵懂的我一样。 “……我没事。”梁砚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但依然下意识地安慰我。 他想碰一下我的脸颊,但似乎是太痛了,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再一次抬起手,想要帮我擦泪,但是手上已经沾满了他自己的血,泪没擦掉多少,血却蹭到了我的脸上。 梁砚笨拙地想把我脸上的血擦干净,但是他流了好多血,手上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他有些无助地看着我,说:“擦、擦不掉了。” 我摇头,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我说道:“会没事的,我已经打120了,他们说很快就到,你别说话了,再坚持一下……” 梁砚只是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很轻地说了一句:“如果我……坚持不下去呢?” 他似乎有些怅然,声音很缓慢也很温柔,“我已经掌控过太多事情,只是生和死,还不是我能掌控的——” “你怎么不可能?”我说道,“三年前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你为了保下我的命,你不是能做得到吗?” 第124章 梁砚微微怔住:“你……你都知道啦?” 我不愿再去看他,别过头去。他却固执地凑过来,那车门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我又惊又惧地看向他,他却是微微笑着,用已经有些干枯裂开的唇轻轻地碰了碰我右手尾指、那处畸形的骨节。 “很疼吧。”他断断续续地开口,“这里被折断的时候,很疼吧?” 我的眼里汪着泪,几乎是倔强一样不回头,也不想去看他。 但梁砚却依然抓着我的手,声音很轻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去报名rca,是我不该招惹你,是我让你痛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天在天台,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一辈子像个米虫一样吃喝无忧地活。我只是……我只是想实现你的心愿。”他说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逼死你,也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你痛苦……” “你别说了。”我打断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掉下来打在手上,我飞速地擦去,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你别说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画画。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这辈子都再也不能触碰画笔。”他执拗地自顾自地开口, “我死之后,你可以给我画幅画吗?” “……”我强忍着泪水,声音却根本不成腔调。 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沙哑得厉害,好多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像是一把没有淘澄过的沙。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无意识地重复着相同的字眼,双手颤抖着去捂他身上的伤口。 他的身上……流了好多好多血。从他身上流到我身上、像是怎么流都不会枯竭。 我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捂住那道刺眼的、醒目的伤口,徒劳地想把那道口子合上。 可是血液就像河流,它们永不回头,从我心爱的人身上残忍地掠夺曾经属于他的生机。 好多好多的血。 怎么人的身体里,会有这样多的血? 它们温暖,潮湿,它们黏在我的手心,陷进我的指缝,像恋人亲密的吻,温柔又残忍。 “不会。” 我恍惚着抬起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眼前似乎出现了很多很多重影,我轻声说道,“梁砚,你死了,我不会给你画任何一张画。” 刹那间我听见梁砚抽气的声音。他像是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我想要画的是活着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感受到浑身一阵战栗,但我依然咬着牙,用我那已经嘶哑的声音说出口,“如果你还想要我们的未来,那就活下去。” 梁砚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即便他很努力地支撑着那个笑容。 他说:“这样啊。” “就是这样。”我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血红,我试图去抓住什么,但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警笛声却一声又一声敲击着我脆弱的耳膜。 我喃喃地开口,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梁砚,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活吗?” 梁砚怔怔地看着我,他的表情是那样的错愕。 他的嘴唇颤抖开翕多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声,只是那样看着我,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他看了很久很久,就像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看它究竟如何失而复得。 “我知道了。”梁砚轻声说。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在天际响起。梁砚抓着我的手力度再逐渐小下去,即便我知道他无时无刻都在用力。 在他的手松开我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声音。 他轻轻地说:“我会活下去……小然,我听你话。” 第68章 无梦之梦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里,几乎是十分疲惫地应对着梁家来的人。 “我不签。”我已经有些心烦意燥,“谁说他死了?现在不是还在做清创手术吗?” “但是这也是梁先生吩咐过的。” 梁砚委托的律师团队很客气地把那份文件往我跟前凑,“梁先生立下过遗嘱——” “那也是等人死了之后才发生效用。”我几近全部地克制住我的情绪,冷冷地开口,“他还没死呢。” 站在我面前的律师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他没再说什么,但是和旁边几个耸肩笑了笑,走到了一边去。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缓慢地抱住了头,没有说话。 那份所谓的遗嘱上,梁砚明确的唯一继承人是我。 …… 梁砚的手术还没做完,但是梁母和秦媛却已经相约着挽着手过来了。 她们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是像是听说要来见我,衣着穿戴上却又保持着最大的体面。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是来这里参加晚宴。 “听说车祸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梁母的脸上依然是那种犹如塑料花一般的假笑,倒是旁边的秦媛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手帕纸递过来,虽然我确信我此刻只是眼睛有些红但是没有流泪。 “你也别太伤心了。”梁母居高临下地开口,“好了,这里也用不到你,我们会在殡仪上通知你的。不过你的身份也比较尴尬,不想来的话也不用来。” “不好意思,不过梁先生的意思是,即便要举行仪式,他也不想让您出席他的葬礼。” 旁边梁砚的代理律师恰到好处地走出来,向她们展示了手中的文件,彬彬有礼又十分礼貌地展示了梁砚的个人意愿。 第125章 我听见梁母当即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秦媛在旁边劝了几句,律师团在那里耐心地讲述着什么,然后他们就这样发生了争吵。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疲惫,秦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瓶水。 “谢谢。”我看了一眼,又推了回去,“我不是很渴。” “好吧。”秦媛耸耸肩,她很八卦地凑上来,“我听说车祸的时候你在现场?你们是在哪出的车祸?” …… 我就知道她过来是来打探细节的。 我不是特别想和人说话,也不想继续和任何人解释那场无妄之灾,于是我选择沉默。 “你不去查查看吗?”秦媛挑眉,语气意味不明地开口,“怎么他伤得这么重,你倒是毫发无损?” “……”我冷冷地看向她,“秦小姐,我宁愿里面的人是我。” “哇哦。”秦媛倒抽一口冷气,“我天呢,上次见面你还不是这样。” 我实在没心情和她讲这些,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已经不顾形象也要和律师们掰扯遗产的梁母,转移话题:“你们还住在一起吗?” “那不然呢。”秦媛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挑眉说道,“梁家家大业大的,趁乱能捞一点是一点嘛。” 她又凑过来给我支招,“弟弟,我奉劝你一句,你可千万要拿定主意,这种事就不要顾忌,放开手做就是了。” 我看向她,似笑非笑:“分家产吗?” “你说话好直接啊。”秦媛眯着眼睛看向我,“总之,你也算熬出头了,梁砚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股份光一年的分红就够你一生花销了。” 我笑了笑:“我觉得他不会死。” 秦媛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上次她绑架我时那个心如死灰的林然,是不是已经被人夺舍了。 她看了我一会才说道:“我其实以为你被他伤透了。现在看,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的回心转念,似乎也不是秦小姐想的那样。”我说道。 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这场闹剧终于到此收场。 我缓慢地站起身,只觉得虽然我只是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坐着,腿居然软得发麻,甚至僵硬得不听我使唤。 梁母直接扑了过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手术的结果很顺利。”医生说道,他看向梁母试图扒拉开医护人员冲进去的行为皱了皱眉头,“等一下现在还不允许探视,请遵守秩序。” 梁母十分不甘,她悻悻地走回来,嘴里嘟囔着“这小子命真硬”之类的话。 我实在忍不下去,低头拿出手机给林叔打了个电话。 效果立竿见影,梁母和秦媛被“友好”地请了出去,而我站在病房外,从透明的窗户里望着身上插满管子的梁砚。 “你都知道了。”林叔看向我,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吗?” 我摇了摇头。 “我想那小子也是嘴硬,到死——呸,你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林叔连忙“呸呸呸”地否掉自己刚才说的那个不吉利的字眼,“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我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林叔瞬间心领神会,“我知道了,我去帮你安排一间病房。” 我笑了笑:“谢谢林叔。”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见到了一些闻讯而来的大股东,他们虽说是来探望的,实则是来打探梁砚还能活几天,又笑眯眯地问候旁边一直待命的律师,然后面露失望地又匆匆离去。 但依然有人坚持不懈地打算把梁砚留给我的那些股份买走,这几天迎来送往许多,大部分都是借着探望的旗号来我这里做思想工作了。 我只觉得讽刺。梁砚只是还没醒,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几乎巴不得他去死。 甚至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希望他去死,好分他的一份血肉。 “这也算是经常的事。”律师团里一个女律似乎是看出我的所思所想,分了我一块小蛋糕,“这种事情我们见多了,不过像梁先生身家这么大的也确实少见。” 我看向她。她手里拿的是一个草莓小蛋糕,分给我的一个抹茶的。我尝了一口慕斯,甜的味道瞬间刺激了味蕾,仿佛世界也终于在我眼前恢复了点点色彩。 我问道:“你们不用去工作的吗?” “现在就是工作啊。”陈律师笑着看向我,眨了眨眼睛,“梁老板人帅事少钱多,我可喜欢了。” 她似乎是个见习律师,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也从那身西装下露出些少女般的狡黠,比如她会打探我和梁砚的八卦:“你们两个……是爱人吗?” 我愣了一下,迟疑片刻,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应该,还不算吧?” “你长得好看,梁老板也长得好看。”陈律师说道,“你俩很好磕噢,不要让我的cp就be!” “这样就好磕了吗?”我哑然失笑。 “主要是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呀。”陈律师说道,“而且我觉得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吧!噢,虽然他看上去挺吓人的,但和他相处过就知道他其实只是对工作严格,人也不是很坏吧。” 我想起周围人对梁砚的一众评价,此时听到这么新奇让人耳目一新的答案竟然还觉得有些有趣。我说道:“那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第126章 陈律师愣住了。她支吾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我怎么知道?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吧?”她试图观察我的神情,“喜欢的吧?我觉得你把那些人赶跑的时候样子很帅的啊。” 我沉默了一下,笑着说了句“是吗”。 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但梁砚还是没有醒来。 夏岭已经跑到病房里来喊我回去上工了。他还以为我是因为杜晟的问题,亲自把他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我好好地讲了一遍,然后抛出诱饵,几把猫的“玉足”照。 “……”我一言难尽地欣赏着夏岭拍来的照片,评价道,“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能把几把猫每张都拍得这么难看的。” 夏岭说:“那说明你还是对你的猫不够喜欢。” 说笑了几句夏岭又话归正题,他再次喊我回去,但我还是不想聊起这件事,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我请假了,等假期过了我就回去。” 夏岭将信将疑:“真的吗?”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依然在沉睡的梁砚,叹了口气:“也不一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看向夏岭,语气很认真,“如果我占格子的话,你可以先让人把我的东西清出去。” “打住!我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夏岭立刻说道,“只是梁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能醒吗?” 他其实只是随便问问,但我还是觉得心口一颤。 虽然医生和我说过,梁砚醒过来的概率还是很大,但我依然没办法忽略掉那微乎及微、梁砚再也醒不过来的可能。 “他……会醒过来的。”我说道,“手术很成功,拍了ct颅脑部分也都正常。” 我说道,“可能他真的是累了吧。” 他一直都活得很累。 我时常会回想起他藏在书房里暗柜那些用来帮助入睡的各种酒。有时候我回去了一趟,从林叔那里拿到了钥匙,从他书房里翻出来一些酒水小心翼翼地装到小瓶子里,带到医院里来喝。 我时常按照他的法子试图入睡。 虽然林叔给我开了单独的房间,但很多次我都在半夜醒来。梦里的梁砚浑身是血,我焦急地询问他,他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我很温柔地笑,然后直接死在我的面前。 那段时间我一直睡得很不好,一天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清醒着,看护的护士小姐姐看不下去,想给我拿点褪黑素,但被我拒绝了。 喝酒的副作用依然是头会很痛。但我试着感受着那种头痛,好像梁砚依然清醒着,呆在我的身边。 意外发现是我在他的暗柜里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一看,最外面放着的是一台我看不懂的机器。 机器的上方还贴着一张我的照片,我拿起来,竟然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拍的。 原来他还偷拍我。 我把照片放回去,但很快就发现了这台机器的古怪。 “thymatron system?”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这是什么? 我拍下了照片进行搜索,网络给的答案很快,这是一台电休克机。 我瞬间只觉得惊悚。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我发现暗格的后面还有一个格子。我摸索了一下,上面没上锁,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里面放了一部备用手机。 我给它重新充好了电,有密码,我输入了梁砚的生日,没有反应,输入了他的幸运数字0也没有反应,最后我输入了我的生日,手机打开了。 它看来是很久没有人打开使用了,重新打开的时候微信里跳出一堆弹窗。 我一开始没有管它,后来才突然意识到弹窗的名字不对。 那些一直在往外跳的消息,似乎是我微信号上组织起来的粉丝群。 梁砚为什么会在我的粉丝群里? 我怔了一下,好奇驱使着我,还是打开了他的备用手机。 “然然燃烧。”我轻声读出微信号上的id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我打开微信,我的头像被他置顶,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我没有点开,只是顺着往下看,这个微信号里东西十分杂乱,但他依然还是对每个人进行了固定格式的备注,比如姓名+职业。 他用这个手机联系了萌猫咖啡,我也在里面看到了那个“缘姐”的朋友圈,看到他是如何告诉那个女孩子,要如何对待我的小猫。 他十分笨拙地在向对方询问要如何养好一只小猫,说它似乎看上去恹恹的,需要买猫零食吗? 缘姐很有耐心地回复他,告诉他小猫只是感冒了。 我还看到他和那对猫舍夫妇商定要用我的名字去命名基金。 他看上去很开心,在对方祝福他和恋人百年好合的时候。他发了一个在聊天里很少见的猫猫表情包。 我打开他的朋友圈,除了我能看看到的那些少女漫画的伪装之下,是他对我微博的实时截图。 他似乎是当成了日记,我什么时候发微博,他便截图下来发到朋友圈,然后设置成仅自己可见。 最后我点开他置顶的和我的聊天。 那一瞬间我其实以为我自己喝醉了。 他没有给我设置特别的备注,甚至我是他的微信好友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备注的。 但也是唯一一个有聊天背景的。 第127章 白色的画布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线条,我静静地看着,最后手无力地垂下去,手机从手里脱落,掉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原来,那是一颗红色的爱心。 这一天又是和往常十分类似的一天。 我打了一桶热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手帕帮他擦脸。 梁砚很爱干净,有时候会故意让我帮他洗。但这种时候我常常会使坏,故意地用手去挠他。 他会笑出声来,眼睛弯弯地看向我。 今天我依然试图使坏,用手指去挠他,我很期待他突然笑出声来,但失望的是,他依然紧闭着双眼。 我没有再说话,去洗了苹果,拿了手机在他病床上放录音。 录音是当时在车上梁砚说的那些话,我怕他说完抵赖,去见他之前就特意开了录音,现在每天早晨都给他发一遍,帮助他回忆一下。 我削不出来秦恪的那种兔子苹果,但因为梁砚睡得太久,我从网上随便搜了个教程,竟然已经熟练地可以削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录音的催眠效果很好,这一天又是连续几日阴霾里难得的晴天,我竟然有些困意。 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有小护士十分兴奋地在讨论今年的圣诞节一定是雪地,结果今天就出了太阳。当然,她们的讨论话题很快就变成了圣诞节那天会不会下雪。 我拉开窗帘,阳光洒在雪白的消毒水气味的被子上,我吃了几口苹果权当早餐,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梦境里无一例外地是那天灰暗世界里的血色,但似乎又有不同。 我感受到有人在轻轻地触碰我的头发,手法很像是我惯常会对几把猫使用的撸猫大法,他的动作很温柔,自上而下,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 是谁在摸我?我可不是一只猫。 我嘟囔着,挣扎着去拍开我头上的手,但我只听见一声闷笑。 我继续睡。画面在血色里慢慢褪去,我凝视着梦境里一直不肯出声的梁砚的脸。 “说句话吧。”我看向他,“求求你了。你不是说好要陪我活下来吗?” 但是他依然不吭声,只是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 “那我走了。”我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我再次强调道,“梁砚,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我试图在梦境里闭上眼,但其实我没有闭上。我偷偷地睁着,想去看梦中人的反应。 我说:“我真走了。” 但是有人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愕地看向他,嘴里喃喃道:“梁砚……”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我的手好像也被人这样捏住。 力气好大……好疼……我的手又不是几把猫的猫爪子…… 我真的好困,但我也真的很疼,于是我终于从梦里睁开眼睛。 手腕上的痛楚是十分清晰的,我努力睁开眼,阳光明媚得不像冬天的太阳。 我就这样怔愣着看着阳光下的世界。 “抱歉,我弄痛你了吗?” 而梁砚看向我,轻轻地松开手,他看着我对我很温柔地笑,像是一场新的梦境,“小然,你醒了。” 第69章 “失忆症” 我,我醒了。 ……等等? 这话不应该我来说吗? 我从肉眼惺忪到瞳孔紧缩就相差了几秒,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在他温柔的眼睛里呆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你也醒了。” “醒了。”梁砚说,“你在放什么东西?” 我意识到录音还在开着,立刻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手机,镇定自若地开口:“白噪音。” 梁砚挑了下眉:“是吗。” 我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先把这些天的事情告诉他。 梁砚蹙着眉头听我讲完,听到我把林叔喊来把梁母赶走后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梁砚闷着声没说话,我扭过头,把自己桌上没吃完的苹果拿过来继续吃,他在我身后说道:“我睡了几天?” “我不知道。”我说道,“应该睡了很久。” 梁砚默然了一会,又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拿着苹果刀的手一顿,片刻后又很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很希望我走吗?” 梁砚没有说话,我也不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我逃避似的旋开门把手,自己走了出去。 我漫无目的地在医院外乱逛,医生的嘱托是可以正常饮食但尽量要清淡。 我医院附近的食堂里买了一点,放进保温盒里重新乘电梯回去。 梁砚还呆在原地。有人正在给他做检查,而他正盯着窗外融化着的雪发呆。但他很快就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过头看见我,又看见我手里提的东西,唇角很愉悦地勾了一勾。 “是你做的吗?”梁砚开口,他像是很挑剔地,“粥有点咸了。”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按顺序回答他的问题:“不是。这个就是咸粥。” 我指了指食堂的方向,“惠民食堂,物美价廉。” 梁砚的眼睛垂下来。他“喔”了一声,又淡淡地开口,像是抱怨一样的话:“我以为是你做的。” “……”我一时语塞,看他神情勉强地喝了几口,拉了把椅子坐下,盯着他深黑色有些毛躁的发旋看,“你要是怀念你家里大厨的手艺,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林叔。” 第128章 梁砚抬头看了一眼我,很含蓄地开口:“我怀念的不是这个。” 他喝得是真的很勉强,早知道就该等他喝完再无情地拆穿这是并非我的厨艺。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自己叫了一份又辣又香的炒饼,搬着凳子背着梁砚的脸去吃。 “……我也想吃你那个。”梁砚声音很低地抗议,但我依然非常无情地告诉他,病人吃不了这个。 诡异的午餐时间过去,我帮床上不能动弹的病号清理了垃圾,刚想出门的时候,梁砚却十分迟疑地喊住我:“小然……”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林然。”他非常迅速地改口,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看向我说,“我想吃你下的汤面。” “……”我说,“我打电话给林叔。” “我想吃你做的。” “我做的不好吃。” “我觉得好吃。”梁砚用一种祈求的语气说道,“我今天晚上可以吃到吗?” 我面无表情,但晚上还是找地方借用了厨房,给梁砚弄来一碗我自己下的清汤面。 当然,我的版本是配了一大勺辣酱,梁砚的是清汤寡水版。 吃完之后,他看着我依然支支吾吾,我干脆利落地告诉他,没有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什么?”梁砚说,“可是你做的面真的很好吃。” 我十分无奈。 我只不过把煮泡面的手艺如法炮制,把面饼换成了鲜面条——噢,还是在附近那种梁砚这辈子都不会踏入的菜市场里买到的。梁砚的嘴挑剔,怎么就偏偏喜欢上这碗平平无奇的面条? 连着煮了一星期的面,就连看护的小护士也有些震惊。 她委婉地分享给了我一些病人菜谱,说病人家属可以给病人多补充一些营养。 门其实没有关,只是虚掩着,梁砚当然也没有睡。 我看了一眼他探头探脑的样子,被我逮到后又立刻躺倒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缩头乌龟,语气十分平淡地开口:“我不是病人家属啊。” 小护士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 她试探着问:“那里面那位是?” 我言简意赅:“前金主。” 她的表情瞬间有种三观被震裂的美感,她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转而用一种很钦佩的目光看着我:“您真是重情重义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回去后梁砚依然装睡,但被窝动了动。 我没打算理他,只是刚打算在椅子上小眯一会的时候,梁砚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 “我们的包养合同早就到期了。”梁砚说。 “是啊。”我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你想和我签新的?” 我又说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有工作。” 梁砚从床上起来。他盯着我,十分狐疑地看:“你那天在环山公路上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挑眉:“我那天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梁砚说道。 “那你可能记错了吧。”我十分轻松地开口,假意说道,“噢,没有人告诉你吗,我当时头被撞了一下,忘了一些事情。” 梁砚瞬间紧张起来:“忘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知道我忘了什么事情。”我说,“你得帮我回忆一下呀。” 梁砚皱着眉头,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听说你很喜欢我。”我说道,“这是真的吗?” “……”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复。 算了。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算了。 我慢慢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其实已经有些僵硬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身后的人却突然开口。 “我不知道。”梁砚说。 我的心头在刹那间掠过一丝名为荒谬的情绪。 “我不知道”? 我在他口中听过这个答案很多次。 他不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应该休息,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他总是在说自己不知道。可是他却依然在漫长的旅途里,背负着只有他自己看见的一切,孤独地前进着。 他好像分辨不出喜欢与不喜欢。因为它们在他眼里都似乎共享着同一种色彩。 我说:“是吗,你不知道。” “也确实,像你这种看上去就没有心的人,确实不知道吧。” 梁砚蹙着眉看着我。 他反应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重复着我的话:“嗯,我确实没有心。” 我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梁砚试探着开口:“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笑了一下:“巧了。那我的回答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 下午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夏岭,叫他来医院接我。 我没避开梁砚,可以说就是在梁砚旁边的病床上,甚至还点开了免提。 于是夏岭对梁砚“死了又活”的反应就这样咋咋呼呼地从听筒里外放出来:“什么,梁砚那个傻逼真的活了?” “……”梁砚看了我一眼,十分不动声色。 我没看他,只是简短讲了讲。 “那我马上就过去,帮你收拾收拾。”夏岭有些纳闷,“不过,你前两天不是还因为他要死要活的吗,不在他那里多陪他一会吗?” 第129章 我下意识地去关免提,但已经晚了,梁砚似笑非笑地抬起眉头,我只觉得耳朵都红了。 我咬牙切齿地对电话里的夏岭说:“就你话多。” 放下电话后,躺在病床上的病号优哉游哉地看向我,若有所思地开口:“原来你有为了我,‘要死要活’吗?” …… 一瞬间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从心里狠狠地把夏岭骂了几十个来回,面无表情地看向梁砚:“你猜猜看呢?” 夏岭很快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喊来一个搬家公司。 他那阵仗就像盗墓团伙发现尸体复活,急匆匆喊人前来镇压那样,更要命的是,不止他一个人来,他还把秦恪喊来了。 秦恪稀里糊涂的,手上还带着他的吉他弦戒指,睡眼惺忪地被揪来在病房里罚站,护士小姐姐吓得像兔子一样跑进来,试图维护秩序:“不许吵架!我们这里都有监控的。” “……”秦恪有些无奈,他对着玻璃照了照,“我看上去这么像坏人吗?” 一直躺在床上装植物人的梁砚不咸不淡地开口:“是有点。你长得太凶了。” 梁砚似乎以为我不在屋里。但其实我就隔壁的卫浴拿我这几天的洗漱用品。 我屏住呼吸,悄悄地放好自己的耳朵。 “是吗。”秦恪语气也很冷淡,“你醒了啊,情圣。” “醒了。”梁砚微笑着回敬回去,像是上下地打量了秦恪一般,“你就是秦恪?” 秦恪说:“是。” “看来小然的眼光不怎么好啊。”梁砚的脸上依然保持着雷打不动的微笑,即便是身在病床上,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息也尚未消散,仿佛那个在我面前诡计多端只为一碗面的梁砚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林然分手?” “……?” 我瞬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感,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得到梁砚,但梁砚看不见我,秦恪却是看得见我的。 我朝秦恪使了一个眼色,心领神会。 “你这个问题应该去问林老师。”秦恪彬彬有礼地回敬,“你问我,我是不可能有什么回复的。” 梁砚淡淡地打量他一眼,语气带了嘲讽:“你真以为——” “小然?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夏岭突然兴高采烈地闯进来,有些困惑地看着我,“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吗?” 想杀夏岭的意愿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梁砚也像是一个笑面人一样瞬间又变得温和,仿佛刚才和秦恪说话时的那种毫不掩饰的杀意像是错觉一般。 我被这么推出来,秦恪还在旁边促狭地开口:“林老师你可算来了,梁先生有事要找你呢。” 夏岭也凑热闹:“什么事?我能听吗?” “……”梁砚看向我,目光在我手上那个和秦恪如出一辙的吉他弦戒指上停留了一下,顿了顿,淡淡地开口,“没什么。” “东西都打包好了。”秦恪看得出气氛,只是耸耸肩,顺手拉过夏岭,朝我摆手,“我们先下楼了啊!” 屋里瞬间只剩下我和梁砚两个人。 梁砚没有说话,但我几次低下头,都能感受到有灼热的目光似乎黏连在我身上,但我只要转头去寻找来源,梁砚又瞬间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 一来二去的,我还是没忍住抬起头看向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没有想问什么啊。”梁砚笑盈盈地开口。 他还在非常熟练地装傻。 “我都听到了。”我看向他,十分直接地说道,“你为什么想让我和秦恪分手?” 第70章 如果能重来一次 “……”梁砚沉默片刻,很灵活地为自己的问题找补,“因为他看上去有点凶。” 我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客观评价道:“其实你也是。” 梁砚:“……我也很凶吗?” 我沉吟片刻,努力抑制住那个差点笑出声的自己,尽可能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试图含糊过去:“谁知道呢?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失忆了,脑子现在有点记不住东西。” “可是你记得住他们的名字。”梁砚提出质疑。 我假装讶异:“是吗!可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为什么我只记不住你了。” 我不等梁砚反应完,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备用机,拿出来还给他,“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忘了还给你了。” 梁砚接过来,在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脸色变了又变。我观察着他的表情,说道:“放心,我没看。” 我开始继续抓住“失忆”这个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大扯特扯,“医生说我的失忆症状会来回反复,听说这是我出现失忆症之前去开车去你家拿到的,但现在我好像都不记得了。” “你不是还记得林叔是谁吗?”梁砚继续持续质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林叔是谁,但我不记得你是谁。” “你不是记得我叫梁砚吗?” “是的,但这和记不住和你有关的记忆似乎不影响吧。”我继续填补着这个“失忆”的谎言,一层又一层地进行圆谎,精心填补这个谎言的所有漏洞。 我身体轻轻前倾,靠近梁砚,问道:“所以,这手机里的东西,你不希望我看到吗?” 第130章 “……”梁砚有些勉强,“如果你真的失忆了,你大概也看不懂吧。”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手机,又看向我,“当然,如果你想看的话——” “我想看。”我说,“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我很好奇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你愿意讲给我听的话,我也很乐意。” 梁砚是万万没想到我会如此“迫切”地想看,但他的心情确实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特别是医生前来佐证了“失忆”的可能性后,梁砚的情绪更是一落千丈。 他说:“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之间……可能其实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又说,“那个叫秦恪的,才是你男朋友吧。” 梁砚又说道:“你们的手上都有一模一样的戒指,我上次见你,你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 我看向他:“可是你的律师团队找到我,说我是你的唯一继承人噢,这又是怎么回事?” “……”梁砚肉眼可见的窘迫起来。他看上去很是懊恼,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情绪稳定,用一种很平静很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我,“林然,这是同名同姓。” “那好吧。”我也装作很懊恼地开口,“但是无论如何,为了感谢你救我,等你出院之后,我请你吃饭吧。” 梁砚平静地看向我。 许久他叹了口气:“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的话,那就好吧。” 我打算在平安夜那天邀请梁砚。 我准备了一只烤火鸡,按照网上的攻略往火鸡肚子里面塞满了香料,烤之前觉得要失败了,但没想到成品其实还不错。 我又做了几道家常小炒,还烤了苹果补丁,切了水果煮了热红酒。 梁砚来的时候耳朵是红红的。 我有些诧异:“你没开车来吗?” 他摇了摇头,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说道:“我在你们楼下迷路了。” “你上次不是来过吗?”我说道,“先换鞋吧,我们很快就可以开吃了。” 屋里很简洁,甚至没有太多过节的味道。 梁砚走到厨房里来,似乎是想帮帮我,但饭做得其实都很简单,也没到需要他帮忙打下手的地步。 我把菜一道一道端上桌,梁砚却突然在这时候开口:“我认识一个医疗团队,他们对于创伤导致的失忆这方面有比较专业的研究,目前接受人工干预的患者也都反应良好。” 我端菜的手顿了一顿。我放下菜,转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只是忘了车祸那前后的记忆,其他的事情都还有印象,对我的生活影响也不是特别大。现在除了经常性忘事,其他的也没什么。” 梁砚说:“那段记忆,对你来说无关紧要是吗?” “我不知道。”我耸耸肩,“也许那是段痛苦的记忆,上天其实是帮助我不让我受伤呢?”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许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菜很快就解决完了。我们开始慢慢地就着烛光喝酒。 度数其实不是很高,我们打开了电视,像前不久那个雨夜一样陷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综艺,喝着甜但发酸的酒。 “你能和我讲一下那枚戒指吗?”梁砚说道,“我觉得它很特别。”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很特别。这是吉他弦。” “送我的人告诉我要告别过去,才能远离苦痛,迎接新生。” 梁砚在黑暗里看着我:“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不知道。”我用梁砚堵我的话巧妙地堵了回去,“或者说,我记不清了。有个人似乎对我说,要我去画我喜欢的一切。我记不清他是谁。” 梁砚沉默片刻说,说:“我想,他大概希望你记得他说的话,他是谁可能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是吗。”我转过头,捧住他的脸颊,手暗示性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梁砚的眉头皱紧了。他低声说道:“你有男朋友了。” 我心底发笑,但面上却装出微微醉了的感觉:“你说秦恪吗?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梁砚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些,但表情依然有些阴沉:“你们上过床?” 我没回他,只是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喉结:“你很在意这个吗?” 梁砚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我反问:“我该想起来什么?” 我说道,“我想不起来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我坐在他的身上,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具身体的僵硬。梁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动于衷,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哪里设想得出现了差错。 我尝试着去吻他,梁砚没有拒绝。但他像个木头,从前接吻时他的掠夺与温柔地教导在此刻变得像个木讷的毛头小孩。 “需要我帮你吗?”我说道,“没关系的,你救了我,我帮帮你,这很划算的。” 梁砚说:“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我醒来后会忘记这一切的。”我继续引诱他,“我有失忆症,我会忘掉的。” “……”他说,“你真的会忘掉这一切吗?” 我说:“你不希望我忘掉吗?” 梁砚低声说:“我更希望你能忘掉我。”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抚摸着我长发的手也在轻微地发抖,“忘掉我这个……没有心的人。” 第131章 “是吗?”我听见我清晰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冷冷的,“梁砚,你真的没有吗?” 梁砚怔怔地看着我。他的动作僵硬了。 “你真的没有心吗?”我的手指轻轻地点着他的胸膛,好像这样就可以触碰到那颗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心脏。 我说,“好奇怪,我怎么听到心跳声?” 梁砚勉强地开口:“不要闹了——” “我没有在闹。”我冷冰冰地审视着他,“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梁砚,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骗我?” 梁砚看向我:“我……”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个萌猫咖啡其实是你意外买下来的,根本不是想帮我偷偷养几把猫?那个猫舍里面的林然基金的林然,也是某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我说,“哦!还有那个说话奇怪的‘然然燃烧’,你不要告诉我,那个人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 “天哪,原来这就是没有心的人。” 梁砚惊愕地看着我,许久,他从沉默中开口,声音沙哑:“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我说道,“全都知道了。去找你之前我就都知道了。”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他露出一种“搞砸了”的表情,然后站起身,看上去十分不安。 他先说了一句“对不起”,又突然说道“你没有失忆”,最后又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十分不想面对现实。 “为什么。”我轻声说道,“明明你三年前就可以直接告诉我。明明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 我再一次从梁砚口中听到了这个答案,我抬起头皱着眉看向他,他却依然是如从前一样的表情,微微蹙着眉,向我轻轻地摇头,“三年前我豁出一切想护住你,是我这一生里做过最疯狂的决定。我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我只知道你大概并不反感我,我早就知道我自身的危险性,只要我姓梁,我就无法逃离我身上的责任,就永远有人想置我于死地。而你,也会受到牵连。” “梁颂因为我而死,我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再让你,也因为我而死去。我不是合格的恋人,我也无法给你健康的爱情,如果我不推开你,你会死。” “你初来梁家的时候林骏其实派了不少人来监视,我也越发感受到我的无力。就像很小的时候我被父母关在没有光亮的阁楼。我被关在里面让我反思,我几乎撑不过一个小时。我那时候很怕黑。但我更怕被别人看到我的软弱。” 梁砚说,“于是我试着让自己独处在黑暗里整整一天,从刚开始吓得发抖到终于敢睁开眼睛,我用了不到一个星期。” “而让我不能再喜欢你这件事,我用了整整两年。” 我说:“什么?” “我不能再继续喜欢你。”梁砚很平静地说,“我觉得其实不该告诉你,但你既然今天问了,也许确实该做一个了断。我很难进入睡眠,因为我经常性地在书房里脱敏治疗。” 他说,“嗯,我会看到一张你的照片,然后我会在这时候对自己释放电击……我希望身体可以记住在看到你时我心里的痛苦,但可能是电击也治不了我这种疯子,电击除了带给我微不足道的痛苦,对于精神的刺激让我夜晚也很难入睡,于是我只能依赖酒精……” “我看到了。”我轻声说道,眼睛已经有些发红,“我看到那台电休克机了。你真的疯了。那玩意儿能他妈自己用吗?” 我说:“电击不痛吗?” 梁砚的嘴唇动了动。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开口,最终有些茫然又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不知道。” 我几乎有些恼怒了。 怎么居然还会是这样的答案? “其实还好。” 梁砚最后还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痛苦疗法,主要是看到你照片的时候,再痛也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他出乎意料地镇定,甚至还向我笑了笑:“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没事吗。” 他说道,“我只是能让我别再这样爱着你。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能是压垮你的负担。 如果你不认识我,你早就在某个地方画自己的画了……林骏希望你死,秦修宁向我母亲施压,我父亲斥我荒唐……没有人希望我们在一起,没有人希望这件事发生。” “可是我希望。”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第一次有些语无伦次,“不认识你我只会走向其他的死路。现在我走进了你的死路,你还打算无动于衷,对我见死不救吗?” 梁砚惊愕地看着我。 他不是没有心。是有人把他的心掏出来。然后他又在心里重新塞进一张白纸,拙劣地涂上血肉的色彩。 “我只是想让你不喜欢我。”他说,“这样即便哪天我真的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你大概也不会太伤心吧。” 我说:“是吗。” “那我给你一样东西。噢,也许可以叫做平安夜礼物。” 梁砚有些困惑:“礼物?” 我“啪”地一下打开灯,把一份用红丝带裹着的文件递给梁砚。 他慢腾腾地接过来,慢腾腾地打开文件。他的瞳孔逐渐缩紧,直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你疯了?” “你不是觉得我不会太伤心吗。”我说,“我不相信你能感同身受,所以,同样的礼物还给你。” 第132章 “不……”梁砚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不是一回事。” “这怎么不是一回事。”我说道,“等着看吧,看看到底谁先死,谁先收到对方的那份遗产。” ——是的,我委托那位陈律师,自己也按照梁砚那样草拟了一份遗嘱,指定继承人为梁砚。 “小然……” “你现在知道我的心情了吗?”我看向梁砚,“你知道我坐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你的律师团队让我签字的心情了吗?”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傻逼,你现在能知道你的自以为是到底给我带来了多少痛苦,又让我们之间走了多少弯路吗?” 梁砚怔怔地看着我。 他回答我:“我……我知道了。”他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感觉,这里很痛。” “痛就对了。”我肯定地说道。 梁砚低着头,没有说话。许久他才说道:“可是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在那天选择欺骗你。” 梁砚说,“即便你恨我。即便我爱你。” “……” 我闭上眼睛。有温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我听见雪地里松软的脚步声,听见楼下有人上下来回,有人俏皮地用英语祝贺着圣诞节快乐。 我说:“那现在再重来一次呢?” 梁砚看向我。他起初没有听懂,神情有些茫然。但很快,他意识到我的意思,神情从激动变成再也无法抑制住的狂喜。 他说:“真的吗?” 我睁开眼睛。有液体滑了下去。屋里虽然有暖气,但流下去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皮肤还是有些凉凉的。 我说:“真的。” 我又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然。” 我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手掌。 “你好,我是梁砚。” 梁砚没有片刻迟疑,立刻握住了我的掌心。他的眼睛里藏着狂喜,那一瞬我仿佛看见许多年前那个和我并肩站在天台的少年,眼里是未加掩饰的锐利和意气。 他顿了一下,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也有些发涩,“很高兴认识你。” 我微笑着看着他,轻声说:“我也是。” 第71章 我听到了(完结) 送梁砚离开又回来的时候,上次遇到的两个女孩好巧不巧地再次从我门前的走廊的经过。 “marry christmas!”其中一个人手里抱着好多装着苹果的礼物盒子,她热情洋溢地说道,“快去领礼物吧,今年送小蛋糕!” 我看了一眼,果然另一个人的手里正提着两个蛋糕。 “林老师,你是不是有情况?”提着蛋糕的女孩促狭地向我眨眼睛,“我们上次可是看到了哦。” “对啊对啊。”抱着苹果的也跟着起哄,“好帅啊,你们两个很般配诶?”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两个女生嘻嘻哈哈说了一会,便催促我快去抢蛋糕,说是苹果形状的去晚就没有了,不然就只能拿剩下的火鸡蛋糕了。 “不过林老师也不用这么着急啦。”她向我眨眨眼睛,“外面风很大,可以先戴个围巾?” 风很大吗? 我有些茫然地看了外面的艳阳天一样,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两个女孩就已经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直到我回家之后看到镜子,才终于明白两个小姑娘在提醒我什么。 梁砚上辈子属狗的吧?我摸着自己的脖子,无奈又无语。 但我到的时候果然只剩下最后一个苹果的了。 我刚从工作人员那里领走,后面就有一个小姑娘泪奔着冲过来,不甘心地问还有没有苹果蛋糕。 “诺,我的这个给你吧。”我说,“我要火鸡的就可以。” “真的吗!!”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谢谢你!圣诞快乐!!” 火鸡蛋糕难怪大家都不想要,无他,这个蛋糕真的太丑了。 我隔着透明塑料罩子打量着里面的蛋糕,想了想,给梁砚拍了个照。 我知道梁砚大概不会回得太快,但没想到他居然秒回了。 非常简单的一个字,言简意赅:“丑。” 我挑了下眉头,打字:“那你买个漂亮的?” 梁砚那边的输入状态变了又变:“晚上去你哪里还是去我哪里?” “我晚上和朋友约好了。”我回复道。 “好。” “和谁?”梁砚十分警惕。 “就秦恪,夏岭他们。”我说道,“我和他们早就说好的。” 梁砚半天才慢吞吞地回复了一个“哦”字。 但很快他又说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可以偶遇吗?” 我找到秦恪酒吧的地址定位给梁砚发过去:“那要看你运气。” 还没到秦恪那里的时候,就有人给我打过来电话。 是白帆。 “哥!你怎么这么客气,还买这么大一个蛋糕?”白帆的声音很兴奋又很惊讶,“这真的太棒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场面的蛋糕!”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多大?” 我见到出自梁砚之手的“大蛋糕”,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很大,不过也确实很好看。差不多到我肩膀一样高的圣诞树,中间不知道是用什么固定住的,还装饰了玻璃糖一样的彩灯,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 第133章 秦恪啧啧称奇:“林老师你发达了啊?出手这么阔气。” 夏岭也在旁边围观:“是好看,比我选的那个火鸡的是好看一点。” 我刚想说这不是我买的,下一秒就有个安保进来,附在秦恪耳边窃窃私语。 “谁啊。”夏岭说,“要是来挑事,直接轰出去。” 秦恪“嘶”了一声,目光看向我,然后耸了耸肩:“这个,得让我们林老师来判断一下。” 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扶额叹了口气:“他应该不是来挑事的。” 梁砚确实不是来挑事的。他似乎真的以为我来这里是过节的。 我顺着楼梯走出去,打开门的一瞬间,便看见他站在路灯下面。晚上又有些飘雪,他手里捧着一束花,身上和眉眼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白色,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幅十分完美的油画。 “唔好香啊。” 我从梁砚的手中接过那一束白色的花束,清新幽盈的香气在冷淡的雪夜里像是极具穿透力,飘进我的鼻尖。 我看向他:“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好像没多久。”梁砚说道,“给你带了这个,再不吃的话就化掉了。” 他手里提着的似乎是个蛋糕,纸盒包装,看不见里面的形状,我心想他不会给我买的就是苹果或者圣诞树的吧? 也许是奶油的,但是奶油会融化得这么快吗? “是冰淇淋。”梁砚说道,“我猜你可能会喜欢。” 我们并肩朝屋里走去,进门的时候,梁砚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积雪。 他眉头微蹙,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但还是微微低下头,任由我帮他拂去头顶的落雪。 “等一下,这位是?”那个和秦恪汇报的安保用可疑的眼神盯着梁砚看。 梁砚也微微扭过头,抿唇笑着看我。 我说:“这是我的追求者。” 梁砚也跟着说道,“他是我正在追求的爱人。” 梁砚甚至给我的朋友也都购买了圣诞礼物。 这其中当然包括秦恪和夏岭。 虽然他们对上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但就是再对梁砚各种苛刻的夏岭在收到“贿赂”后也喜逐颜开。 白帆更是偷偷地跑来和我咬耳朵:“林老师你牛逼啊。不过我还是给你提个醒,这个人心里有白月光,你最好别上当。”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月光?” “不是都和你讲过了吗!”白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那个林家的私生子啊!对,你也是林家的,他说不定是拿你当替身的。” 我闷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就是我呢?” “……啊???” 胡倩也十分惊讶,但她来不及和我说话,因为她现在正忙着和她的女朋友在吧台前黏糊。 调酒师小胡很看不上外面那些摆摊的热红酒,但是她女朋友在那里淡淡说了一句,她已经连夜买了锅。 零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和梁砚还在玩抓手指那种最简单的游戏。 秦恪围观了一会,大失所望,宣布这完全没有什么好看的,然后跑到天台上去修吉他。 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你俩现在都能变成这个样子,我觉得我的吉他也不是不能再抢救一下。” 不知道梁砚是不是喝醉了,到后面反应总是慢慢的,只好任由我一杯一杯地灌他酒。 喝到最后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先说了一句或者我的手先动了一步,我们在槲寄生装饰下接了吻。 那束可怜的貌美的花束,被我们挤得稀巴烂。 事后我评价道:“为什么我们要抱着一束花接吻?” 梁砚说:“也许这样等回想起我们吻的时候,会记得花的香气吧。” 他又说,“要一起去看星星吗?” 我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我又想到什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们今天都喝酒了。” “想去的话就有办法。” 我还在想是什么办法,但这么晚了我其实也不想打扰别人来帮我们开车,但我真的看到梁砚弄出所谓的办法来时,我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你认真的吗?”我说,“倒是很透气。” 确实很透气,是一辆敞篷般的豪华老头乐。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露营用的东西,但确实分门别类,在车里面放得十分整齐。 “到凌晨的时候会有点冷,我还带了军大衣。”梁砚十分认真地说道。 我绕着老头乐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完全想象不到梁砚开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点点头说:“好啊。” 于是我们真的在这个夜晚奔去雪原,去一起去看星星。 我很喜欢看星星,但不是理论层面上的。我只是很喜欢那种抬起头就能看见星星的夜晚,仿佛这寂寥的世界里,孤独行走着并非只我一人。 “你真的知道路吗!”我大声地在风雪里喊,“我们不会迷路吧!” “我来过很多次了!”梁砚也跟着喊,虽然我们其实离得很近,距离也超不过三十厘米,“雪就快停了!” 雪是不是真的快停了呢,我不知道。 但我们确实像模像样地在一片干枯的草地上扎营。梁砚果然没有说谎,他确实来过这里好多遍,每个动作都好像熟悉得要刻进dna里一样。 第134章 他告诉我,他从前时常幻想要和我一起来这里看星星。 于是他悄悄地,来过很多次。 “这里的星星很好看。”他说道。 我点点头。虽然天空上还是阴沉沉的,雪只是小了一点。 但我和梁砚似乎都非常坚信,我们今晚一定能看见星星。 “累了的话可以睡一会。”梁砚生起火堆,又拿出睡袋。我摇了摇头,并没有钻进去,而是决定拿梁砚的腿当枕头。 我闭上眼,其实没有睡着,但是这里真的很安静。我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一两声鸟儿扑去身上积雪的声音,听见雪地在月色下渐渐融化的响动,我闭着眼睛,下一秒就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眼睛。 是一如从前一般的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受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刚想睁开眼睛,额上却有温热的感觉。 “小然。”梁砚很小声地说,“我爱你。” 他以为我睡着了,俯下身,又这样轻轻地吻了下来。 唇像柔软的羽毛一样落在我的眉眼。像是在细细描摹,带来轻微的温暖的瘙痒。 我的身体有些僵硬,想装睡也已经来不及。 我睁开眼,对上梁砚躲闪不及的错愕眼睛。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雪原上只有安静的风和雪落在雪地上的声音。 好安静。安静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砚没有说话。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低下头亲吻了下我的手指。 酥酥麻麻的温热感瞬间遍布全身。我抬起头,对上他若无其事的眼睛。 我也没有说话。 雪好像下大了。 我从梦境里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身旁的人早已陷入熟睡。 他的的手搭在我的身上,被子的大半都落在我这边,身上竟然堆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挣动了一下,替他拂去那些白色,又为他重新掩好被子。然后俯下身,也轻轻亲了亲他的眉角。 我安静地看着他。 那句话,他以为我没听到。 但其实我听到了。 我只是抬起头,继续安静地看着这片没有星星、安静的天空,漫无目的地想。 我要告诉他。 但我想等一等。 等到他从梦境醒来,等到他揉着惺忪睡眼,等到他茫然抬头看我,装无辜似的凑到我面前。 等到雪停,等到晴天,等到星星出来的那个夜晚。 我要告诉他,梁砚,我听到了。 -------------------- 终于完结啦!后续会有两个番外,一个是甜甜的恋爱日常,另一个是治愈向的、讲小然自残被发现后一起治病的酸甜口故事~ 喜欢请点点作者收藏,谢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和陪伴,我们下本再见啦! (不对,下次再见是本文的番外)(灰溜溜跑回来)(偷偷大喊一声:想要长评!!!)